视线本来就是一种力量。就像偶尔会感觉到别人的视线刺进皮肤一样,那里会有疼痛,瘙痒,巨大的热度。
把什么包含在视野里,就好似收进了自己的世界。人们一直相信它本身就是有力量的。在神话的时代,它就可以夺去一条性命。魔眼。真眼就是这一类。
就连普通人也这么说。那么,魔人的视线又是怎样的呢?
加莱斯特王城。王座大厅。
魔人德里格曼睁开那炯炯有神的眼睛,用视线贯穿了女王艾尔蒂斯。她的咒术在她的手掌中不停地旋转。黑物呜咽着,产生裂纹渐渐散去。
德里格曼那暴烈的目光中包含着平静的怒气。对同样接近于精灵,却又焦躁地想要剥去艾尔蒂斯的利齿。
眼睛彷彿在说,你在干什么。
既是同族又是魔,为什么会在那边呢?这样的感情不断涌出,德里格曼眯起了眼睛。他的视线变得凶神恶煞,灼伤了艾尔蒂斯的脸颊。它有一种奇妙的压力,彷彿血液就这样停止了流动。
但是。相对的碧眼闪耀着更妖艳的光芒。眼睛扭曲得更厉害,更兇恶。艾尔蒂斯绷紧了脖子上的肌肉,露出牙齿,驱散了魔人的压力。
不,说不定那东西根本不碍事。此刻在艾尔蒂斯心中蠢动的只有一种情绪。熊熊燃烧的那个。
——你竟然陷我于不义。
艾尔蒂斯感觉到咒的热量从指尖离开。敌人的祝福吞噬了自己的咒。而且还在眨眼之间。
这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受到大精灵宠爱的艾尔蒂斯,想要消除其咒术的一部分是不可能实现的。而要实现,只有同等或上位的存在者。
直觉。情况很糟糕。这才是最真实的感想吧。至少艾尔蒂斯的理性是这样诉说的。一瞬间的攻防战,把自己和敌人的实力差距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从正面面对,就会明白自己敌不过他。
所幸的是,就在这一瞬间,敌人的兴趣从路基斯身上移开了。在他缩短距离的时候,转移注意力这种最低限度的工作已经完成。
是的,最低限度。本来艾尔蒂斯应该用那个咒术束缚住敌人手脚的。
啊,这不是不义又是什么。艾尔蒂斯咬着嘴唇,睁大碧眼,加快血液循环。
我是路基斯的主人。那么就必须完成这个任务。身为骑士的他拚命挥舞着手臂,想要把敌人压垮而奔跑不息,主人却无能为力,这样好吗?
怎么能昂首挺胸地接受他的侍奉。如果他是个骑士,自然也该如此。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契约。
啊而且,契约对精灵来说是绝对的。
艾尔蒂斯侧着胳膊,睁大了眼睛。长长的耳朵像被麻痹了一样颤抖痉挛着。视野的前方,黑色的咒文被粉碎,大地随之摇晃。
◇◆◇◆
黑咒就在眼前飞溅。脚还没有着地。视线被沙尘和黑色分散,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但皮肤很好地告诉了我什么在逼近。前方的魔人。
将宝剑的尖峰向空中倾斜,挥动手臂。
就在脚尖着地的瞬间,胳膊肘一挥,刀刃朝正面挥去。耳边传来铁划破天际的悦耳声音。
从刃尖感受到的,是咬碎肉和骨头的触感——而且在那之前,还有一种奇妙的手感。
坚硬。一动也不动。不知为何,刀刃无法移动。在要吞噬那家伙的心脏之前停住了。为什么?
不,不对。準确地说,停止的并不是宝剑。而是我的双臂。那被什么固定住了。
是什么,怎么了。视线的前方传来了那个声音。
「抓住了」
充满恐怖的声音。脊梁骨蠢动,有危机就叫。器官失去了血色,停止了呼吸。灰尘散落在空中,看到了德里格曼紧握着自己的手。
被控制距离的原典缠住了双臂。
明白这一点的下一瞬间,讨厌的声音响起。非常非常讨厌的声音。喉咙发出声响。
冲击随之而来。
彷彿两只胳膊都被捏碎了一样的冲击。感觉构成手臂的所有东西都粉碎了。
神经刺破肌肉,被强行拉出粗暴的外界的剧痛。是骨头撕裂了肌肉了吗。还是肌肉粗暴倾轧了骨头?现在连这个都不知道了。
头晕目眩。一瞬间,我甚至无法判断自己是否还有意识。自己很清楚,在汹涌的刺激洪流中,大脑出现了异常。
发生了什么?手臂被抓住了。那么胳膊怎么样了?勉强睁大眼睛。
那冲击简直让人觉得所有的东西都被震飞了个精光,但幸运的是,两只胳膊还在。但仅此而已。
握力当然没有了。指尖僵硬地握着宝剑,无法动弹而已。宝剑还在德里格曼的心脏前纹丝不动。
发现德里格曼的手张开了,这次是朝着我的脖子。
「这就是你的结局,诅咒你的不幸吧,路基斯——」
不幸。我不知道那指的是什么。是被这家伙的原典抓住了胳膊吗?还是性格不合?或许是在说出生在这个时代的事情本身。
算了,我确实是个没有运气的人。也没怎样,就是不认为自己出生在好的星辰八字。要是幸运的人,就不会选择匍匐在地的悲惨生活方式。
但是,如果被说不幸又会怎样?我不幸吗?
两只胳膊热得像熔岩一样。骨头和肌肉碎裂的感觉都失去了,只感觉到发烫。瞬间,叹了口气。耳朵,听到了那搔弄的声音。
「——运气只是个平凡词,德里格曼」
剎那间,石床微微晃动。本应坚固的大地像萌发似的痉挛,眨眼之间破裂。多棵树木隆起,成为吞噬生命的木桩。
它朝着目标猎物直冲而上,然后毫不犹豫地穿过去。
——德里格曼的肢体,还有躯干被树桩咬住,发出呻吟。
那一瞬间。显然,德里格曼已经乱了分寸。兇恶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思考着那些他无法理解的事情飞向了彼方。彷彿在问自己发生了什么。
现在,被木桩顶上去的身体微微抬起双脚,在空中晃蕩。啊,我想要的就是这一刻。
驱动腰部旋转。两臂已经被碾碎,动弹不得。但是还和这个身体相连。而且拳头紧紧地握着宝剑。既然如此,接下来只要勉强移动就可以了。
骨头从内侧发出崩溃的悲鸣。有了做不该做的动作的实感。但如果得到的是魔人的心脏,失去的只是我的躯壳。很棒的交易。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双脚贴着大地,挥动着埋在魔人身体里的宝剑。与其说是砍人,不如说更像是扯动着已经失去用处的手臂。我知道那家伙的视线穿过我的脸颊。但已经晚了。
仅是拉扯的野蛮行径。然而宝剑却像有意志一样画了一条线——接着咬破了魔人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