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今夜应该是满月,但因为被云层所隐藏,今天只能看到一片夜空。文目沢高中西校舍二楼走廊里一片黑暗,我一边小心着脚下并向约定好的地点走去,一边后悔着没带手电筒。
位于走廊尽头的深夜的音乐室就是我们约好碰头的地方。打开门进入其中,一个人影正站在三角钢琴边上。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素草学长。」
「啊啊,不,我也是刚来的。」
其实我并没有迟到。是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来了这里。因此虽然并没有道歉的必要,但我想素草学长也是知道这点才给了我例行的回应。出乎意料,他是个不会让人失望的人呢。
作为封闭空间的音乐室,此时让我觉得比来时的走廊更加黑暗。虽然学长站在背几乎就要靠到窗户上的地方,但几乎没有月光照射进来,他的脸隐约可见,身上只能看出像是穿着黑色风衣一般的服装,说真的,只有声音能够勉强让我判断出是他。「但真是让我吃惊呢。」学长就这样让身子隐藏在黑暗之中,以十分高兴的声音说道。
「没想到你会轻易答应我那个在这种事件,在这样的地方见面的任性要求。其实我一直很想在这个状况下与你单独聊天。」
「说的还真是浪漫呢。我刚才脑中可是浮现了认识的刑警那张脸哦。但是很不凑巧,我想说的话可不是那么轻浮的东西。」
「——啊啊,这么说来,你的确说过『有话要说』,到底是什么话呢?」
「在说之前,我先把这个给你哦……」
我接近了学长,把手伸进上衣口袋中掏出东西交给了他。
「——这是……」
「比起说给你,应该说还你更好吧。那是学长的东西吧?」
我指了指放在学长手中尼龙袋里的玻璃珠,然后再将手指转向他的左手。
「比之前要少了几个颗吧?但是,这样一来就恢複原状了。那条手链……」
学长不禁将视线移向左手腕。那里的手链比起之前与我在音乐室第一次交谈,说他违反校规时要鬆散了一些。
「……嗯,是呢。这是我的。正如你以前语言的那样,皮绳断了,掉了几颗珠子。是你捡到了啊,谢谢。」
学长态度坦然。然后继续以那态度和口吻问道……
「……话说,这个是掉在哪里了?」
「学校操场的一角。在水野学姐乘坐的热气球发生坠落事故时捡到的。」
我乾脆的回答道。「诶?居然掉在那种地方吗?」学长睁大眼睛。然后又嘟囔了一句「完全没想到。」
「是重要的东西吧?如果掉了,可就没脸见公冢学姐了呢。」
…………
因为很黑,我看不见学长的表情。但总觉得一瞬间,周围的空气都紧绷了起来。我从上衣口袋中拿出手机,从文件夹中调出了一张照片让他看。
画面上的是躺在混凝土地板上的,拥有苍白肌肤的女性……
「这是公冢学姐被发现后的遗体照片。是拜託轻部刑警让我看事件资料的时候拍下的。请看她左手的部分,带着手链。很像吧?和学长的手链一样是淡绿色的珠子……」
素草学长什么都没有说。我没在意,继续说了下去……
「我啊,去过一趟公冢学姐以前去的钢琴学习班。在那里听说了当时同样来学习班学习的某个少年的事情……」
将手机放回口袋,我继续说道。
「那个少年原本是住在稍微有些距离的其他地区,但小学毕业时因为父亲工作的关係,搬到了更远的小镇里。但是,一年前他一个人回来了,住在了这个小镇的姑妈夫妇家,似乎是来这所学校上学了。他和公冢学姐的关係非常要好。」
「……然后呢?」
「练习合奏的两人似乎学会了【放学后的音乐室】。」
「吶,学长……」我从正面凝视着他。
「……能全部告诉我了吗?」
「啊哈哈。」学长轻笑着回视了我。「你所说的『全部』是指什么?我完全不明白呢。」
「——不,学长。你虽然说了『完全搞不懂』……」
是满月从云间探出了头吗,清白色的光芒慢慢照入了室内。背靠着窗户的学长的身影也从黑暗中浮现了出来,越来越能清楚地看到了……
「……你一开始,就没打算要隐瞒吧?」
学长穿着的并非黑色的风衣。因为被黑暗所笼罩因此看起来才像是那样,但那其实是红色的外套……
「其实我一直都在担心你什么时候会注意到呢。虽然比预想的要晚了些……呵呵,是的,完全没错。我就是犯人。烧了金沢同学和浮嶋同学,并让水野同学乘坐的气球坠落的都是我。」
露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乾脆地坦白了。
「——能让我听听你的理由吗?」
「会有点长哦,可以吗?」
我沉默着点了点头,学长以非常平稳的口气说道,「那,我就说吧。」
