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周一。一大早,在我上学的时候,门口似乎发生了什么骚动。
并且那里还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就像对石油炉子进行紧急灭火时一般,并且还混杂着尼龙製品烧焦的刺鼻气味。
我追着味道,来到了人山人海的地方。那是高二我们班放鞋子的地方,但聚集起来的人也有其他班级的人和不同学年的人。因为觉得奇怪,我再靠近了一些,其中一人发现了我。
看到我的脸的那一瞬间,他「啊!」的一声叫了起来,露出了非常惊讶的表情。
而随着这叫声,其他人也发现了我,就好像奥赛罗中排成一列的多米诺骨牌倒下了一般,大家接连露出了相同的表情。
然后,所有人都开始向左右移动,就好像摩西的十戒分开了大海一般,我的眼前出现了一条大路。
这条路看来是直接通往我的鞋箱,一边觉得奇怪,我一边走了过去。
然后,等我这样走过去后,在眼前的我的鞋箱——
——被烧焦了……
虽然这是让人无法马上相信的光景,但它的确是被烧焦了。虽然这学校的鞋箱是带着一扇扇门的木製箱子,门是关上的,那刺鼻的气味伴随着黑烟,正从我的鞋箱空间和门的缝隙中漏了出来。
…………
即使这么看着也不是办法,总之我决定去打开门。
在大家的观望下,我慢慢地打开了门,从里面「啪」的一声冲出了一团黑烟,我不禁皱起脸来。
那团烟消失后,在烧得焦黑的鞋箱里的,是我那烧的已经面目全非,看不出原型的拖鞋……
啪嗒……
这时,我沉默着关上了门。
而在周围看着我的一举一动的围观者们则同样不发一言,这附近被一片沉重的寂静所包围。
我将视线移到自己鞋箱的上一层,在那边紧闭的门上,有用罐装喷漆所写的『火焰魔术师参上!』几个大字。
「…………」
我当场脱下鞋子,穿着袜子就这么进入了校舍。然后开始在走廊上向与教室相反的方向走了出去。来到走廊尽头后,后方的大门处突然开始一片哗然,我没在意,继续向正面的玄关走去。
过了一会儿,从客人用的鞋箱处借用了拖鞋后,我回到了门口,那里有几个老师在,正怒喝着赶人去教室。
其中身为生活指导的男老师发现了我,来到了我的身边。
「化野,你稍微来一下……」
就这样抓住我的手,他强拉着我走了。
我被带去的地方是校长室。虽然两周前也来过,现在和那时几乎没有变化,我依然觉得那是个奇怪的地方。并不宽敞的室内被硬塞进漂亮的校长座位和成套的黑色皮製会客家具,墙壁上挂满了历代校长的照片,角落里装饰着不知在什么大会中得到的优胜旗帜和奖盃,是校舍内最符合学校风格的,让人有廉价而豪华感觉的异空间。
我就在这房间的正中央——坐在会客家具中的黑色皮製沙发上,旁边是班主任,而夹着桌子,对面则坐着副校长。校长老师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刚才负责生活指导和各学年的年级主任之类略有权利的老师们则围着会客家具,露出複杂的表情站着。雪村老师不知为何也混在其中,她站在比班主任稍微后边一些的地方。
「化野同学,我就开门见山了。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吗?」
我刚在沙发上坐定,副校长就这么询问道。我老实回答,「不知道。」
「一来上学,我的鞋箱不知道为什么就已经烧焦了。我不记得有往里面放过会自己烧起来的东西。」
「……那也就是说,是别人乾的吗?」
「——是的。我想就是那样。」
……那是当然的。就算是我,也不会有对自己的东西点火,在那附近涂鸦并得到快乐的奇葩性癖。
「你有什么……头绪吗?」
副校长似乎是在悠缓且慎重地选择辞藻。但是我立刻回答道。
「有啊。」
周围一下子骚动起来。
「但是太多了,无法特定下来。因为恐怕全校学生有一大半看我不爽。」
「化野同学……」这么低语着,副校长垂下头,看上去十分难受地用手指按了按眉间。
