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周的周一,放学后。我去看了下那个教室。虽然没人看守那里,但出入口贴着禁止进入的胶带,门上的窗户也被蓝布挡住了,完全不欢迎像我这样来看热闹的人——应该说感觉是拒绝所有人吧。但是我没管它,还是拉开了出入口的拉门窥探了内部。靠中庭那边的窗户也被布挡住了,教室里一片昏暗,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但桌椅就这么散乱着,似乎还保持着金沢学姐到处翻滚挣扎后的现场。这么说来,现在这个班的学生们似乎都搬到了空教室,以其作为临时班级来上课。
虽然打算要进去看看,但因为不觉得在警察的鑒定人员调查后还能发现些什么新的线索,我改变主意,停了下来。
我离开现场,向部室走去。在路上,与我擦肩而过的学生大多都频频以斜眼看向我。
我还真是摇身一变,一下子就成了红人呢……我一边想,一边在走廊里走着,我发现前方——走廊尽头的楼梯平台附近——有我认识的人在。
男生和女生。就在我打算不予理睬并走过去的时候,那男生髮现了我,立刻「喂!」的一声打了招呼。
然后他向那女生说了声再见,就向这边走过来了。
「你好吗?我是三年级的素草有纪。」
「——你好。我知道的。」
素草学长来到我眼前,突然自报了家门。依然是让人搞不懂的人呢。
「啊啊,太好了。终于记得我了呢。还是已经没梗可以吐槽了?」
「……??什么梗?」
「啊哈哈哈,一如既往比什么都好。」素草学长一个人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其实我也很想把这台词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比起这个……」
我越过他的肩膀看向走廊尽头,女学生还是独自站在那里,皱着眉头瞪着这边——应该说是瞪着我吧。但是,一与我四目相交,她就咂了一下舌头,向楼梯方向走去。
「没关係吗?好像话还没说完的样子。」
「诶?什么?」素草学长发出呆愣的声音。总觉得他是个令人遗憾的人。
「……你和她,和松本友美同学关係不错吗?」
「啊啊,松本同学?嗯,算吧。我除了参加学生会,还参加了足球队,她是那里的经理,虽然是从今年四月开始的……那么,你跟她关係好吗?」
「不,完全不好。」我乾脆的否定,因为有些在意,于是再次询问。「学长你不听传言的吗?还是不在意的类型呢?不管怎么说,你看起来都不太会去听别人的话呢。」
「哈哈,我经常被人这么说。啊啊,比起这个,要说传言……似乎非常要命呢?」
虽然我是认真地询问的,却被他一个笑容顶了回来,甚至连话题都被改变了。但是因为即使反抗也没用,我只好顺其自然。
「是啊,很要命。又被格外注意了。」
「似乎也有人流传是你让她烧起来的传闻呢。真是差劲的家伙们。【A子】不可能会做那么残酷的事情的。」
「不,那可……」
虽然打算继续说出「说不準啊」,但我还是把话咽了下去。因为我发现没必要说下去。
「不要紧吧?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也许我露出了郁闷的表情吧,或是他有了什么误会。素草学长观察着我的表情,以温柔的声音说道。而我当然乾脆地答道:「不,没有。」
「那么,我要去进行社团活动了,再见……」
轻轻行了个礼,我从他身边穿过,走向楼梯。只要走下楼梯,部室就在旁边。
「【A子】!」
素草学长突然大声喊了我的名字。我不禁停下脚步,转向后方。
他站在走廊正当中,以无忧无虑的笑容向我挥着手。
我再一次低头回礼,快步离开了那里。
果然还是搞不懂。他是真的打算成为我的朋友吗?与我成为朋友,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呢……
两天后,虽然发生了人体燃烧事件,但之前就计画好的【田径竞技大会】依然照常举办了。虽然有【田径竞技大会】这样夸张的名字,但其实只是个缩小规模的体育祭罢了,没有拉拉队大会或骑马战之类的庆典要素,取而代之地是加上了跨栏赛跑、跳远和跳高之类项目,是只有田径竞技的大会。
根据天气预报所说,最近的气候异常,刚入六月,比大夏天还要强烈的阳光会像游击队那样不时出现,而今天似乎正是游击队来袭的日子。
从早上起就是大晴天,在刺眼的阳光下,没有一丝风,自己班级的阵地也没有準备用以遮阳的帐篷。本身就讨厌日晒的我,光是等待轮到自己上场就几乎快要不行了,再加上参加比赛没能做出什么像样的活跃,光是白白消耗了体力。
