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尖锐的声音,黑铁在空中断裂。
伊利萨德引以为傲绚烂的舞蹈拳技。黑色具足的脚像跳舞一样轻鬆地挥舞着。特蕾萨拉特的长腿轻盈地消失了。
迎击的是飘蕩的银髮。那把巨大的黑绯剑像要咬碎敌人的腿般挥舞着。拥有魔性妖艳的那把剑,欢迎斗争。
在旁人看来,这是一场充满杀意的残杀,彼此的一挥就能屠戮生命,隐藏着毫无违和感的狂暴,这就是残杀。
但是卡利娅和特蕾萨拉特。对两头猛兽来说,那不是什么残杀。只是互相主张猎物的所有权。
野兽执着于自己的猎物,即使是碎片,只要别人敢碰,它就会全力除掉敌人。如果不这样做,就会失去自己对猎物的所有权。
那已经不是好恶的情绪。是一种害怕。自己重要的东西有可能被人夺走的事态,野兽比什么都敏感。
至少对银猫来说,这就是一切。作为力量信仰者的卡利娅才害怕得浑身发抖,无所依靠。
正因为如此,才会拚命地用力量保护自己的东西。刚击降下。
——瞬间。铁和绯色混合在一起,在空中生出烈火。只有铁滑动的余音留在原地。
正面交锋的铁甲和剑。先将自己的力量扭转过来,让冲击卸走的是特蕾萨拉特一方。她几乎条件反射般地完成动作。然后,也感觉到了。
——至少,正面的力量是敌不过的。
一回合。接着,特蕾萨拉特就明白了这件事。放出的右腿弹出了一阵麻痹。
儘管只是一瞬间的交锋,骨头却已嘎吱作响。疾风劲力简直不像是人类的东西。
特蕾萨拉特一边磨砺感觉,一边撩起头髮。在正面是敌不过的。所以呢?
既然如此,只要不正面交锋就可以了。特蕾萨拉特经历过无数次与以巨躯和怪力为傲的魔兽斗争。
特蕾萨拉特在彼此之间的距离变远的那一瞬间,视线的前方瞄了一下他,路基斯。绿色军服脸上的稚气消失殆尽,精悍无比。
过去,特蕾萨拉特曾经和他,还有卡利娅相遇过一次。从那时所见的样子来看,已经相当优秀了。那时明明还只是个冒险者。
特雷萨拉特感到心跳加速。勉强咽了下去,撅起锐利的眼角,盯着卡利娅。
特雷萨拉特心想,他和卡利娅一定都不记得自己了。过去只邂逅过一次的人,冒险者的话数不胜数。
接受同样的委託,一起喝过酒的人,接下来会因为不同的委託而死去,这是常有的事。这样的人不可能一一记住。
是的,自己甚至没有被人记住。
特雷萨拉特盯着卡利娅。耀眼的银髮,现在像兇猛的狮子一样颤抖着站在那里。
——但是,你应该一直在他身边吧。
这样的想法在特雷萨拉特的胸中涌动。那么,稍微抱一下就好了。这是表现重逢感动时的最佳行为。
当然,特雷萨拉特也多少有些羞耻心。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事呢?这绝不是作为斗士应有的行为。
那一瞬间,特萨拉特在胸中涌起一股小小的苦闷,重新站了起来。
在这只属于两个人的战场上,响起了一个声音。
「——你们不是语言不通的野兽,而是有血有肉的人吧?打招呼要不要再温和一点呢?」
周围一带的视线都投向说话的他。不知不觉间,大家都注意到了。能阻止这两头猛兽互相撕咬的,只有相应的人。
听了这句话,卡利娅噘起嘴说道。大剑依然没有解开架势。
「你在说什么?出其不意扑上去的人,理应受到刀锋的攻击」
还能是什么?卡利娅一脸无趣地继续说。
「你不会让我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一直站在旁边吧?」
银眼扭曲着,映出了路基斯的身影。那样子似乎因不满而颤抖,另一方面也充满了接近不安的感情。
「不是啦,怎么能让盾牌大人做这种浪费时间的事呢?不过知道了是自己人,就没有必要挥剑了吧」
路基斯转过脸,看向特雷萨拉特。面对那自然而险恶的双眸,特雷萨拉特的表情凝固了。
没错,是曾经见过一次的他。看着,在温暖怀念的同时,尖锐的寂寥抚摸着脖子。特雷萨拉特闭上嘴角说。
「……在伊利萨德就像寒暄一样。失礼了,因为有点像熟人」
特雷萨拉特垂下腿,黑色具足发出咔嗒咔嗒的响声解除了架势。再没说什么。
其实,如果再次遇到他,应该对他过去的事表示感谢。当时被拯救了。可是,一旦面对面,就说不出话来。特雷萨拉特的内在,有一种安静的战慄。
想道谢。喜悦重逢,想牵着手。这种想法毫无疑问是存在的。
可,就是。如果那个人连一点都不记得我,歪着头问我在说什么时。我一定会受不了的。无法抑制溢出来的情绪。
想到这里,特雷萨拉特终于无言以对。既不是自尊心的阻碍,也不是虚荣,只是害怕。
「——特雷萨拉特女士,卡利娅大人,都可以了吗?那么,进都市里去吧。要做的事情有很多,时间有时比金钱更珍贵」
一副疲惫不堪样子的拉尔格·安呼唤着自己的名字,特雷萨拉特的心跳加速。呼吸似乎停止了。
明明不是在做错事,却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感紧紧抓着她的后背,静静地等待着下一个人的声音。
声音传来了,是路基斯的。
「…………可能是我看错了,应该说人发育得太好了,以前不是和卡利娅一样高的吗」
彷彿理所当然地,路基斯这样说道。嘴边叼着烟草。
特雷萨拉特一时间不知道那声音是对谁说的。总觉得自己有一种,过于想当然的假设。
紧紧地闭着嘴,路基斯微微瞪圆眼睛,叹了口气说。感觉他的嘴一下子崩了。
「啊,不,对不起。怎么可能记得清楚呢?就见过一次」
自嘲般,路基斯笑了。特雷萨拉特顿时忍无可忍。嘴唇颤抖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不想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不要这样。特雷萨拉特张开翘起的眼角,开口道。很清楚自己的舌头转动不灵了。
「不是……不是的!记得,我还记得!路基斯大人!好久不见了!」
就这么点事,都快气喘吁吁了。终于有了交集,安心的心情笼罩着特雷萨拉特的内心。是吗,你还记得吗。自己有这样的价值吗?