「虽然我现在完全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恐怕问题比你所想的要严重的多……」
「是吗?那还真是糟糕。」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问题!最近好不容易觉得稳定下来了……」副校长抱着脑袋哀叹起来。
「——你真的不知道谁是犯人吗?过着普通的校园生活,居然还在鞋箱里放火,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学生!再好好想想,绝对是你在哪里做了什么得罪人的事情——」
「请等等!」
突然,雪村老师插入了对话之中。
「这种说法太过分了吧?这次她可是被害者,不是加害者。而且副校长也……」
「那种事情我知道!」
「不,你不明白。从刚才听起来就——」
「雪村老师不知道那个事件,所以才能说这种话!那件事后,我们大家是多么辛苦!什么都不知道的新人别以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说三道四!」
以她的性格来说这可谓是出人意料的发言,这次换班主任喝止了还想要极力争辩的雪村老师。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班主任老师先是看向副校长,又将视线移向坐在里面座位上的校长老师。
旁观至今一直沉默地看着事情发展的校长先生,此时转向我,缓缓开口道。
「……化野同学。关于这鞋箱的事情和在这里发生的事,能别对其他人提起吗?对校方而言,不希望这件事被夸大,也更不希望让它变麻烦。」
「但是,有很多目击者……」班主任老师说道。校长看了看班主任老师,再环视了周围的老师们。
「年级主任老师请向各班的班主任下达封口令。然后,如果事情败露到外部,不管被询问什么,都请给出『姑且让警察在调查』,『只是恶作剧』的回答。」
「那要不要通知警察呢?」
「我去通报吧。」
就在我眼前,他们完全不管我的意向,只是不断决定事情的走向。而就在此时,我如同泼冷水般插嘴说道:「不好意思,我有问题。」
「谁都不能说也就是指,父母也不行吗?」
「……是的。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不要说。」
校长先生像是在叮嘱小学生一般,以缓慢、清楚且沉稳的口吻回答道。
「——不,这就有点伤脑筋了。因为必须买新的拖鞋才行。」
「那,这就由我们校方準备,在今天内就会交给你。钱当然也由校方来出。这样行了吗?」
「是的。」我回答道。没有拒绝的理由。校长老师点了点头,然后再次环视了老师们。
「那么,就这么决定了,各位也没意见吧?还有谁有问题……」
「校长老师!」
雪村老师以可怕的表情瞪着校长先生。
「请让我这不知道事件详情,也没体会过事后辛劳的新人提个问题。您觉得像这样除了抹消事实意外就没任何用处的手段是最好的解决之策吗?这个学校中难道没有想要保护学生——想要将他们引向正途的老师吗?难道凭这种事——各位就能挺胸说出『我是老师』这句话了吗?」
老师们那边又再次骚动起来。但是只有校长依然冷静,「呼……」地轻轻吐出一口气,朝向她说道,「雪村老师……」
「——我啊,也是从四月起才来的新人哦。我也不知道事件的详情和辛苦。但是啊,我依然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不过,的确也有让人抬不起头的部分,但还是请忍耐下来。因为不仅是学生,保护学校也是老师的重要义务之一。」
虽然雪村老师打算继续反驳,但校长没去管她,说了句「会议结束,请回到工作中去」,便开始催促大家离开房间。老师们都离开了……
「那个,我……」
「化野同学也辛苦了。可以回教室了。」
「……好。那么就失陪了。」
轻轻行了个礼,我离开了校长室。
在离开之际,我瞥了一眼只身留在室内的雪村老师。虽然她低着头,我仍然看见她露出了非常複杂而且难以理解的表情。
