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話 重複的咒術

「大家都在找你，路基斯。不去可以吗？」

纤细的身体靠在安乐椅上，艾尔蒂斯轻轻揉了揉指尖。

那碧眼从窗外俯瞰王都。视线的前方，可以看到卫兵们在四处奔跑。

耸了耸肩，把口嚼烟塞到嘴里。

「还不是菲洛斯那家伙乱说一通。在冷静下来之前先藏起来」

扑哧，艾尔蒂斯破颜一笑。已经是相当含蓄的笑容了。

菲洛斯就是在瞎搞。

总觉得，无法理解。

「的确，找一个在加莱斯特王国没有身份，也不是军人出身的年轻人当元帅，太乱来了。肯定会有人反对，我也很生气。你是我的骑士。又不是加莱斯特的元帅」

不过，开场白之后艾尔蒂斯又看向窗外。脸上浮现的笑容，感觉更深刻了。

「绝对不会冷静下来的，路基斯。那位公主一定会让你当上元帅。与顶回去什么的没有关係。况且，你是个英雄，市民和军人都会支持你」

「......说得好像读透了菲洛斯的心思一样」

「当然知道，我和她都是一样的」

碧眼凝视着我。离开安乐椅，艾尔蒂斯缓缓走过来。在淡淡的阳光照耀下，其发色显得格外靓丽。

感觉到，说了不得了的话。

艾尔蒂斯不会把自己与人类等同起来。不，精灵这个物种本身，都是如此。

他们就算是人类的邻居，也不是同居人。作为生物，会在某处划下最后的底线。

因此精灵，而且还是女王把自己与人类等同起来，这是一件非常罕见的事。

艾尔蒂斯和菲洛斯都是王族。关于这一点，想法或许会有什么相近。

突然艾尔蒂斯的手碰到了脸颊，扭动肩膀回过视线。

「什么地方相似啊？难道，体格吗，不是这样吧？」

「当然。相似的是，闹彆扭。她是，我也是哟」

「......不，你在说什么啊？」

细长的手指从我嘴唇上抠下口嚼烟。

在干什么。那可是我的生命线。

似乎没打算去品尝，艾尔蒂斯只是用嘴唇轻轻吻了一下口嚼烟，然后又看向我。

「听见了吗？所说的闹彆扭，路基斯」

闹彆扭是什么？关元帅什么事？这话从何说起啊？

也许是受到德里格曼的影响吧，回到王都后恢複实体的艾尔蒂斯，总瀰漫着一种与平时不一样的气息。

虽然并不是我所认识的，曾经的英雄艾尔蒂斯那种胁迫的样子。可艾尔蒂斯也并没有这个时代女王的凛然。

她表现出一副虚幻的样子。

「你太任性了，所以大家都在闹彆扭。那样的话，迟早会遭到沉重报复的。讨厌死了」

说着，艾尔蒂斯顺势伏下后背让身体靠在上面。

是不是贫血了，双手不由得伸出去，不过显然是很想坐在膝盖上。这也太笨了还不晓得吗。

居于膝盖上，艾尔蒂斯的身体感觉比看起来的要小得多。

是戴着曾经时光的有色眼镜么，还是作为女王的尊严呢，让她显得特别高大。而实际上她的身材如此娇小，简直可以轻易收拢在我的手臂上。

「......又闹了，别闹了。现在不是时候。大魔泽布利利斯正气势汹汹移动过来。大圣教军也开始活跃了。宣示与我们的敌对。放任不管的话会很糟糕的」

大圣教军，五万加赖斯特正规军肯定会加入进去。避开了魔人战役，保存完好的兵力很有可能向我们袭来。就算大圣教本身提出了消灭泽布利利斯的口号，可也不知会怎样。

据安所说，大魔泽布利利斯这个时候，正吞噬着一切，慢慢持续南下。

即，牲畜、人、草木、岩石、房屋、建筑物，那东西什么都吃。从而也使得泽布利利斯不断肥大化。

并没有像乌利利冈特那样沉睡。暴食再暴食，魔力非常充足。光是找对策抵御就很费劲。

还有那个恶女——阿尔蒂娅的事。我不认为他们只是简单地进军。必须做好準备。

「我们要採取行动，不是吗？」

