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指挥官阁下。
如今在波尔瓦特王朝里被这么称呼的基尔·巴扎罗夫,坐在了原本应该是王族使用的豪华房间里。
与玛斯提基奥斯军会战,儘管把他们赶走了,却没能抓到玛斯提基奥斯。儘管这是最大的好机会。他们的实力毋庸置疑。连一兵都不能轻视。
不得不重新思考。考虑周全,至少要够得着追上他们。椅子带着奇妙的柔软,包裹着基尔的身体和烦恼。
说心里话,根本无法平静下来,可一种必须待在这里的强迫观念佔上风。装饰自己的衣服也好,夸张的举止也罢,都是发自内心的感情。
毕竟基尔知道这个地位不过是趁人不备抢来的。这样的话,哪怕是一瞬间,只要露出破绽,定会有人来争夺这个地位。
那可能是以前的魔术师们,也可能不再是魔术师的某个人。
毕竟对魔人来说,站在自己立场上的谁都可以。基尔拉着微微弯曲的耳朵,想。
魔人想要的,是支配人类之上成为统帅的人。只是想要理解魔人的意图,按照魔人的想法行动的人。
基尔很好地达到了标準,藉助魔人的力量掌握了权力。不过,能替换的人还有很多。因此,不能让人看到破绽。
基尔在昏暗的私人房间里,确认没有一点动静后,凝视着墙上的画。
那里描绘的是一个人。谈不上精悍,却还是会露出和蔼的笑容。
他的私人物品已经处理了很多,能证明他还活着的东西就只有这一件了。
基尔怀念地眯起眼睛,低着头。指尖发凉的基尔自言自语道。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你来座这里就好了。哥,为什么只有我活下来」
莱昂尼德·巴扎罗夫是基尔引以为豪的哥哥。在没有魔术才能的巴扎罗夫家,第一次发现了他的才能,甚至还上了魔术学院,是个秀才。
当然,基尔多次被拿来与哥哥莱昂尼德作比较,但他从未表现出憎恨哥哥的样子。
哥哥一直很疼爱基尔,基尔也很仰慕哥哥。
自己一定会平凡地结束。可能会什么都成不了,但哥哥不一样。哥哥一定会到达自己无法想像的世界。基尔从小就懵懵懂懂地认定了。
莱昂尼德似乎是在回应人们的期待,继续向前迈进,于是他成了巴扎罗夫家唯一一个获准进入军中名单的人。
这不仅是基尔,也是巴扎罗夫家的骄傲。哥哥被这么说一点也不过分。
——然而,他却轻易地死了。基尔这才意识到,战场并不像吟游诗人所说的那般美丽。
但要说出来,只是这样还好吧。
身为魔术师而死。光荣战死这种说法。即使有悲伤,也能得到一时的慰藉。
或许,有了这份安慰,基尔和父母之后也能正常地生活下去。也许也能得到迎接明天的光芒。
然而死去的莱昂尼德,得到的只有阵前逃亡而被除名的侮辱。
基尔确信那是被栽赃的污名。哥哥虽不勇敢,但也不是会丢下战友逃亡的人。过去,当基尔意识到深陷危险时,哥哥曾多次保护他,并为此而受了伤。
事实上,也有人对莱昂尼德的逃亡表示怀疑。初战就战败了,是谁发现并责备阵前逃亡的。首先,为什么证人寥寥无几?难道不是身为指挥官的贵族想要掩盖自己的失态吗?
虽然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疑惑和疑问,但最终还是没能推翻莱昂尼德的除名处分。因为几乎没有人会去顾及作为贵族地位低下,魔术师也毫无功绩的巴扎罗夫家族。
基尔认为,正因为是如此懦弱的巴扎罗夫家,才被冠以「阵前逃亡」的污名吧。
自那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本来就体弱多病的父亲每天都在酗酒,像自愿放弃生命那样,母亲也跟着酗酒。转眼之间,基尔虽为次子,却成了领主。
直到现在,基尔仍在想。如果那天哥哥没有死的话。即使死了,也是光荣战死的话。自己和父母现在会怎么样呢?
