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里闪耀着银光。几乎同时,金属弹跳时发出的那种独特的欢快声响了起来。
——嗪,嗯
击落长针的那一闪,不再是银色的,而是黑色的一击。
尖端乌黑,而且磨得锃亮的战斧,不,应该叫做矛斧。钢铁姬薇斯塔利努的武器,不是单纯的斧头,是在枪的穗头绑上斧子的另类武器。从旁人看来,会被前端的重心所钳制,一般人根本无法正常操作。
所以,曾经想过。用那种看起来很笨重的武器,布鲁达的长针应该还有用武之地。
也没什么,儘管那全是穷苦人过于浅薄的梦罢了。
「——要投降吗?也行。放心吧,你再怎么挣扎也赢不了我。只是或早或晚的区别。越早就越明智」
穿着轻装却不断喘息着的布鲁达面前,是身着重铠的钢铁姬身姿,呼吸间感觉不到丝毫摇晃。声音还很通透。
再次,空中被银光照亮。如在呼吸的间隙中穿梭一般,布鲁达的手指成了针的发射台。
对于全身包裹着铠甲的对手,布鲁达能採取的手段是有限的。毕竟投掷出长针的话,是无法刺穿精製铁铠甲的。能瞄準的地方最多也就是关节露出部,或者嘴角空出的呼吸口。
啊,可是这种东西,肯定是乱来的把戏。说到底,用长针正面对抗盔甲是疯狂的。而且现在对方在马上。就连那匹马也用钢铁盖住了自己的皮肤。
明明是这样。那家伙到底在干什么?
薇斯塔利努的矛斧再次挥动起来。只要稍微扭一下手腕,就能避开关节,让盔甲去承受。难道他的自尊心顽固就连这点也不能容忍吗?钢铁姬的手臂抽动着,黑色的旋风在空中飞舞。
空间,被撕裂了。
矛斧横劈的那道冲击,连脏腑都能震碎。没错,让人感到那种地步的一击。重量就是事实。比单纯的长枪,剑,战斧都重得多,而且还很锋利。
「再问一次」
马蹄发出几步的响声。薇斯塔利努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在盔甲里迴响,奇妙地变成扭曲音色传入耳中。
矛斧被轻轻地举起,升到了布鲁达的头顶。
「投降吗?请吧」
不妙。这家伙,确实不妙啦。
从小巷后面观察着情况,我确实听到了自己的牙齿在咔嚓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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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将它那气息吹拂到地面,醉意早已消退的时候,布鲁达仍然没有收回前言。相反,浑浊的眼睛变得清澈后,又重複了一遍,这番话很有分量。
「——让爷去。哦,这就去。把那些家伙的齿轮,亲子纽带什么的,爷要通通,踩扁」
我本身并没有异议,尤其这件事就是为布鲁达出面而设计的。不,相反,考虑到布鲁达这个人的立场,这似乎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要迷惑人,就得把钉子钉在人的灵魂上,需要拔不出来还能刺到非常深地方的钉子。
诚然,考虑到布鲁达和薇斯塔利努的关係,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演员了。剧本随手拈来。顺利的话,应该会比我这种人开口说话更有效果。
所以,我所担心的,只有一件事。
——布鲁达果真面对薇斯塔利努时,能维持正常状态吗?
这并不是说醉了之后,是清醒了还是没有清醒。
人类即使不藉助酒的力量、葯的力量,任何时候都可能会变得不够正常。只要有契机就很简单。
有时候,那个契机是战场和金钱,有时候是恋人,还有家人。而布鲁达的情况则更为複杂。
从昨天晚上开始,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总之,贝尔菲因此处,对布鲁达来说是混沌旋涡般的地方。因为这是父母的仇人和亲人共同生活的城市。
究竟在胸腔深处抑制了多少动蕩身心的情绪呢?不知道。经过多少次恸哭到喉咙乾涸呢?也不知道。
只是此时,凌乱的水面保持着某种宁静。只是,仅此而已。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布鲁达肯定是不正常的。
和我联手,然后断绝贝尔菲因的根源,露齿而笑的他,一定不是正常的。当时,我太不成熟了,甚至都没有注意到。
对于无处可去、没有力量、没有技术、没有人帮忙的我来说,伸出援助之手的布鲁达这种朋友存在,实在是太可贵了。
啊,看来。我必定期待着,布鲁达这种存在会为我想办法吧。哪怕是该死的妄想,也能如事实一样体验到了,年轻的愚蠢。
就是因为我的缘故,布鲁达才死过一次。一次,也是个奇怪的说法。因为死一次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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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木窗洒下。太明亮了,做不了阴谋。不由得眨了眨眼睛,眼睛也变小了。嚼过的烟草在牙齿上滚来滚去,传达着奇妙的感触。
现在内心夹在两种感情之间,发出裂开的声音。一边,在叫嚣着报仇雪耻,将朋友死在眼前的怨恨屈辱消除掉。在另一边,担心会走上同样的道路,不安在悸动着。
「脸色不怎么好呀,路基斯」
额头不知不觉间冒出了汗珠。玛蒂娅的话彷彿让人突然从梦中惊醒般传到了耳边。看着玛蒂娅的眼色,那番话好像很在意我的样子。
我,到底在干什么呢?担心别人,却又让别人担心,蠢毙了。没什么,这么回答道,轻轻地坐在床上。感觉呼吸从肺的深处渗出来。
啊,无论如何,不行。
「没关係,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反正有我在」
玛蒂娅说出的声音,的确像圣女一般,充满了慈爱的声音。让人听到,也许会流下感动的泪水。
然而对我来说,这样的声音实在是太陌生了,所以不禁诧异地扬起眉毛,凝视着玛蒂娅。
不知是不是看到了这幅样子,玛蒂娅嗓子响起,脸都崩了。
「不用担心,路基斯。就算你的想法不成功,我也会为我们留下一条退路的。所以,放心吧。即使会从这手里掉落出去,我也会捧起来的」
真是太感谢了。有纹章教圣女大人的后援兜底啦。总感觉,放心又好又不好。至少请不要在失败之前说出来嘛。
耸耸肩膀支撑住。而心情多少平静下来了。
确实啊。就算是我,也不可能一次又一次地从手中掉落出去。过去,这双手没有留住任何东西。作为人的尊严,一点点的荣誉,无可替代的朋友,还有阿琉珥娜。
所以这次,只有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