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认真的吗?】
【认真的。】
【不是…这、这种事应该更慎重地……】
【拿「有福不用忙」当借口,永远都一副昏昏度日的样子浪费人生的家伙,我没打算配合这种人的步调。】(有福不用忙:原文为「果报は寝て待て」,日本谚语,意为好运不是人力能决定的,耐心等着就好。)
现在,我面临贞操危机。
那是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假日。
在我的房间里,我和乔娜正面对面分坐在桌子两侧。
从之前的班级酒会事件到青学祭之间的数日里,我一步都没迈出过房间。乔娜知道后,提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提案。
【……没在开玩笑?】
【我从不开玩笑。24小时片刻不离左右地对你进行矫正。】
【不,但是啊。你是男人,我是女人诶!?】
【动摇过度。我不是男人,你也不是女人吧?】
乔娜啜着茶水,用冷静到可恨的态度说道。
【那种小细节随便怎样都好!】
我对着眼前的粉色人型兔子教诲一般地说道。
【我好歹也是正值这个年纪的男人诶?要说的话可是一匹孤高的狼。跟一匹狼住在一起……作为女孩子的嗜好而言不太对吧!大和抚子已经灭绝了吗!?】
【你是笨蛋么?】
【为、为什么啊!我可是考虑到你才这么说的。】
【我是你的妄想。想出现就出现,完事就可以消失。对着一个实际上不存在的妄想对象说什么同居……真是让我吃惊得说不出话。】
被乔娜指出问题所在,而我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怎么了?】
乔娜歪着脑袋问道。我连忙转移视线。
【没什么。】
那个时候,我完全忘记了乔娜是我的妄想这一回事。
乔娜根本没可能听取我的意见,一转眼就把行李搬进了我的房间。
似乎是在我上课时就已经全部打点好。
房间变得狭窄,增添了女性的用品。牙刷变成两支,风琴褶布帘将六叠间分割成两部分。
上面还有花纹。真有想像力。
这全部果然也是我的妄想么。虽然我是这么认为,但却并非如此。
【哟,这是怎么了。】
某一天。
突然造访的砂吹惊讶地环视我的房间。
【这帘子真够没品。】
砂吹一边将布帘拉拉合合一边说道。乔娜气愤道【没品是指什么啊】,当然砂吹是不可能认知到乔娜的存在的,于是她的发言被华丽地无视了。
【……砂吹,你看得见这帘子?】
【……你看不见吶?】
【不是……我还以为是我的妄想。】
【把自己买来的东西认定是自己的妄想啊……同情你。】
砂吹用让人完全感觉不到同情的表情笑着,将装有一升瓶和馒头的箱子还有几样下酒菜摆放好。(注:一升瓶是日本人专门用来盛装液体的玻璃制容器,容量约为1.8升,最初是用来装日本酒的。这里指用一升瓶装着的酒。)
【这是?】
【前几天从职业摔跤同好会那赚来的奖金的剩余。一直以来都是你请我,偶尔这样也不错吧。】
砂吹请客……斜眼瞟着彷彿警戒着天地即将异变一般的我,砂吹从怀里掏出一张便签递给我。
【这是安藤的联络方式。有机会就去见见她。她好像很想见你。】
我倒吸一口气。身旁的乔娜皱起眉头。
【那、那该不会是……交际申请……类似这样的……】
【说不定呢。】
【不可能!这是陷阱!不能相信那个女人!】
乔娜高声叫喊着。我按压住突然高亢的心脏,伸手接过纸片。
【怎……怎么办。如果是交际申请该怎么办!?】
【没可能!怎么可能呢!】
不禁失措的我和一味大声否定的乔娜。吵闹的六叠间里,砂吹抿嘴笑着。
【嘛实际上好像是想要为治疗你的妄想癖做出点贡献。】
听了砂吹的话我沮丧地垂下双肩。乔娜好像突然变得很起劲。
【哈、哈、哈!那可真是太棒了。去看看吧!】
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态度,她用快要放出光辉的表情说道。
我含糊地笑笑,只回答说想去的时候就会去。
就知道是这样。混蛋。
砂吹畅饮一番,把我的房间熏得满是酒臭之后,慢悠悠地晃回家了。
现在已经是傍晚,乔娜好像偷走了我所喝下的酒精一样瘫成大字睡着了。
我一边自斟自饮慢慢地喝着残存的酒一边看着她沉睡的侧脸。
【……真是毫无防备啊。这样好吗,作为女性。】
我轻轻说道,随后继续喝着酒。
醉意差不多又要涌上来。
