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話 想要的名聲

梅德劳特堡的遥远上空。将下界收入视野，大魔奥菲的影子摇曳着。不受阳光影响的奇妙阴影，逐渐化成人的形状。

眼前看到的无疑是战役。人吞噬人，互相夺取性命斗争的极致。

勇者理查德与英雄瓦莱莉的枪，彼此命数已无可避免了。士兵的尸体堆积在一起，轰鸣声响起。

「二十年，至少你晚出生十年的话就好了」

奥菲的话是面向在堡垒外墙向将兵们发号施令的理查德的。

作为人类的勇者，站在最高峰的他。而那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事了，现在还能剩下多少力量。染指阿尔蒂乌斯太困难了。

那是作为人类正确的形态。人总会老去的。努力活在当下，总有一天要传承给继任者。哪怕继任者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

然而，有一个女人试图扭转这个理所当然的道理。

「阿尔蒂乌斯啊。你果然是个可怕的女人」

影子将目光转向大圣教军。

六万大军，由英雄瓦莱莉率领。单骑与魔人对抗的魔性讨伐之雄。

然后离她稍远一些，有他。

黄金。拥有大英雄灵魂的人。毫无疑问，在这一时代中塑造的至高无上救世主。

——赫尔特·斯坦利已抵达战场。

瓦莱莉会投身战役的理由，无疑是因为黄金的存在。也就是说，是阿尔蒂乌斯派他来的。

对阿尔蒂乌斯来说，瓦莱莉的懊恼或许已经在所难免了。正因为如此，才会先下手。

另外，赫尔特在此处，除了推导瓦莱莉外，还有其他意义。

他是圣女的守护者，指挥军队的人。因此，他的行动不会是单独的。

奥菲眯起眼睛望向远方。包括魔性在内的数万军势再次横行在大道上。再过几天，就会与瓦莱莉军会合。这样的话，总数就会膨胀到近十万。

赫尔特只是带着随从，先行与瓦莱莉会合而已。

「——真像你的作风呀，阿尔蒂娅。你什么都没告诉我」

奥菲吐槽说道。那语调，与成为大魔之前的人类时代差不多。

大魔阿尔蒂乌斯——她只会消灭并支配敌人的意志。为此採取一切她所知道的手段，也在所不惜。

对至今为止与她一同多次重演历史的奥菲来说，很清楚阿尔蒂乌斯的想法。

梅德劳特堡已经无法成为阻挡魔之大军的水闸了。肯定会沦陷。路基斯率领的主力军也来不及。

这样一来，阿尔蒂乌斯不会採取维持战线这种消极策略。不管什么时候，她都会把砍掉敌人首级作为头等目标。

——所以一旦堡垒陷落，就一定会直接踏平王都。

那样的话，路基斯就孤立无援了。胜利曙光将会失去。阿尔蒂乌斯会像狮子折磨猎物一样将其逼到绝路。如眷属阿琉珥娜所愿那样。

奥菲低下了头。握紧手指。能切实感受到魔力流入他的每一根指尖。

被称为大魔的人通过信仰和神殿，以及灵魂获得力量。在纹章教复兴的这个世界里，奥菲所拥有的魔力是过去世界无法与之相比的庞大。

可它们本应用来对抗阿尔蒂乌斯的。当眷属路基斯好不容易到达阿尔蒂乌斯脚下时，就是用来推他一把的。

要是现在在这里用魔力进行介入的话，就没有力量给阿尔蒂乌斯最后一击了。

奥菲不禁扪心自问。应该相信路基斯吗。还是该——託付给下一个呢。

阿尔蒂乌斯认为这是错的，可路基斯的功绩却是实实在在的。那不会有错。

任何人都有到不了的地平线。在这个时候，将刀刃指向阿尔蒂乌斯本身就是一件令人诧异的事情。踏出人类的框架，他成为了阿尔蒂乌斯的敌对者。

这就是为什么奥菲会认为。倘若他够不到的话，这个时代再也没有人能杀死阿尔蒂乌斯了。没有人能打破她的野心。

这并不奇怪。无论是哪个时代，都会出现无人能阻止的绝对者。

要是这样的话，现在隐藏姿态，把一切託付给下一代也是一种选择。

「世界都向你屈服了，也该满足了吧，你这家伙！」

那个声音，甚至连阿尔蒂乌斯都听到了。

思考的这数秒之间变得很长很长。在脑海里重複着无数思考和尝试。咬牙切齿后，奥菲说。

「——好吧。你赢了，阿尔蒂乌斯。我已经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

