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話 對魔決戰

对魔决战，有朝一日波尔瓦特市民们会这么描述。

大约六千名波尔瓦特主力军倖存者、纹章教士兵三千，还有少量志愿兵加在一起合计将近一万人。

他们当中能在晚上入眠的人非常少。战场上的紧张，以及在不知何时所有魔性露出獠牙的城市里，只有睡觉是最困难的。微弱的晨光照亮了天空，士兵们终于喘了口气。

他们的装备、出身地、旗帜都不相同。要说共同点，是他们的远祖们毫无疑问用枪和剑互相刺向对方，奋力厮杀。

而现在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清除掉在波尔瓦特首都扎根的所有魔性。每个人都预感到，这座都市的样子就是未来人类的面貌。

当然会有不安。波尔瓦特主力军正面与魔人战斗被打败了，还有后面等待着的大魔。

在那面前，有什么事情可以让这群人聚在一起呢。难道这里不仅仅是死亡之地吗？

士兵们满怀斗志，将这样的疑问和不安咬碎绞杀了。都认为比起惨被魔性玩弄至死，倒不如在战场上死去更好。

「不过，没想到我会再次担任指挥。我还以为这是路基斯大人的工作呢」

魔导将军玛斯提基奥斯一边近距离地看着决战前的士兵们，一边说道。声音平稳，却又能让人感受到威严的举止。这是他参军以后才掌握的。

在决战前夕的今天，不仅是玛斯提基奥斯，还有很多指挥官聚集在士兵面前。接近简易的阅兵式。

士兵们有的注视着玛斯提基奥斯和指挥官们，有的在阵地建设中注入最后的热情。

实际上，玛斯提基奥斯等人无法判断魔军会採取怎样的行动。本以为会马上来到这里践踏我方，却很奇怪地度过了悠长的日子。

可即便如此，从这里直接进行了突击的话，失败是必然的。敌人在数量上佔优，质量也更好。因此，在城市内部的街道里边建立防御阵地边观察对方的动向，一点一点地前进。而且除了构筑阵地，还必须在某个地方採取攻势。

幸运的是，魔性没有人类那么悠閑。它们一知道人类方面的準备工作结束，就又开始集结魔军了。

恐怕是，打算一次性击溃团结在一起的我方吧，玛斯提基奥斯如此寻思着。它们今天有向这边进攻的态势。

对于玛斯提基奥斯的话，旁边的卡利娅闪耀着银髮回应道。

「不行。不知道现在那家伙能指挥多少，我本来就不想让他做什么指挥」

卡利娅冷静而透彻的话语，使玛斯提基奥斯禁不住大吃一惊。之所以不想让他参加，是因为他不擅长指挥吗。

玛斯提基奥斯虽然没有直接看到过路基斯指挥军队，但是像萨尼奥会战那样，由他引导胜利的战役还是流传了开来。从没听说过他不擅长运用部队的传闻。

而且也没想到这偏偏是出自路基斯追随者的卡利娅之口。

「不想让他做，是因为没有经验吧。觉得待在士兵里的人气程度超过了这个吗」

对玛斯提基奥斯的话，卡利娅眯着银眼回应。

「没错，对待士兵很有一套。那家伙跟士兵喝酒时简直就像亲兄弟一样。不过，指挥官那样的话好吗，将军」

卡利娅对玛斯提基奥斯也挺客气。只不过说话很直率罢了，玛斯提基奥斯很快明白了卡利娅的意思。

「原来如此。您说的意思是这样啊。善于与士兵打交道。但是，无法对士兵说去死吧」

卡利娅微微摇头。

準确地说，是让士兵去死。可是在那之后，自己也一块死去，他自己说的，事实就是如此。

作为将军是不可能这样的。有时即便是牺牲千万士兵的生命，将军也必须活下来。

将军与士兵的生命价值是不同的。然而，路基斯却把自己的生命轻易地降低到与士兵同等的价格标籤上。

太可怕了。如果他死了，那么许多齿轮就会狂乱，至少人类会失去一张用来对抗魔性的手牌。

况且卡利娅自己也不知道路基斯一死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手指按在太阳穴上，卡利娅发出沉重的叹息。

