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話 死後亦然

声音总是承载着某种东西。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最先送来的都是声音。这时，那个声音也传来了报告。

「——萨莱尼奥大人遭到卑劣的魔兽和野盗袭击而战死！战死！」

这一令人绝望的噩耗，被茶色头髮的传令兵带到，萨莱尼奥派阵地立马炸了锅。传令兵高亢的话语一次又一次地迴响在阵内，将这个事实深深地渗透到每个士兵的心中。

短暂的骚动之后，纹章教阵地终于把那件事了解透彻了。

事实上的总大将之死。

听到这句话，士兵首先感到的是震惊和叹息，然后是狼狈和混乱。每个人都会问自己，那现在该做什么？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应该拿起长枪。

军队是非常複杂的组织体系之一。上级所说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并以此作为路标，军队这种生物才会继续前进。头脑和四肢不是一体的，而是明确分开的。因此，军队才能发挥作用。

那么，如果失去了最上层的头脑，该怎么办呢？特别是这些叛乱士兵，都是由萨莱尼奥带领的。除此之外没有路标。

对于士兵们，该做什么，该往哪里去。一点都不明白。

——萨莱尼奥大人战死了。

在帐篷里听着重複的这句话，拉尔格·安独自睁大了眼睛。一瞬间，心脏开始怦怦直跳。反射性地加快眨眼。

现在耳朵抓取的东西是真的吗？这样问自己。

传来讣告的是布鲁达的声音，而且语言肯定是事先安排好的。说实话，在杀死那位元老的时候，已经决定使用战死这个措辞了。

在切实感受到萨莱尼奥之死的瞬间，安感到了一种刺穿皮肤，神经本身冰凉的触感。比起甩下骰子露出期待眼神的兴奋，更强烈的是无法相信的疑惑。

当然，这个结果是自己所期待的，肯定是希望这样的。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在安的心中萦绕。既不是愚蠢的后悔和悲叹，也不是过于简单的空虚。并不是一句话就能断言的单纯感情。

「看来，这场赌局已经迈出了胜利的一步。说实话，结局并不怎么令人满意」

伊利萨德使者兼斗士特蕾萨拉特·卢瓦纳坐在椅子上，伸出长腿。身材高挑的她做起来相当好看。

细气，慢悠悠地说，这句话听起来既不是谎言，也不是挖苦。似乎是打从心底这么想的样子。

听到这句话，安忽然恢複了理智。把头脑中的混乱，强行推到思考的角落。

「那么，您喜欢怎样呢，特蕾萨拉特大人？这是达到目的的捷径吧」

安漫不经心地听着。一方面是想让自己那颗躁动的心平静下来，另一方面也纯粹是对特蕾萨拉特这个人产生了兴趣。

特别是伊利萨德斗士拥有怎样的思维繫统，在今后的谈判中了解一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特雷萨拉特撑着胳膊肘说。甚至露出微笑的样子。

「最短不一定是最好的，拉尔格·安。把生命奉献给困境，是磨练人，发掘真正价值的最好方法」

即使流血，只要全身心都变强就可以了。平时勇者和凡夫不变，而一旦陷入困境，就会诞生出英雄勇者。这样一来，有时窘境才是好事。

因此死去的人，只是力量和运气都不足而已。特雷萨拉特若无其事地说。

果不其然。安对特雷萨拉特的回答感到扫兴，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至少，很好地理解了伊利萨德人的想法与加莱斯特人完全相反。

虽然不能说所有的人民都是这样想的，但至少能成为斗士的人，应该都是这样想的吧。麻烦至极。

安把手指伸到终于平静下来的脑袋上，开始思考。即使麻烦就在身边，现在也必须考虑今后的事情。

如今萨莱尼奥已经去世，重要人物们应该已经没有直面圣女和英雄的气概了。

由于自己本来就在他们身边，才会知道，实际上这些重要人物一直都很理性。安知道他们都是会耍小聪明的人。

因此，安甚至确信，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不可能被杀。相反的，应该会在自己的期望下进行谈判。安告诉身边的士兵，派他们去找重要人物们。动摇的士兵出奇老实地听从了安的话。

所有人，现在都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都在害怕。为了不沉到水里去，拚命寻找着能抓住的稻草。

