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莱斯特王国东南部,有一座被赋予埋葬之名的监狱。名为,埋葬监狱贝拉。
正如字面意思,收容在那里别说生还了,甚至连尸体都回不来。据说,只要进到那地方,最后只能化成灰走出来。
那里原本并不是用作萦绕着怨念的监狱,而是个俘虏收容所。传闻是被称为建筑王的先王在前线建立起来的中转堡垒。
既远离首都,又远离前线,而且周围有水沟也相当适合于改成监狱。所以到了如今国王的时代,才被改造成现在的模样。
这座监狱设置了一个塔楼,以确保里面的犯人不会逃跑。令人意外的是,被抓到这种地方的,并不是盗贼团伙的首领或小街暗巷里的头头。反而有很多人没有杀过人。毕竟像杀人犯和盗窃犯这样的罪犯,只能从事难以言喻的体力劳动。
而这里乾的不是简单的体力劳动,而是让手指破裂,四肢断裂的行为。为了套出情报而行的拷问。而被抓进来的,凈是些被称为「政治犯」,「异教徒」之流。
企图颠覆国家的反叛者,信仰异教的蠢材,迷惑大众的术者。举例子是没完没了,更为麻烦的是,不管怎么折磨,都会有人继承这些思想。就如那思想是一笔财富,前仆后继那样。
因此,施政者说,这就是为什么需要一种机制来阻止它。智者说,如果不从他们口中得知同伴的名字,如将芋头从地底挖出来一样,把这一切根绝,国家就没有和平。
埋葬监狱贝拉。这里就是为此而存在的。撬开政治犯,异教徒的口,不让他们再踏上外面的土地。
今天又有谁在监狱里被烧断喉咙,用鲜血代替声音喷吐出来了。那种事情在这里是家常便饭。
在监狱里,当然也有干活的人,也有些看守。一个看守在餐厅里吃着可怜的饭菜,不耐烦地说出了一句话。冰冷的石墙反射出沉闷的声响。
「——放什么狗屁,那娘们到底算什么东西?」
语气中充满了暴戾,与粗鲁。
聚集在这埋葬监狱贝拉的看守,有两种人。一种是对国家抱有忠诚心,希望能由自己割去仇恨国家之人头颅的人,有着某种与狂信相近感情的为国尽忠者。
另一种是那些粗人,披着一层看守的皮,炫耀自己的能力。这些人会来当看守,是可以挥洒暴力干些不齿的勾当,在普通监狱可没这种好差事,毕竟被关在这个监狱里的人个个都是刺头。
这么看的话,将不满从嘴中散发出的男人似乎是后者。
在男人的周围,聚集着其他的看守们,所有人都倾听着他从嘴里说出的话。在娱乐活动不多的这种地方,让人开心的事是抱女人,别人的不满和不幸。对于那些话,人总会靠过来,就像是吸附在伤口上的蛭一般。
男子一边愉快地接受着周围人们的视线,一边吐出自己的郁愤。
「2066啊。这娘们为什么会得到那样的自由?」
男人说,简直太不讲理了。对此,周围的几个看守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而不懂他为什么这么说的人则向身边的人询问,他在说些什么?