艾尔蒂斯坐在膝盖上，转过身来，嘴唇微微翕动。

「嗯。那是为了什么，路基斯？为了人类吗？还是——」

——为了你所爱的青梅？

瞬间，睁大了眼睛。心脏砰砰跳得非常厉害。

脑袋空了，话说不出来。不知道艾尔蒂斯寻求什么样的话。

说起来，她怎么会知道阿琉珥娜的事。从没跟她提起过这类的话题啊。

艾尔蒂斯在膝盖上扭转了姿势，朝向我。脸蛋甚至还挂着笑容，可眼睛里绝对没有笑意。

「路基斯。我，还有她们。可不像你想的那么悠然无知。你看起来很喜欢隐瞒事情呢。我们会更加急躁的。你越是任性，反作用就越大，难道不是吗？」

长长的双臂环绕着我的脖子。就像搂抱在怀里，把身体贴在对方身上一样。

我开始明白艾尔蒂斯在说什么了。

可脑子转不过弯来。也许，是我不想明白而已。

「......总之，想说这个吗？说什么不要自作主张。跟玛蒂娅说的一样——」

「——在我面前谈论别的女人吗？」

碧眼明显变细，失去光泽。缠绕在脖子上的双臂，似乎被稍稍勒紧了。

不妙。很明显，今天的艾尔蒂斯氛围太异常了。

真不是什么虚幻。才不是那样。她只是静静勉强压抑着沸腾的愤怒。

精灵的激情，可不像人类那么温柔。

「想说的是，允许你任性，就如同你允许我们任性一样。我就是如此，懂吗？」

艾尔蒂斯的语气很温柔，但声音比平时低沉。那双碧眼直勾勾盯着这边，彷彿在说，不会让我逃避的。

不，实际上，她从没打算让我逃避吧。

艾尔蒂斯咕哝了一声，停顿了几秒钟。

「照这么说，你想消灭泽布利利斯，赶走魔性。那我当然会帮忙。因为这是我的骑士说的话。就算成为加莱斯特王国的元帅也不会改变这点。可是，你真的是我的骑士吗？」

「......什么意思？」

她的脸一下子贴近我的脸。已经是可以感觉到彼此呼吸的距离了。

「这个，之前也做过吧。重複再做，是有意义的。我仅仅听到是骑士，点头是不可能的。你要说是按照自己的意志，成为我的骑士。不想说也没关係。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不知道了」

在闹彆扭。说着，艾尔蒂斯噘起嘴唇，一副可不是夸张说法的表情。

这里是她的宅邸，也是精灵们居住的官邸。正因为如此，才认为加莱斯特的人是不可能进来的。

也就意味着，没有人会来救我。

一股恶寒从背脊跑了出来。艾尔蒂斯在耳边念念低语着。

嘴唇，非常缓慢地张开了。

「......我是，芬·艾尔蒂斯的骑士。毫无疑问」

话音刚落，胸口深处便有一丝疼痛。有什么东西发出嘶嘶的声音。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除此之外，身体再没有任何变化。

只有碧眼，高兴地在眼前晃动。

「放心吧，路基斯。好的，我会助你一臂之力的。逃来逃去也不是办法。我们去找玛蒂娅和菲洛斯谈谈。如果和我一起，他们也不会乱说话。最好把其他人也叫过来，包括安在内」

那确实让人放心了，本应该如此。

为什么呢？奇怪的是，艾尔蒂斯的话，心中竟然一下子就接受了。到刚才为止，应该还在想着，元帅就算了吧。

好吧，事实上，要想成为替代赫尔特·斯坦利发挥出英雄的作用，最好能够随心所欲地调动军队。

可即便如此，也应该有无法接受的部分。

脸歪向一边，不禁说道。

「艾尔蒂斯——你，对我做了什么？」

「——说过了重複是有意义的，不是吗？」

脸颊耷拉了下来，眼角发麻。一如既往地，眼前的女王陛下在愉快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