放学后,我站在学生会室的门口。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请进」的回应,我打开门,走了进去。
我是第一次进入这个房间,所以一进去就环顾了室内。没有属于个人的桌子或靠墙的壁柜,取而代之的是在正中间有几张长桌摆成了口字型,角落处摆着移动式的白板。除此之外与普通教室的大小和构造相同。
长桌边摆着几张摺叠椅,但此时坐在那里的只有一个女学生。
成熟的感觉,虽然不起眼,但脸还算清秀,是带着半框眼镜,留着短髮,是非常乾净的女生。即使坐着也能看出她的身高很高,因此给人一种高挑纤瘦的印象。
「请问素草学长现在去哪里了?」
我找他有事,但他似乎并不在这里。
「素草君今天没来。为了下周末热气球搭乘会的事情,正在与会长进行事前商量呢。」
啊啊,这么说来的确有那么回事。
「失陪了……」
那就没其他事了,我转身打算离开。但是她叫住了我。
「你找素草君有事吧?如果明天也可以的话,要不要帮你转达?我跟他同班的。」
「啊啊,不用了。有点事想要问他……我会再来。」
我这么说着打算离开,但她却再次叫住了我。
「那是有关个人的内容吗?」
「——不。不是的。硬要说的话应该是有关学校的事吧。如果可以的话,想问问三年级生。」
除了他,我不认识其他可以商量的三年级生,没有其他选择。
「——这样啊。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听你说哦?我也是三年级生,而且还是学生会的一员,对于学校的事情,我有自信比其他人稍微知道的多些。」
她这么说着,轻轻微笑起来。虽然不知道她的真意是亲切心还是责任感,但对我而言这是求之不得的,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是学生会副会长【辰已铃花】,请多指教。你的确是二年级的,化——」
「叫我【A子】就行了。辰已学姐。」
「诶?但是……」为了压住还在犹豫的她,我再说了一次「没关係的。」
「……那,【A子】同学。你想问的是?」
她搬了个椅子让我坐下。承了她的好意,我将原本想要问素草学长的问题说了出来。
「我想问的是与【连环诅咒】和【抱抱魔】有关的事。听说这些传言是以三年级生为中心传播开来的。人体燃烧事件中的金沢学姐和浮嶋学姐也与此有关……希望你能告诉我这方面的事。」
今天,我下定决心要开始调查有关这两件人体燃烧事件的背景。要问为何,就是因为我的鞋箱在这个时机被放火烧掉了。也许这与两天前屋顶上的实验成功有什么关係。
人体燃烧与【火炎魔术师】之间的关联,轻部刑警以前说过「正在调查中」,而且在两天前也说了,犯人潜伏在校内的可能性很高。也就是说,如果在鞋箱里放火,并非校方借口所说的『是借了【火炎魔术师】名字的单纯恶作剧』的话,也许那就是犯人对发现了他犯罪手法的我所发出的「别再深究」的警告。但是,如果真的是那样,犯人究竟是从何处得知只有校方和警方的一部分人才能知道的有关实验的事情呢……谜团越来越多了。
即使干劲十足地想要调查人体燃烧和在鞋箱纵火的犯人,身为外行人,我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办,该以怎样的顺序来进行搜查。因此,总而言之只能从看上去有关的事件为线头慢慢查了,而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传言。……我没办法光是坐着等【透】君把情报给我带来。我还是挺性急的。
辰已学姐露出複杂的表情考虑了一会儿。但很快就进行「这些话听起来会让人很不舒服。因此希望你别告诉别人,是从我这里听说的。」的开场白,之后她便告诉了我。
「也许是你运气好吧,没问素草君,而是问了我。这是在两年前——我们还是一年级生的时候发生的事件。素草君是去年四月从其他地方转学来的,对事情并不清楚。」