没有食慾,午餐几乎动也没动地迎来了下午的比赛。在如同灼热地狱一般的阳光下,时间是下午二点多。我差不多真的消耗殆尽了。光是站起来就觉得有些晕眩,胃部附近也有种奇怪的沉重感觉。
我突然想起现在大会通过学生会的提议,在与大会本部帐篷和教员帐篷同一排的位置上设置了临时保健室,于是打算去那里稍微休息一会儿。因为离我下一个要出场的比赛还有足够的时间,所以应该没问题。
临时保健室在排列着的帐篷中,位于离校舍最近的地方。与全校学生按班级划分坐着的地方隔着条跑道,正好是面对面的。我沿着操场绕了过去,穿过帐篷的缝隙,来到了那里。
虽然在帐篷正面叫了声保健老师,但没看到人,似乎是不在的样子。虽然眼前排着长桌和摺叠椅,但本应坐在那里待机的保健委员也不在。视线向里面移去,我看到有两个女学生并列坐在摺叠椅上聊着天。
「不好意思。」我向她们说道,她们这才注意到我,其中一人露出有些嫌麻烦的表情站了起来。而且,那女学生在发现是我后,她当即皱起脸来。说真的,我的心情也不好。
——毕竟她是三年级生,浮嶋枣嘛。
是为了对应竞技大会吧。她并没像之前那样梳辫子,而是用黑色皱边的发圈将头髮绑在后脑勺上方,那是如同单马尾的髮型。因此,我有一瞬没能认出她来。
虽然她脸上露出不快的表情,但姑且还是以淑女的态度问了句「你怎么了?」在我说明了身体情况后,她给了我现在保健老师应该在保健室里,要休息的话可以去那里之类的官方回答。
谢了她一句后,我离开帐篷,向校舍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绑在帐篷柱子上的扩音器中,传出让出赛的人集合起来的通知,因为我要出场的比赛还早得很,于是我没有在意。
集合地点是操场一角最靠近校舍的一块儿地方。在那里排队点名后,大家会列队进入操场内。
在我前面一点点,有10名左右的女孩子正聚集在一起悠閑地走着。看来是要出场比赛的人们。
这个学校作为体操服的运动服,男生是蓝色,女生是红色,并没有以学年来分色,男女的款式设计是相同的。出场比赛的时候穿白色的半袖衬衫和与运动服颜色相同的短裤。这么说来,是几年前才变成这种打扮的。在那之前一直都是古典风格。虽然这是无所谓的事啦。
看着那个集团,我发现在靠近中心的地方,只有一个人穿着运动服的长裤。她被周围的人所包围,所以看不清楚,再加上还低着头,更是看不到脸。虽然这些并不重要,但我还是随意地这么看着她们,突然,有什么东西从那女孩身上掉在了地面上。
就掉在我前进路线左前方约三米左右的位置。看起来像是手册或钱包。她周围的人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就这么直接走了过去,而我的周围则没有其他人在。不过,我并不打算捡起来,于是无视了地上的东西继续前进。
奔跑着接近过来的女孩子从背后追上并超过了我,在那里停下并捡起了东西。仔细一看是浮嶋学姐。学姐抬起头,想叫住前面越走越远的集团。但是在那个瞬间——
——咔!
——我的视野突然被染成一片白色。因为这出乎意料的事情而吓到,我绊了一下,难看地摔了个狗吃屎。
嘭!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以前曾听到过的声音与惨叫一同落在我的背上。
确信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我就地一滚,变成仰卧的姿势,拚命挣扎着站了起来。然后匆忙拍落粘在脸上的沙土,寻找发出惨叫的人。
——和上周的金沢学姐一样。在我眼前的是上半身被火焰缠绕的浮嶋学姐,她正在燃烧着。
人们从四处聚集过来。发出惨叫的人、昏倒的人和看傻的人——他们大多数与上次一样,在远处围了起来,把我和浮嶋学姐圈在了当中。而就在这时候,我看到有几个老师向校舍飞奔而去。
我的视线不禁追着他们看去,而那时候,西校舍映入了视野的一角。我发现在那上方——屋顶上有什么东西发出了刺目的白光,凝神看去,我模糊地看到上面似乎有像是人影一般的东西在动。
——!
我用力分开围观着的群众,全速向校舍跑去。全力前后摆动的双腿不知为何有些轻飘飘的奇怪感觉,但我却没去管它。
同年的男生恐怕只需10秒就能跑完的距离,我却花了近一倍的时间才到了校舍。从大门沖入校舍,在走道里穿着运动鞋向西校舍跑去,在那里跳上眼前的楼梯。这楼梯能直达三楼……而在它上面的是通往屋顶的平台,更上面则连接着钟塔。
我一口气冲到屋顶前的平台上。在平台上停下来的那一刻,激烈的脱力感、沉重的手脚和胸口疯狂跳动的鼓动间不容髮地袭向了我,但我还是没去管这些。
我抓住通往屋顶大门的把手,转动了它。
……咔嚓!