另一方面,从毫不犹豫砍过来的举动来看,卡利娅似乎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突然,摇晃着银髮走在前面的卡利娅看着特雷萨拉特。路基斯把特雷萨拉特的事告诉了卡利娅,卡利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
「嗯?怎么,这种事你个家伙现在才吗,我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
听到这句话,特雷萨拉特的额头上浮现出一根青筋,黑色具足里的拳头响了起来。
是吗?在意识到的情况下才动手砍人,是这样吗?原来如此,彼此根本的地方没有改变。
◇◆◇◆
「和南方国家伊利萨尔德同盟,纹章教也变得了不起了」
在傀儡都市菲洛斯的会场上。一边看着坐在中央座位上的安,一边脱口而出。
从玛蒂娅取回的口嚼烟令鼻孔发痒。不知为何,心中有一种感慨。
原委各式各样的纹章教,至多是一股小势力,而且不过是泡沫般的存在,现在却要和堂堂正正的国家缔结盟约。即使不是纹章教徒的我,也能感觉到涌上心头的东西。
听了我的话,安苦笑着回答。
「是的。正式协议由圣女玛蒂娅来签署……在王都附近见识了魔人的威胁,取消前约的事应该不会发生」
魔人,这句话让会场的气氛稍微有些低落。
现在这个同盟缔结的最大原因,正是因为这些威胁。吞噬英雄,杀害勇士,践踏生命的灾厄。以毁灭性方式侵略人类生存圈的噩梦。
听说在南方国家伊利萨德,也有以背靠沙漠的魔人显露出了威胁。
也就是说,人类之间不再有刀枪相见的优雅从容了。
话虽如此——伊利萨德如此迅速地选择与其他势力结盟,无非是因为纹章教是新兴势力。如果对方是其他国家,他们绝对不会选择结盟。
伊利萨德是最重视武力的,与强国们磨刀霍霍的存在。在这漫长的历史中,不仅是加莱斯特王国,就连东方的波尔瓦特王朝,西方诸国也不断发生过冲突。
事态已经平息的今天,表面看起来很友好,但在心里谁都不服谁。是谁说的,所谓的国家大致就是这样子的呢?
这样一群比个人寿命还长,互相憎恨的家伙,在危难之时能轻易地联手,而忘却过去的不和吗?
完全没有一点可能。国主们从出生开始就存在的国家藩篱,直到那家伙吐血死去为止都是那样。直到失去一切,最终失去国家的时候,都不会改变。至少以前是这样。
所以伊利萨德才寻求与纹章教的同盟吧。没有争吵的历史,正因为是与可恨的恶魔王国敌对的存在。
安像在徵求意见一样,把视线转向会场的每个人。不过,似乎已经没有人反对安所说的方针。
只有卡利娅哼着鼻子说。
「……如果你不点头,我是从心底里反对,和伊利萨德结盟」
听到这句话,微微眯起眼睛。某种意义上,这句话在预料之中。
卡利娅如今虽然跟我在一起,但原本在加莱斯特王国也是上流的人。这已经不是她意志的问题,而是她的血脉中流淌着无法抹去的怨恨。
特别是伊利萨德和加莱斯特王国是长期反覆战斗的存在。是不可能轻易接受的。
手指放在下巴上,放开牙齿说。近距离看了看卡利娅的银眼睛。
「我觉得不怎么好意思。至少再多陪我一会儿吧,你不在,我的脑袋就一片空白了」
卡利娅一下睁大了银眼。摇晃着银髮,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甚至有些得意。
「——我知道了。好吧,陪你任性也是我的职责」
耸了耸肩,回应道。轻轻摇了摇脸颊。
「有这么好的同伙,我太幸福了」
安看了看卡利娅,叹了口气继续说。果然,她也理解了卡利娅的立场。
「我们已经成为大陆上不可忽视的一股势力。如果要和伊利萨德结盟,那么对南方的控制就不再是首要任务。另一方面,北方的大圣堂因为对付大魔泽布利利斯而动弹不得」
安说,既然如此,为了应对大魔的威胁,也应该把目光转向别的方向。安纤细的手指在书桌上的大地图上爬过。
「——总之,接下来要看的是东西两边。西方联合罗瓦,东方的波尔瓦特王朝。如何与他们构筑关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