辰已学姐虽然声音低沉,但还是从正面直直地凝视着我的脸。
「……【环】也好,【抱抱魔】也好,都是别人取的绰号。【环】的本名是【公冢圆】,【抱抱魔】则是【水野透子】……」
正觉得后者的名字好像听过而低头思考,辰已学姐就已经给了我答案,「她是现在的学生会长。」
「明明名字里有透明的【透】字,但却一肚子坏水,是个非常浑浊的人,因此才叫她【浊子】(抱抱魔是ダッコちゃん,浊子是だくこ,发音十分相近)……然后就变成了发音相近的【抱抱魔】。很有趣吧?」
……的确很有趣。这绰号与她真是绝配。但是,虽然我没资格评论他人,但她居然被同级生说成这样……
「她做了什么?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到我的提问,辰已学姐问道,「A子同学你与水野会长见过吗?」我给出了「就一次」的回答。她紧接着问「说了什么?」于是我老实地回答了。「她单方面地说总觉得像我这样的人很讨厌。自己的容身之处什么的。还有金子和水之类完全没弄明白的话。」
「原来如此,那就好说了……」辰已学姐这时候微微鬆了口气。
「……她——水野透子和素草君一样,是从其他地方来的人。是从两年前入学的——虽然是从四月份起啦。因为中学是在其他地方上的,所以一开始,她理所当然的没有朋友。但是,她却利用了亲切向她搭话的一个女学生,陷害她,将她弹出了班级的圈子,并凭此得到了容身之处。这是在她把这件事比作【阿基米德原理】,併到处炫耀的时候听到的。你知道【阿基米德原理】吗?」
「应该是『浸在液体里的物体受到向上的浮力作用,浮力的大小等于被该物体排开的液体的重力』……之类的吧。比如说在放满水的水缸中放入铁块的情况下,铁块所排出的水的体积与铁块体积相等,而洒出的水的重量与铁块在水槽中得到的浮力相等。」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她对这种原理和定理十分精通,并把世界和人类关係也以这些定律去考虑。装满水的水缸就是人类的集团,自己是金块,而由于自己介入而被推挤出来的人的大小和重量——也就是价值之类的东西吧——越大,自己在集团中的地位就越高……似乎就是这么回事。」
说真的,还真是扭曲的见解,太强硬了吧。但是,如果以这种想法去做的话……
「但是这样一来,那个作为牺牲品的亲切女学生应该是相当有价值的人吧。毕竟水野学姐在学校这个集团中,都已经爬到学生会长这个位置上了。」
「…………也许就是这样吧。如果是那个女孩,学生会长这种程度恐怕是轻而易举的吧。」
辰已学姐的表情比刚才更加消沉。然后喃喃低语道,「那根本就是耍手段……」
「……水野透子啊。在把那个女学生从圈子中弹出后,还继续打压她,把全班的人都拉进来,做的很绝。结果,在那一年冬天的某一天,那个女孩子上吊自尽了。而大家之间则留下了后悔、罪恶感,和对水野透子的恐惧——也就是说,那个女人使用了让被泼出去的水增加体积和重力的手段……」
我觉得那个水野学姐看上去的确做得出来。但是听了这些话,也有些难以接受的部分。
「我想这应该已经不用多说了,自杀的女学生是公冢圆——MADOKA的汉字写作【圆】,因此【环】就成了大家之间的隐语。而打压她的中心人物就是【水野透子】、【浮嶋枣】和【金沢朱实】三人。这就是『接下来被【连环诅咒】杀死的是【抱抱魔】』这个传言的真相……我是这么认为的。」
……原来如此。基本上能够理解。也就是说,那个人体燃烧,是留下怨恨死去的公冢学姐对把自己逼死的人物进行了【诅咒】,接连进行了报复——三年级的学长学姐们是这么想的。……但是,因为我知道人体燃烧的真相,疑问……应该说无法理解的有二点。于是我决定询问辰已学姐。听了我的请求,她点了点头,「可以啊,如果是我知道的事的话。」
「——首先是第一点。【火炎】和【红外套】,这两个关键词与公冢学姐的自杀有什么关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