「——和她在是小学时开始学习钢琴时的学习班认识的,我们很快就变得要好起来。她是个乖巧温柔的女孩子。因为学区不同,平时无法在学校里见到她,因此每周末的课程都会让我感到迫不及待。我想她也应该与我一样吧。在合奏练习学了【放学后的音乐室】时,她说『想在真正的音乐室中合奏这首曲子』,又说着『但是现在我们是不可能实现这个愿望的』并寂寞地笑了起来。因为当时我所居住的区域是不可能与她上同一所中学的。所以我与她作下了『一定要上同一所高中』的约定。但是在小学毕业的那个时候,父亲决定要工作调动,于是我搬到离这里有二小时车程的地方。但是在搬家的那一天,我们再一次作下约定,而她送了我这条手链。似乎是她小时候死去的父母的遗物,虽然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但她说这是约定的信物。是很会说可爱话的女孩吧?」
我无言地点点头。
「……但是,我却辜负了她。我选择了离自家很近的有名升学高中。这绝不是因为我讨厌她了。在三年的时间里,多少成长了一些的我也开始在意起自己的将来。我将打破约定的理由老实告诉了她,然后再一次作下了新的约定。而她也接受了……我是这么想的。但是,她却捨弃了与我的,捨弃了我们的未来……」
学长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再吐了出来。
「……自尽了。」
「是啊……」
「……就在那个【火炎魔术师】作为聚集处的废弃仓库中,上吊了……」
「嗯,我知道。学长一开始就知道这一点,在拜访公冢家的时候诱导着我去发现松本同学了对吧?那一天,学长在学校大门口装成打电话去朋友家的样子,其实是打给公冢家了。是为了隐瞒自己与公冢学姐认识的事实,事先与公冢学姐的祖父母联繫了吧。」
「——你注意到了?」
「你用的可是我的手机耶?留下履历了。在打开重拨画面的时候就知道啦。明明是第一次拨打的电话,却已经被记录了。」
「原来如此。哈哈,我这个男人还真是迟钝。」
学长自嘲似的笑了起来。
「——没错,正如你所说。我从一开始就全知道了。那里是圆死去的地方,在我怀念她的时候经常会去。因此我知道从今年春假起,绯守北高中的三个男生和松本同学在那个时间段起直到深夜,都会频繁出入那里,我也知道那些家伙们以【火炎魔术师】的名字不断玩火。所以才觉得能在计画中利用他们……」
「——是扰乱调查呢。只要在针对教育机关设施的纵火魔出没的想同时期作案,警察不管怎样都会去怀疑之间的关联性,然后就会弄错调查的方向。让我去发现他们的聚集所,恐怕也是期待着经过我的口来把情报转达给警方吧?因为不能让真犯人亲自来举报,引起警方的注意嘛。」
「是啊,大致就是那样。不过,松本同学还真是选了个最佳时机在你的鞋箱里纵火呢。其实那是偶然啦。因为我一直监视着你,虽然我知道你一直在做着类似现场调查的事情,但她却不知道这一点,这是个奇蹟。」
「的确是奇蹟呢。真是混淆视听……但是,你是特地做出让她嫉妒的行动的吧?因此这在某种程度上是属于你预测範畴的吧。……你对金沢学姐他们也做了相同的事?」
「——是啊。我为了能让事情顺利进展,一直都注意着让他们迷恋上我,这只是延长线上的努力,其实很简单。顺带一提,金沢喜欢穿黑色毛衣是因为我夸奖「这很适合你」,浮嶋的发圈也是我在大会前一天送给她的。那两人什么都不知道,还非常高兴呢。」
「…………」
「——但是,真的很抱歉,让你有了不愉快的经历。我原本是打算引起金沢她们和松本同学的对立,让她进入警方视野的。这之后你被她攻击,再得知她是【火炎魔术师】的一员,就会更加怀疑她——这是我的企图,但出乎意料地没能顺利进行。我无法看穿你的行动。你压根没把他们的事情和结果告诉警方。——不,是没能说吧?」
「怎么回事?」
「……约定,会被打破吧?」
「所以说是指什么事?我完全没有头绪。」
虽然知道学长没有说出来的内容,但我还是试着装傻。「哈哈,那就当成是这么回事吧。」他笑了起来。
「——学长,你性格意外地差劲哦……」
「是啊,我自己也吓了一跳。但是,和你讨厌的【脑中都是肌肉的家伙】不同吧?」
「你很在意这个啊?真令人意外。」
「参加运动系社团活动的人可不一定全是这种类型。」
「奶奶曾经说过。『拥有健全肉体和健全灵魂的人,其实是最危险的』。即使体育会系的人乍看之下不是那样,看来也不能鬆懈呢。」
「虽然我以前就想过,你的奶奶还真是有趣的人呢。真想见她一面,会很开心的吧。」
「已经见不到了。去年冬天在我引起事件的前一阵去世了……」
「真是漂亮的头髮啊。」会微笑着这么说,总是温柔地抚摸我头髮,我最重要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这样啊,真可惜。真想跟她好好聊聊啊。」
「我想那会成为快乐的谈话的,因为你也是非常有趣的人——」