突然想起昨晚宝石阿加托斯扔出的话语。

——恋爱是盲目的。肯定就要不惜一切代价。

随你怎么说。卡利娅不由得用力咬了咬嘴唇。

卡利娅啊，我不认为现在这样是正常的。倒不如说不过是一场梦。路基斯只是被剥夺了记忆和过去，总有一天他会找回所需之物的。

可是，话又说回来。如今该告诉你的事就该告诉你。也许是因为那时离得太近了吧。

——什么嘛你这家伙，居然说是老子的女人吗。

他这样问我，我怎么能回答不是呢。

实际上，以前的路基斯对自己是怎么想的，卡利娅无法得知。但他直接问我，卡利娅可没法逞强到可以回答「否」的程度。

而且说不定路基斯，你也是这么想的吧。即使不是那样，现在说的这些话，在恢複记忆的时候或许会有潜意识。

像灌了铅一样的痛苦与毒品般的愉悦，在卡利娅的心中激蕩着。

该怎么处理这个才好呢，卡利娅在作为骑士的学习中从未被教导过。

「——卡利娅大人，卡利娅大人。没问题吧？路基斯大人要对士兵们说话了」

突然间，视野变得明亮。好像沉浸在思考之中了，卡利娅揉了揉眼角。登上简易搭建的木製高台阶梯，路基斯扫视着众将士。

决战前将军看着士兵，士兵看着将军。特别是夺回玛斯提基奥斯的中心人物路基斯在士兵面前现身并给予激励，这是非常重要的大事。

为此花了很多时间，把本应该分成一定程度的部队长们也聚集到了大街的阵地上。

在台上的路基斯，卡利娅看到其手上拿着像羊皮纸一样的东西。那是几天前由卡利娅和玛斯提基奥斯所制定的演讲稿。

不管怎么说，如今的路基斯好像完全没有对士兵和人类说什么的意思。因此，达成了阅读我们制定的草稿妥协。好像没有忘记羊皮纸这事。

卡利娅稍稍鬆了口气，抬头看着路基斯。

只见路基斯看了羊皮纸一眼，然后就把它扬了。

「——听说聚集在这里的家伙，全是一群大笨蛋」

那样的描述，一个字也没有写在草稿上。卡利娅的肩膀痉挛着，眼睛睁得大大的。

◇◆◇◆

在踏上木质檯子之前，路基斯一边踩着楼梯一边问道。

「为什么，人类们聚集在这里？」

奉卡利娅之命跟随着的赤铜龙莎多拉普特，以及魔眼兽多哈苏拉对这句话目瞪口呆。多哈苏拉用右手轻轻压住角，思考着其话语的意思说道。

「……那当然是，为了杀魔人和魔军吧。怎么，你又失忆了？」

「没有。早听说过了。你们也知道魔性之类的吧，不过是聚集起来的人类怎么可能胜得过魔人。老子还以为，当天人类们一定不会聚集在这里的」

路基斯这么一说，多哈苏拉他们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多哈苏拉也同意这种观点。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人类会聚集起来一起对抗魔人。反正他们也伤害不了魔人。

与此同时多哈苏拉认为，路基斯已经有了相当大的变化。

他的长处是谨慎与大胆的狡猾，还有能读懂本人感情的眼神也已消失了，现在只剩下奇怪的无畏。

或许这就是他本来的性格，其他的都是根据记忆培养出来的。

确实，现在的他恐怕得不到让士兵一起奔赴死地的向心力。但是，只有今天这个时候必须得到弥补。

「很简单啊。他们都是大笨蛋！是自己的话，被要求和魔人战斗的时候早一溜烟逃走了！」

「好，我知道了。请你稍微安静一下吧」

多哈苏拉一边用一只手按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莎多拉普特，一边反覆斟酌着语句。少年身材的多哈苏拉按压着高个子的莎多拉普特，这在旁人看来是多么得奇怪。

「是啊。咱这个魔性说起来也挺奇怪的。总之，是因为有你在吧」

「因为有老子？」

路基斯惊讶地抬起一只眼，含糊回道。多哈苏拉按住莎多拉普特的头说。

「你一直率领士兵进行着被称为鲁莽的战争，还取得了胜利。所以大家都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话是这么说，对方毕竟是魔人，你也已经做好死的觉悟了吧」

嘛，按照预定的那样，多哈苏拉把揉成团的小羊皮纸递给了路基斯。

路基斯接过来，只是瞥了一眼，好像不感兴趣。甚至还出现了反覆思考多哈苏拉所说的话的样子。

就这样，眼见路基斯背对着登上了阶梯。多哈苏拉看到高台上庄重地打开羊皮纸的身影。

「……不要，好啦。能稍微放开人家了吧！？为什么自己一直要被压着！？」

莎多拉普特拍打着多哈苏拉的手臂寻求释放。说实话，多哈苏拉真实想法是，完全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所以不想让她太自由了。

不过由于受不了吵闹，于是想要放鬆手臂的瞬间。

『——听说聚集在这里的家伙，全是一群大笨蛋』

听到那个声音。多哈苏拉不由得抽搐一下脸颊，掐住了莎多拉普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