安接下来的提案是他们的救命稻草。嘛，若被激流沖走了，就算抓住一根稻草也无法逃脱溺死的命运。

万一一冲动的士兵刺死了自己，那也无济于事。即使真的发生，也不会再出现圣女玛蒂娅和英雄大人受到威胁的事情。

还有就是。

静静地，安歪着嘴。这不是由不安引起的，而是由一个心事引起的。愉快的感情在胸口搔痒。

如果我死在这里，英雄大人会作何感想呢？一定会抱有不好的东西，露出很好的表情吧。

反抗英雄大人的行为而生出的叛兵。熟知的面孔由此而死去，他就再也无法忘记自己了。

自己一定会成为英雄大人人生的伤痕。啊，想想看。这样的道路或许多少也不错。

安耸了耸肩，一边叹气，一边思考着这种傻事。

◇◆◇◆

熟悉的面孔，让人觉得相当遥远。为什么呢？所谓的失去生命，或许就是这样的事。

伯纳德跪下看着他的脸，扶起他的身体。儘管有伤口，但还没到看不清容貌的程度。

毫无疑问，正是纹章教的元老萨莱尼奥。他的身体冷得可怕。很容易发现那是在生命之灯熄灭之后的样子。

事到如今，伯纳德终于搞清楚了进攻的佣兵们突然后撤的原因。

大概是知道的吧。他们的目的一开始就只有萨莱尼奥一个人。

士兵们睁大眼睛，似乎谁都不愿相信，在原地停下了脚步。在萨莱尼奥的遗体面前，超过一千名士兵沉默不语。

不，他们已经不是兵了。无处可去，连路标都失去了，仅仅獃獃地站着。

咔嗒，咔嗒，传来生硬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伯纳德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牙齿颤抖发出的声音。

声音停不下来了。越是意识到这一点，牙齿就越怯懦，不停地响着。伯纳德拚命抑制住自己的嘴，感觉自己听到的是不好听的声音。

伯纳德的大脑一片空白，意识到自己变得很奇怪。现在的自己绝对是疯了。

一直支持自己，引导自己的人死了。被认为是绝对的人死了，对任何人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打击。头晕目眩，神志不清。

伯纳德回头一看，士兵们的样子也和自己一样。意志消沉，战意不知散落何处，碎了一地。

照这样下去，只能回到阵地了。已经没有做什么事的气概了。

——可是，那可不行啊。这绝对不是萨莱尼奥大人所希望的。

伯纳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轻吐出来。一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萨莱尼奥的身体，一边说道。

「……士兵们，听我说。在战场上最后，萨莱尼奥大人对我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把事情做成」

伯纳德平静地说着，并儘可能地带着感情。语言的选择有些幼稚，表情也有些僵硬。

但伯纳德大声说，必须这么做。对着士兵说话，然后给他们指明道路。

伯纳德确信。主人的死，一定是拉古格·安的阴谋。那个女人一面说着慈爱的话，一面挥舞着刀。

如果在这里把意志和战意的感情通通抛弃掉，一切都将随了那混蛋的意。

那一定不是主人所希望的。至少，绝对不会让自己停止思考，弯下膝盖。

想想吧，演出来给我看。伯纳德对自己说。

敌人的要害在哪里。本可以回到阵地攻击安的，但伯纳德没有选择。

如果现在回到阵地，搞不好安又有可能採取某种策略。可以的话，伯纳德不想靠近安。

至少在语言和道理上，他根本敌不过安，伯纳德是切实感受到了。站在正面，自己可能就会被哄骗过去。

而且比起不过是萨莱尼奥随从的男人，纹章教的人也应更容易听从圣女臂膀的话。一旦与安相见，士兵将无法保持斗志。

那么该怎么办呢？敌人的要害是什么？思考吧，必须思考。

伯纳德高举着波刃剑说道。士兵们只注视着刀刃所指的方向。

「这是萨莱尼奥大人最后的遗命！向都市菲洛斯进军！如果大家都有作为萨莱尼奥大人士兵的自豪感的话！"

面对伯纳德的这番话，那些充满斗志和正气的士兵们，眼睛里微微地闪烁出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