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話 惡魔總會欺騙聖徒

——是如此矮小的人吗？

萨莱尼奥的随从伯纳德一看到拉尔格·安，首先想到的是这一点。不知不觉间，嘴唇拉起。

与她的名声和影响力相反，拉尔格·安这个女子非常矮小。乍一看根本不像是个统治都市的人。可以说是一名少女。

伯纳德应该也见过安一两次。从远处传来的种种举止和传闻，无论如何都会让她在想像中变得高大起来。

尤其是现在，与身材高大的斗士特蕾萨拉特·卢瓦纳在一起，就更会这么想了吧。

当下，除了特蕾萨拉特以外，安只带了几名文官，并没有携护卫兵进入大帐篷内。儘管如此，这里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敌人的地盘。就算有护卫，也不觉得有用。

而伯纳德心想，这边却是异常地戒备森严。保护萨莱尼奥和其他元老们的士兵们都在帐篷里。对安的警戒似乎历历在目。

伯纳德那大而无垢的眼睛变得圆圆的，颜色也变淡了。无论如何，心里留下了不对劲儿的印记。

伯纳德不认为这样一个看似少女的女人，会有周围人噘着嘴说的那种恶毒意图。

甚至怀疑是不是出了什么错，或者她背后有什么人在出谋划策。如果真有这样的存在，那恐怕不是圣女就是大恶。

然而，此时伯纳德却忘记了一件事。

恶魔总是伪装成圣者的样子来哄骗人。

「我们来谈谈战后的事吧，萨莱尼奥大人——王都阿尔歇，被圣女玛蒂娅和英雄大人攻陷的消息传来了。至此，加莱斯特王国东南部作为纹章教的势力圈被确立」

听到这句话，萨莱尼奥眉间的皱纹加深了，元老们瞬间产生了动摇。这句话的真伪不明。这边没有收到此类报告。但不是完全可以无视的话也是事实。

假如是事实，就必须儘快夺取菲洛斯。

但安没有再提起王都的话题，闭上了嘴。然后把手肘撑在大帐篷内準备好的圆桌上，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接着，她带过来的文官摊开画在羊皮纸上的地图，做上了简单的标记。

城塞都市伽罗亚玛利亚，佣兵都市贝尔菲因，傀儡都市菲洛斯。

毫无疑问，这些都是纹章教拥有主权和影响力的城市。但是，纹章教的影响力并没有影响到周边地区。

毕竟，纹章教既没有足够的历史地位，也没有足够的兵力。如果加莱斯特王国凭本能张开下巴，就会被撕碎的存在，首先就不会有城市村落愿意栖身于它。

因此，纹章教表现出影响力的只有直接统治的各都市和极少的村落，它们只是点对点的联繫。不像王国或诸侯那样，拥有以绝对兵力为背景的领土。

——不过，如果纹章教割据了加莱斯特王都，那就另当别论了。

加莱斯特王国完全丧失了对南方的影响力，沦为北方势力。奥古斯大河以东及加莱斯特王国东南部将屈服于纹章教的势力之下。

如此一来——自阿尔蒂娅统一帝国崩溃之后，纹章教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领土。随着周边势力图的瓦解，地图商又要重新将周边地理捋一遍。想到佔领一个城市，吝啬也得有个限度。

用自己的口舌描绘出这幅宏伟蓝图之后，安的脸颊鬆弛了下来，嘴唇平滑地动了动。如今，她那娇小的身躯在大帐篷里格外引人注目。

这一方面是因为大家都怀疑安所说的东西到底是不是真的，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的口才足以让对方听到她说的话。

元老萨莱尼奥紧绷着布满皱纹的眼角，扬起下巴。

「那又怎么样？你不会是来讲述自己的梦想的吧？」

安用暗示的态度回应萨莱尼奥。那双眼睛里隐约可见傲慢的神色。她纤细的手指在地图上飞驰着。

「我带来的只是一个建议。您知道，如果组织继续扩张，总有一天，一个首脑是不够用的，萨莱尼奥大人。只有神明才能洞悉，倾听，统治一切。我们必须在某个地方进行切割」

安的手指沿着地图上的奥古斯河蜿蜒而行。边境以西是菲洛斯城，东边是伽罗亚玛利亚和贝尔菲因。

「——因此，圣女玛蒂娅和英雄大人就在奥古斯大河以西。然后萨莱尼奥大人，您来统治奥古斯大河以东好了」

小嘴唇轻轻鬆鬆地说着，彷彿那是件很容易的事。伯纳德一时难以理解安这番话的意思。

当萨莱尼奥发出枯萎的声音时，终于稍微理解了。

「总之——老实躲到东边去。安，你是这么想的吧」

撤退是不可能了，安发出滚动铃声般的笑声，耸了耸肩。

萨莱尼奥虽然没有什么反应，但周围的元老，还有伯纳德的表情都僵住了。

脸颊上的肌肉紧绷着，害怕得快要忘记正常的表情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伯纳德甚至觉得，自己可能根本就听不懂这个女人说的话。

然而，诚恳理解的话，安就是这么说的。将奥古斯大河以东卖给萨莱尼奥率领的纹章教势力。

当然，目前还没有提供可以抵押的材料，而还只是口头上的说法。这种可能性反而更大。

儘管如此，安说出了近乎背叛纹章教势力，以及圣女玛蒂娅的话，着实让人惊愕不已。

她可以说是圣女的左膀右臂。她有这样的能力和信誉。而且有种比起纹章教，安对圣女的信仰更加强烈。

这样的她，哪怕只是露出一丝背信弃义的姿态，也会让人们心怀疑惑。既然她说到这种地步，不管有多可疑，说不定其中就包含着真相。

再者，实际上安已经没有可以採取的手段，这也是事实。

都市菲洛斯的兵力和物资粮食大多被运往王都前线，完全无法期待有足够的底气对抗萨莱尼奥的军队。在这种状态下，士兵的士气也不可能长时间保持下去。搞不好连统治都无法实现。

此刻，安的手脚彷彿被生鏽的锁链缠绕着，发出紧绷的声音。周围的一切都紧紧抱住她不让她向前走。

伯纳德心想，这样的话，也许就接近投降了。

在此基础上，她带着最后的矜持来到这里。无论如何也不做让互相争斗的纹章教分裂的事，仅仅为了维持势力。本来应该是把枪指向圣女的萨莱尼奥踹下台去的。

伯纳德不知不觉地发现自己的手在出汗，于是伸手握住了手掌。

「拉尔格·安。那么你能给我什么？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萨莱尼奥那历经岁月的双眸，更加强烈地注视着前方的安。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把安逼入绝境。即使是在寻求语言，语气也会让对方感到压抑。

但安似乎理解了，点了点头说。

「进入菲洛斯城就行了。欢迎，如果您放下长枪的话」

萨莱尼奥枯木般的双手相互缠绕，沉思似的微微倾斜。安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从外表看不出是游刃有余，还是固执己见，硬是贴上了铁皮。她从前就是这样的人。

萨莱尼奥的眼皮沉重起来，闭上了嘴。伯纳德不知道他在烦恼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的脑子里一定有某种算计。

安真的是抛弃教义的叛教者吗？还是一切都不过是阴谋？但如果是阴谋，就太过分了。

在场众人的思考，在那一瞬间确实停下了脚步。之后，萨莱尼奥问道。

「你——认为这样行得正吗？」

这个问题大概是没有预料到的吧。安瞪大了眼睛，盯着萨莱尼奥。不，这都是演技吗？

但安马上掩饰表情说。

「萨莱尼奥大人，这个世界上没有正与恶，只有真理与别的东西」

萨莱尼奥听了，随手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