忽然,我注意到一只绿色的青蛙正蹲在桌子上。盯着这边看,还「呱——」地叫了一声。
【这家伙是你的妄想吧?】
它用阴沉的声音说道。
【不管做什么,都不会干扰到任何人对吧?】
青蛙不知何时已经肿胀成一只肥胖的蟾蜍。丑陋。我无法忍受与它对视于是移开了视线。
我放下还残留着酒的杯子,盯着横躺着的乔娜。
不久后我做出了自己都难以理解的举动,把手伸向她的脸庞时,突然内心生出一阵恐惧。
如果,触碰到的瞬间她消失了该怎么办。
或是,如果她变成了电线杆呢。又或是像在证明她只不过是幻觉一样,我的手像穿过雾气一样穿过她呢。
这么想着,我最终还是无法触碰她。
一年前的伤痛在内心苏醒过来。
她是我的妄想。
不存在在这个世界里。
如果我就因为她是妄想而把自己的慾望强加给她,那不就等于是承认她是我的妄想了吗。
那个瞬间她不就会消失吗。
想到这我停住手。
【真没魄力呢。明明知道对方只不过是妄想而已,连对妄想都无法下手么。】
不知何时已经全身漆黑的蟾蜍说道。【吵死了】。我小声说道。
乔娜是我的妄想。这一句沉重地压在心上。
【……怎么了,獃獃地。】
乔娜睏倦地说道。
【醒、醒了吗?】
我慌慌张张地拉开距离说道。
【……刚醒。】
微微睁开眼,乔娜用好像马上又要睡过去的声音说道。
【明天开始……就让你能够远离妄想独立生活。我又想了几个办法。】
像是做着愉快的梦一般乔娜说道。
夕阳将她横卧的身体染上漂亮的硃红色。窗格在她身上拉出一道道黑影。
在静静的房间里,户外的虫鸣依稀可闻。
感受着这副美丽而温暖的光景,与此同时不知为何内心却痛苦。
【晚安……明天见。】
她说道。我沉默了一阵,随后回答【晚安……明天见】。
顺带一提那一晚,在理性与烦恼之间摇摆不定的结果是,彻底失眠。
如宣言一般从第二天开始,乔娜的妄想击退计画风风火火地展开了。
大清早就被命令慢跑。我被不知何时换好运动装的乔娜踹着往前跑。
然后差不多五分钟左右我就举白旗了。
【不行……不行了!】
乔娜的脸不沾一滴汗水彷彿在说没用的家伙一般蔑视地看着我。
【为什么你明明是我的妄想还这么擅长运动啊!】
【因为我是你愿望的集大成啊。所以擅长运动。】
乔娜一脸得意地挺胸说道。
但是乔娜也有不擅长的事。
比如,料理就是那其中代表性的一例。宣布说晚饭要做中华料理十几分钟后从平底锅冒出来的火柱冲天。
【呜哇!呜哇啊!乔娜?!为什么做中国菜会冒火啊?】
【我、我哪知道!!怎、怎么办?!怎么办?!】
混乱中拿水桶装了桶水泼过去,房间变得一片狼藉。
我们两人都浑身湿透。如果感冒就不好了,于是我们决定去澡堂。
其实是想用自己房间的浴室的,不过虽说是妄想,让女性使用自己房间的浴缸总觉得会让人无法冷静于是我放弃了。
对于自家就有浴缸的我来说,澡堂算是「奢侈」的代名词。只不过洗个澡就要花450。对于靠着细细碎碎的补贴过生活的我来说奢侈得像做梦一样。换算成伙食费,足足够我吃两顿以上的牛肉盖浇饭或快餐。
只不过为了泡在更大的浴缸里而花钱。说实话,要说毫不犹豫那是骗人的。
但是……。
【澡堂!!我从没去过!好想去!】
看着以夸张的身体语言展现自己的兴緻的乔娜,想拒绝也拒绝不了。不过,正因为是妄想,乔娜那份费用不用支付算是让人鬆了口气吧。
我们在漆黑的夜晚迅速赶往澡堂。秋风对于我们只是用毛巾擦到半乾的身体来说还有些冷。我缩着肩膀,但乔娜似乎很开心地用脑袋顶着脸盆一跳一跳地往前走。我跟在她身后慢慢走着。
街灯在微暗的环境里造出圆形舞台,只是看着在那里行走的乔娜就产生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抵达澡堂后,她理所当然地走进女澡堂那边。反正是妄想,除了我没人能看见所以就算进男澡堂也没什么。我对自己掠过大脑的骯髒想法感到火大。所谓绅士就是,无论对方是谁,无论何时,都应该注重礼仪和分寸。
不过,稍微想像一下这种程度还希望各位能允许。
久违的奢侈果然令身心舒畅。也许是那天刚好没人所以是包场状态。抬头就可以看见大量上升的水蒸气将天花板笼罩在一片白色雾气里。
乔娜大概就在隔壁浴池里。不过这终究只是在我的妄想基础之上。仅仅一瞬,我想像着乔娜泡在浴池里的样子,然后不知怎的被一股莫名的罪恶感驱使着将头埋进热水里。
将脸露出水面。好像变有趣了。我笑道。
【别突然笑,很噁心哦!】
【有什么关係!反正这边就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