梅德劳特堡的面貌，已经不再是堡垒姿态了。

敌兵把城堡包围起来，许多梯子架在外墙上。烧掉它，用长枪杀死敌人的守卫们，数量确实在一点一点地减少。

「箭来了！举起盾牌！」

就在看见箭从敌阵中飞出的那一刻，理查德喊话了。全员架起盾牌躲在石壁阴影中的瞬间——。

撕裂吹来的风，箭雨覆盖在外壁上。无情的无机亡命徒有时会穿透盾牌夺走士兵的生命。

理查德咂了咂嘴。本来这边也想射箭的。可数量上的差距太大了。跟杯水车薪没什么区别。

「将军，炮準备好了！」

「不需确认! 一起放飞！」

不说比西亚也知道，理查德喊道的那一剎那，一声轰隆巨响，巨大的石头被火药喷了出来。

只有这种战场上罕见的声音和落石的样子，才稍稍阻止了敌兵的脚步。这种技术结晶，可以称为纹章教之剑。

可即便如此数量级是不同的。杀敌，杀来杀去都会涌出来。连指挥官理查德的黑剑也沾满了鲜血。

「真是压轴戏呀。我也想率领那么多的军队。.....想回王都吗，比西亚？」

「尽他么胡扯。军人有时间说丧气话，就射支箭吧」

「......比西亚，你」

理查德发现副官的声音非常沙哑。在敌人暂时停止攻势的喘息状态中，看到了他的情况。

这才知道。能活着走动算是奇蹟了。身上到处都是箭。从腹部渗出的血迹来看，应该是内脏受到了致命的损伤。

已经，没救了。

「将军，我是军人」

理查德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比西亚就站着说道。因为知道，一旦坐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听到副官这句话，理查德不由得把话咽了回去。怎么也不能跟他说去休息。

所以照常发出命令。

「比西亚，已经无法压制敌人了。只能拚命干了，儘可能再争取几个小时。咱们还得再干个半天」

持续了将近半天的战役，大圣教军的气势依然没有减退。他们有讨伐异端的坚定目标，率领的是银缘群青瓦莱莉·布莱托内斯。那位将军很懂得让士兵狂热的方法。

如果她认真起来，这个堡垒从一开始就撑不下去了。只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归根结底，跟预想的一样吗？」

「啊。比西亚，你去準备酒。——把敌人收入囊中」

理查德看着比西亚的眼睛说。光还没有消失。相反是闪耀着凛然之辉，现在正是辉煌时刻。

「将军，还有最后一件事」

接到命令，比西亚点点头，声音嘶哑地说。不断向部下发出号召的喉咙，已经连发出声音的动作都会伴随着痛苦了。

儘管如此，他还是要说。都知道彼此的时间不多了。

「我和将军一起出生入死过许多次。当你还是部队长的时候，当你还是勇者的时候。军队中，也有类似的人吧。——说回王都去的将军」

老迈的声音，儘管嘶哑，却像脚踏实地般地说道。

理查德不会插嘴。

「尽在胡扯。我们既不是追随公主，也不是託付生命。不是说了吗，我们只要名声了。

——想要和你并肩作战的名声。无论你站在哪里，对我们来说都是王都。仅此而已」

「......我可是一事无成的男人啊」

「既然如此，就在这里成就吧」

副官转过身，召集部下执行最后的命令。不由得露出苦笑，理查德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理查德不能离开这道外墙。必须让人以为敌将还在堡垒里。

因此，也就无法看到比西亚的最后了。在战场上，这种感情是不被允许的。

正因为如此，只在背后说了句话。

「清一下嗓子。胜利战后的酒可是很美味的」

「我很期待，将军」

老将军和老副官就此告别。堡垒里已经没有余命了，沦陷在所难免。

几道轰鸣声响起，能听到堡垒正门吱嘎作响的声音。

然而，理查德却一笑置之。

「战场最后要好好教教这些，小子们。战场可是拼死拼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