说道,2066,这个号码的囚犯可不得了,虽是囚犯之身却在埋葬监狱贝拉中享有自由。简直像贵宾室一样的单间,不是监禁而是软禁状态,在建筑里甚至允许有一定程度的走动。而且看守长也对此闭口不言,甚至还有类似护卫的人跟随。
男人说,囚犯应该得到这种程度的自由吗?被关进此地的人儘是些动摇国家,想伤害国王陛下御身的不敬之徒们。他夸张地说,这种人连呼吸的自由都不应该给予吧。
周围的看守们,隐隐约约明白了这个男人为什么突然开始抱怨起来。
总而言之,这个男的想对那个女囚犯的身体出手,结果被推开了吧?为了纾解这份郁闷,所以才会在这里发着无谓的牢骚。
但是看守们也不是不能理解男人的心情。不管怎么说,在埋葬监狱贝拉中,所谓的犯人近乎看守可以自由使用的道具。
当然也有一定的章程,如果杀死了犯人也是会被处罚的。儘管如此,却从没听说过因对犯人的身体出手而受到责备的事情。尤其是对最近被关押进来的纹章教徒,那是放任式的待遇。
明明监狱处于那种状态,但却突然出现了不能如愿以偿的囚犯,那么看守的心中变得焦躁起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而传闻中2066还有着令人困惑的,给人一种奇妙锐利感的,令人着迷的容貌。正因如此,可以明白男人为什么会这么愤慨。
那么,今晚多带几个人潜入她的房间吧。话音刚落,就有人说道。
「你们不知道吗?对那个女人动手动脚,搞不好我们就会变成囚犯」
周围的每个人都在侧耳倾听,眼睛一阵抽搐。每个人都把目光转向发出声音的看守,好像在问,说什么呢。看守的嘴抽得很厉害,他压低声音说。
——那个女人,是大罪人路基斯,和圣女阿琉珥娜的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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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犯编号2066。这是孤儿院院长奈因丝在监狱贝拉中的名字。
嘛,也没觉得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好的。倒不如说到现在为止,自己被其他人用许多名字称呼过,这只是其中之一,没什么糟糕的感觉。
觉得糟糕的,莫过于自己的待遇。
奈因丝坐在身边的床上,那种柔软的感觉让人无法想像这是为囚犯準备的。单间也绝对不能说是狭窄,比那些差劲的旅馆要宽敞得多。而且门上没有锁,要出去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多少可以自由走动吧。
在被称作埋葬监狱的贝拉中,这是难以置信的厚待。简直就是对贵族囚犯的待遇。
奈因丝多少可以理解这究竟是为什么。儘管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还是会令人毛骨悚然。
过去由自己养育,然后送到大圣堂去的,阿琉珥娜。
因为那孩子走在大圣教圣女之路上,所以自己才会受到这样的待遇吧。要是把奈因丝当做异教徒处决,而圣女发难的话,那负责人就算被「绝罚」也不足为奇了。被排挤出神的救赎,那对从属于大圣教的人来说比什么都可怕。因此,现在自己才会是这样的待遇。
奈因丝用手指轻轻捋起紫发,似乎自己被关进贝拉监狱里也是因为抚养长大的孩子。
——路基斯,那个小家伙。又在大大地胡来了吧。
大罪人。恶德之人。然后,黄金。这些都是浮现在眼前的,贫穷孩子根本无法想像的绰号。看守长礼貌地说道,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大罪人路基斯的养母。这就是奈因丝被关进埋葬监狱贝拉的理由。
或许,自己作为纹章教徒的事还没有暴露,奈因丝舔了舔嘴唇。可能被怀疑了,但还没有确切的把握。
一旦暴露,就算是圣女的养母,也不可能得到这样的待遇。会用贵族式的拷问,或者在食物中下毒而处理掉才正常。
现在,身处监狱之中,但却拥有相当程度的自由,对此自己到现在还满是疑惑。那是因为大圣教圣女和大罪人,两个孩子在摆弄自己的天平。
没错,只差最后一根稻草,马上就会崩塌的脆弱天平。这种天平造就了在监狱里受到特殊待遇的扭曲现状。
——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糟糕,但还是很难说是好的。
为现在围绕着自己的状况不由得叹了口气,奈因丝綳起嘴唇。被抓住也是没办法的。为了让其他人活下去,也不后悔这样。鑒于目前的状况,还不如消失得无影无蹤。
不过,失去也是巨大的。
毕竟,潜伏在加莱斯特王国中的纹章教徒们,一旦失去作为主心骨的自己,那么将情报交给圣女玛蒂娅和安就变得困难了,也不能做出丝毫的支援。即使不那样,在加莱斯特周围,对纹章教徒的追捕已经成为一股旋风,而且越演越烈。
奈因丝皱了一下眉头,但很快又调整了一下表情。
在这个监狱里,不能表现得太显眼。寄一封信恐怕不容易。虽说是纹章教发动了军队,但之后的情报却一无所获。儘是些做不到的事情,儘是些不明白的事。冷冷的焦躁,舔舐着奈因丝的胸口。
怎么办?
酝酿伶俐的双眸里,晃晃蕩荡变换着形状。好几种想法浮现在脑海中,然后一一消失。所有这些想法都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要是有安,情况可能会稍微有所不同。
就在那个念头不断闪出来的时候,不经意间,奈因丝的脸型走了样。嘴角发出笑声,彷彿想像中的事情太过可笑而无法忍受。
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去期待那个,总是胡闹,然后被阿琉珥娜训斥的小家伙,开什么玩笑嘛。
——不过呢,也没关係。反正现在也不能行动,那么就对英雄大人稍稍抱有一丝期待吧。
在奈因丝的眼睑里,清晰地浮现出了过去在后巷捡到的那个孩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