「——!」
但是,门没能打开。似乎是上了锁……
即使如此,我还是拚命推拉着门把手,尝试能不能硬开而前后摇晃。然后凝神看向门上的玻璃窗,想要窥探一下屋顶的情况。但是因为那是毛玻璃,我完全看不到门对面的情况。
——对了,只要打破玻璃就好。
就在想到这点的我打算去寻找能够打破玻璃的道具,而打算转身的时候……
咚……
就在那个瞬间,突然脑部传来了沉重的冲击。
那冲击从后脑部一瞬间传到了眼球,视野扭曲了。觉得视野带着波动渐渐变白的进程十分缓慢,而在这难以置信如同慢动作的视野中,我看到了更为难以置信的东西。
——那是被与这里完全不合的鲜红连帽外套所包裹的人物……
那家伙把帽子带到眼眉上方,手里拿着什么棒状的东西站在那里。
在慢慢变白的视野中,我凭着执念,依靠那抹红色,好不容易抓住了那家伙的手腕。那并不是很粗的手腕。但是那家伙在下一个瞬间用力抬起了那只手。而被我抓着的外套袖口滑了下来,露出了手臂,那时候,我看到了像是烧伤疤痕——或是痣一般的东西,而我的意识在此刻完全变为了一片空白……
突然,我发现自己正看着天花板。
雪白而冰冷,排列着并不怎么漂亮的细长荧光灯——是普通的天花板。我仰躺着,身下是坚硬的床垫,而身上则有毛毯之类的触感。看来是有人把我放在了床上的样子……
不清楚自己所处的状况,我转动着眼珠观察着情况,很快就有人从我的正上方探过头来查看我的情况。
「你还好吗!」
「……怎么可能会好。」
他是在模仿某个有名职业摔跤选手吧。那种不上不下且不合时宜的气氛让我直接脱力,声音几乎小到听不见了。
「我是只要有精神就什么都办得到的素草有纪。」
「……我知道。」
就在我们这样交谈着的时候,穿着白衣的女性过来了。她是保健老师。这样一来,我终于明白了,这里是保健室。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保健老师向我问道。我答了一句「不要紧」,打算撑起身子,但脑部却传来了沉重的钝痛。我不禁皱起脸来。「你还必须躺着。」保健老师这么说着,把我的身体再次按回床上。「是不是撞到头了呢……」她这么喃喃着转向桌子,「还是去趟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她拿起桌上的电话听筒,不知道打给了何处。
「我到底是……」
「你昏倒在屋顶平台啦。是我把你带到这里来的。」
「为什么学长会……」
「我看到你沖向校舍,所以就追上来了,但是后来跟丢了……找了一会儿后,我在屋顶平台上发现了你,然后就把你背来了这里。」
「不好意思……」
「不用啦,反正也不是很重。比起这些,到底出什么事了?」
刚交谈过的女学生在眼前燃烧了起来,因为看到屋顶上有光和人影,所以跑到屋顶上去确认情况,但是门锁了,正打算要打破玻璃的时候,被穿着红色外套的人殴打了头部并失去了知觉——我将经过简单地告诉了他。
「学长有在屋顶上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吗?」
「啊啊,没有。我到平台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倒在那里。因为我在校内转了有一会儿了。自你被殴打到我找到你为止,我想恐怕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
「这样啊……」真可惜。
「那现在,屋顶上是什么情况?」
「警察正在调查屋顶呢。因为有好几个人和你一样看到屋顶上发光了嘛。操场那边也——」
「咚咚。」正在我们说话的途中,入口的门从外侧被敲了几下,学长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向那边回应了一句「请。」
门打开后,因为保健老师以格外紧张的声音喊了声「啊,刑警先生。」我对这个人物有些在意而硬是撑起了身子。虽然照样有些疼痛,但并不到会引起问题的程度。
「打扰你工作了,不好意思。」
一边打招呼一边向保健老师露出轻薄笑容的人,果然是我认识的家伙。
「轻部刑警……」
「你没事吧?小【A子】。」轻部刑警微笑着向我走来。
「不好意思,能让我稍微问点话吗?」
「啊,那我就先走了……」素草学长站起身準备离开,但轻部刑警叫住他,说道,「啊啊,我之后也有话要问你。」
「得问问你与我的小猫到底是何种关係。」
「诶?」虽然吃了一惊,但学长立刻笑起来,「哈哈,刑警先生真是有趣的人啊……」他向我挥挥手,打开了门。
而从门缝中,我看到了站在走廊里的女学生。她与我四目相交后转开了视线,然后向素草学长说了些什么。这时候,门关上了……
「——在意吗?」
轻部刑警向我问道。虽然我回答「没有」,他依然继续说道。
「刚才那孩子不是那个松本友美同学吗……」
「是啊。」
「……不好意思,以我的直觉来说,她应该已经跟他做过了。」
「哦,这样啊。」
我以有气无力的声音回应兴緻勃勃地露出认真表情说着的轻部刑警。
「你不嫉妒哦?」
「为什么我非得嫉妒他们之间的关係?」
「什么嘛,真没意思。原来出现的不是我那三角恋爱的情敌啊。」
「呵……我们的关係不是像兄妹那样的吗?」
「是啊,禁断之恋。」
露出世上与这句话最不相称的轻浮笑容,轻部刑警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