一瞬间,基尔闭上了眼睛,然后苦笑着咽下伤感。无所谓,也无能为力了。
面对绘画,基尔像是作报告那样开口。摘下眼镜的基尔,与画中人很像。
「哥,你就看着吧,我一定会做到的。就算明天去死,我也一定要替哥你报仇」
咬住牙说话的基尔低下了头。无论如何,都无法继续凝视着画中的哥哥了。
取而代之的是,他握紧了拳头,于是更坚定了决心。
夺走哥哥的军队。贵族,魔术师们。这些都是这个国家所需要的吗?这个国家什么都不需要。空蕩蕩的就足够了。全都烂掉好了。
要想拯救这个国家,必须在把一切都夺去之后。再重新去建国。因为波尔瓦特已经没有价值了。
只有在灰烬之下,才能拯救这个国家。
基尔披上奢华的外套,再次迈出步伐,走出私人房间。接下来该做的事,已经决定好了。
◇◆◇◆
小鸟鸣叫,发出奇怪的声音。那不是通常的鸟鸣,而是古代的语言。
在死雪纷飞的树木中,鸟儿凝视着那个人。时而歪着头,时而焦急地鸣叫。
「那……那就是当代的阿尔蒂娅吗?」
变成——鸟的赤铜龙莎多拉普特发出疑问似的自言自语。虽然只是出于戒心在嘴里念叨,但却能清楚地读出古代语。
用那黄色眼睛看的是走在人群最前面的雄性。背负绿色衣服的他。
莎多拉普特鼻哼了一声,确实从他身上闻到了令人怀念的阿尔蒂娅气味。他肯定和阿尔蒂娅有关係。
不,不仅如此。仔细感受一下就会发现,有微弱的巨人王弗利姆斯拉特的气息,也有精灵神泽布利利斯的余香。说实话,连莎多拉普特都不太明白。那是什么?
但是,看到他,莎多拉普特感受到的印象,除了奇怪以外只有一个。
——那个雄性真的很强吗?
说起来,和以前见过的阿尔蒂娅相比,弱得可怕。也没怎样,只是不认为他能掰得过大魔乌利利冈特。
要想得到庇护,就得在强者之下。莎多拉普特像是在吐一口气似的,把嘴朝下。
不过,莎多拉普特也知道,阿尔蒂娅并不是一开始就那样强大。倒不如说,最初之时,连一只魔兽都能让她丧命。
这样的话,那个雄性或许也会变强。继承阿尔蒂娅的人都有这样的习性。
莎多拉普特怪叫了几声,展开翅膀。然后,在那群人可能会到达的路前方下脚。
试着掂量掂量。不管怎么说,很弱的话早早就放弃好了。这样想着,莎多拉普特的姿态从鸟身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两翼变为两臂,鸟的钩爪变为人的腿,躯干也变成了人类。当然,莎多拉普特不会傻到去变成龙。
变成龙,而被人类追赶就算了吧。他们会眼色一变来杀自己的。只为获取自己的心脏,鳞片和眼珠。
莎多拉普特心想,不是拿来当秘葯就是当什么葯,这帮家伙真是太野蛮了。
于是,莎多拉普特的眼睛变成了金黄色,头髮也变成了同样的颜色。莎多拉普特非常了解,而且是最美丽的人。
——鼎盛时期的阿尔蒂娅。莎多拉普特不认识还有比这更美丽更强大的人。
那个人是雄性。这样的话,以这个姿态跑过去,一定会依据本能想要保护的。
绿色的军服出现在街道的前方。莎多拉普特把好久没说过的这个时代的语言咽进喉咙,注意着自然的步伐。
无论如何,装出一副从哪里逃出来的样子。在对待弱者这件事上,莎多拉普特有点自信。因为经常逃跑,经常躲藏,生存了几百年。
虽然已经好久没接触生物了,但有自信能轻鬆完成。莎多拉普特露出一副凄然的样子喊道。声音又回到了曾经听过的阿尔蒂亚的声音。
「那位先生,请帮帮我——!?」
发出声音的剎那,一股覆盖全身的寒气袭来。有什么东西笔直地穿过莎多拉普特的背脊。莎多拉普特不知道那是什么。
明白的只有一个。视野中,出现了紫电的光芒。
「——帮?好,就我和你。我会让你再也哭不出来的」
身穿绿色军服的他。当代的阿尔蒂娅,脸上虽带着笑容,却完全没有笑意。他把紫电大剑指向莎多拉普特,彷彿在说马上要把一切踏平。
慢悠悠地说着,却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周围的人都对他的反应睁大了眼睛。
「以我迷恋的女人姿态,像平时那样说空话吗,阿尔蒂娅。我来替你送终」
莎多拉普特有一种直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