因为话题有些偏了,我将它扯回正道……
「——话说,那【红外套】也是为了让人意识到与【火炎魔术师】有关而特地进行的演绎吗?非常夸张且惹眼,会让人联想到【火炎】……」
学长轻轻摇了摇头。
「虽然也有这种原因,但并不仅是因为那样。这是模仿水野她们三人给圆最后屈辱的红油漆事件啦,为了让水野她们和大家留下【诅咒】的印象,希望能让她们想起圆的事情。」
「那在杀害她的计画中引用了阿基米德也是为了如此吗?」
「是啊,没错。水野相信【阿基米德原理】是世界的定律。而圆就是因此而死的,所以她们也因为阿基米德而死就好了……」
「但是,光靠你很难製作道具和进行準备吧?」
「準备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了。【热光线】和灭火器的机关都是。所以其实也没你想像的那么累人,之后就是时机的问题了……」
「关于时机,从刚才所说的话中基本上就能明白。……但是,我有话要问你。为什么每次都要特地在我的眼前作案呢?难道我与学长的复仇有什么关係吗?」
就因为如此,学校里的人和警察都怀疑了我。
「……要问有没有关係的话,虽然没有直接关係,但有间接关係哦。我是看準了你之前引起的事件被媒体所关注,也许这次的事件也会因此被大肆报道。虽然实际上很可惜,身为县警察高干的水野父亲依靠权力压下了报道。——但是,关于所有现场都选在你身边的这一点,一半是偶然,一半是特地做的。虽然发现倒霉的你在她们身边,但我还是实行了计画。」
「只要能把身为有名人的我卷进来,就能得到社会的关注……」
「不对。」素草学长摇了摇头。
「……不管怎样我都想让你看见。在近处,直接地,看到我所做的事情。」
我没去问理由。因为我知道答案,应该……
「……但是,我即使看到你的复仇,也不会高兴。说真的,很让我困扰啊。」
「是啊——的确会那样。」学长自嘲地低语道。
「但是啊。那,你想怎么办?现在冲去报警吗?」
「……不。」这次轮到我摇头了。
「我只是想知道。你在想什么,而为此又做了什么,我想要知道这些。只是想在今天从你口中直接听到这些的答案。所以这样一来,我的话——我的事情就办完了。还有,这次得知的有关学长的机密情报我不会告诉警察。因此之后的事,你就请随意吧——」
我将自己所想的事情告诉了学长,然后背向了他。
啊啊……意外的……好慢啊……
在我打算向门口走去的时候,因为听到素草学长说了些什么而打算转身——就在那一瞬间。
——嗙!
入口的门一下子被打开,从走廊中冲进了好几个人来。
「警察,别动!」
向我们喊的男人是轻部刑警。而他是穿着制服的警察。
「轻部刑警,这究竟是——啊!」
正打算想他询问情况,我的领口突然被抓住,向后拉去。身体失去了平衡几乎摔倒,但实际上我却没有倒下去。稍微转动脖子以斜眼看向后方,素草学长单手环在我的身前,从后方拥抱一般地支撑着我。
「化野同学!」
我听到了喊声。那并不是轻部刑警。从穿着制服的警察后方冲到最前排的是一名女性——雪村纯白老师。
想要就这么冲过来的她被轻部刑警抓住手腕拦了下来。
趁此机会,学长紧贴着我灵巧地脱下外套,然后将它丢向轻部刑警他们那边。而这个行动后,他们看向我们的眼神变了。看起来他们都十分吃惊……
「那个,对不起。希望你能说明一下情况,轻部刑警……」
「有人打匿名电话给我报警。说是事件的犯人会出现在这里……」轻部刑警露出紧张的表情,没从我们身上移开视线就这么回答道。「说真的我是半信半疑的啦。」
看来素草学长就是因为这个而做出行动的,就好像心中有底一般。
但是,比起这些到底是谁?除了我以外还有发现了素草学长是犯人的人吗……
「但是,雪村老师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他也对老师做了些什么吗?」
「不。因为事件的事情,有些事要问拥有化学知识的人,所以正好去了警察署。而那时候接到了报警——虽然我没想到她会跟来这里啦。」
说是『有事情要问……』,反正那只是他为了追求雪村老师而说的借口吧。
算了,这些先放在一边……
「话说各位,为什么要做出那如同【不倒翁摔倒了】的姿势?」
但是,轻部刑警却没有回答。这时候,学长抬起了放在我腹部附近的左手,放下抬着的右手,两只手都伸到了我的眼前。左手里拿着加工过的小型果汁罐,前端有铜丝一样的什么凸在外面,而右手则握着点了火的燃气打火机。
「学长,这是——」
「能停止徒劳的抵抗,乖乖投降吗?」
像是要阻碍学长回答一般,轻部刑警出声问道。
「吵死了,退下!」学长喊着回应。
「素草君,这种事是不对的。不管有什么理由,都不可以去伤害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