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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樱华祭还有十天。
我们戏剧同好会的三名会员今天也不例外地在放学后来到校舍后方进行练习。
「──诅咒的玫瑰一点都不可怕。我要出发,前往迎接这世上最美的『睡美人』。」
饰演王子的小樋一改平常的缓慢的语调,用英气勃勃的声音说出台词。
小樋的声音很洪亮。或许是受惠于身高,她可以发出迷人的低音。王子这个角色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就这样,王子前往了玫瑰公主沉睡的玫瑰之城。布满了整座城堡的繁盛玫瑰在王子靠近时,便彷彿有生命似地自己辟出一条道路来……」
旁白的工作由芥末负责。毕竟她能言善道,即兴演出的能力也很强。即使我们演出途中有任何失误,她也有办法立刻从后台支援,是我们戏剧同好会的可靠智囊。
接下来换饰演玫瑰公主的我登场了──可是……
「……澪澪,我看今天就练习到这里吧。」
「咦!?」
芥末突然提议停止练习,我惊愕地叫出声来。
「我、我们才练习一个小时而已耶!?」
「今天我们花太多时间在班上準备樱华祭了……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芥末说的没错,现在校舍后方已经变得很昏暗。虽然附近有路灯,可是天色已经暗到看不清地面的程度了。
「要是学校能认定我们是社团的话……」
如果戏剧同好会能被认定为正式社团,我们就可以在光线明亮的室内练习了。一想到这里,我不禁懊恼地咬牙。
「可是距离樱华祭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以目前的表演品质而言,根本称不上能打动人心的戏剧,无法成功吸引新人加入戏剧同好会。充其量只能获得「演得还不错喔」的评语就没了。
我苦思有无其他可以让我们继续练习的方法,这时芥末若无其事似地靠上前来悄悄说道:
「……时间很晚了,小樋必须回家了。」
「啊……!」
芥末跟我咬耳朵后,我才赫然想起。
没错,小樋家中还有两个年幼的弟弟。身为长女的她必须负责照顾他们,所以平常我们总是在太阳下山前就结束练习,可是今天我却疏忽了。
也难怪小樋好像一直在看手錶,我却没有放在心上……
──不行,我开始自乱阵脚了。
「也、也对!天色变这么暗,我们连对方的表情也看不清楚,明天再继续练吧。」
「赞成~」
「嗯、嗯!」
我宣布结束后,我们三个立刻收拾东西準备回家。
虽然我这么宣布时,努力装作开朗的样子,以免小樋觉得过意不去……不过我猜小樋还是有注意到,到头来仍是芥末帮忙打圆场……
这种时候我就会强烈地感受到自己有多么笨拙。
「大家明天见。」「掰啰~」「明天见。」
向她们俩告别后,我跑去校舍的角落躲了起来,确定她们的身影消失后,我才又折回校舍后方。
这当然是为了自己一个人继续练习。
「……必须由我带动大家才行。」
我不能再给芥末和小樋添麻烦了。
既然无法呈现打动人心的戏剧品质,那至少我必须展现出能打动人心的#演技#。这是身为戏剧同好会的会长我所应尽的责任。
我不像她们才华洋溢,也就只剩这个长处了──
「好。」
确认四下无人后,我开始做简单的热身运动。我总是透过这个方式集中精神,从以前就养成这个习惯。
用深呼吸为热身运动收尾后,我开始练习。
「──啊啊,王子大人。是你的吻让我从一百年的睡梦之中醒过来。」
这一幕是王子的吻解除了施加在玫瑰公主身上的诅咒,使她甦醒,堪称本剧最高潮的场面。
我聚精会神,催眠自己这个杂草丛生的冷清空地就是戏剧的舞台。
重要的是想像力、想像力。
当天预计穿着的洋装翩飞的裙襬,舞台上无比清澈的空气、静寂,以及耀眼到甚至会让人觉得热的聚光灯。
台下观众注目着我的一举一动的视线。
「我已经等你一百年了。相信你就是会将我带离这座城堡的命运之人──」
我是公主。我是玫瑰公主。
然后向#确实站在我眼前的王子大人#献上爱的告白──
「噗!?」
──途中,我忍不住喷了一大口口水。
存在我想像之中的王子大人(小樋)──一边抱怨「拜託,澪澪妳脏死了」一边抹脸──咻地消失不见了。与此同时,整个舞台也凭空消失,四周又变回杂草丛生、气氛萧条的校舍后方。
如果要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我发现幽暗之中,有个女生躲在校舍暗处偷看这里。
「佐藤小春……!」
没错,那个可恨的佐藤小春不知道在盘算什么,居然躲在校舍暗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她大概以为自己没被发现吧?
──附带一提,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佐藤小春……不知道为什么,她老是等到芥末和小樋回去、我一个人留下来自主练习时才会现身。
……原本我以为她是想趁我落单的时候偷袭我。
所以一开始我只要一发现她,我就会逃到另一个地方练习──不过她似乎并不是要偷袭我的样子。
她每次都只是像现在这样,有如小动物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不採取任何行动。真的没有任何行动。
正因为不知道她的企图是什么,更让人觉得形迹可疑……总之,知道她无意偷袭我后,我就决定自己採取的态度了。
「──啊啊,王子大人。是你的吻让我从一百年的睡梦之中醒过来。」
没错,就是装作没看见。
反正就算被佐藤小春偷看,那又如何?
樱华祭当天会有许多观众前来欣赏我们的戏剧。如果光是她的视线就让我心神不宁,那我想要演出动人心弦戏剧的梦想永远无法成真。
专心专心……这里是舞台、这里是舞台……
「我已经在梦里等你一百年了。相信你就是会将我带离这座城堡的命运之人──」
想像力,重点是想像力……
「请你……带我到外面的世界……」
──不行!我做不到!!果然还是超级在意的!
我捡起放在角落的书包,快步离开现场。
我好不甘心!好好的练习被佐藤小春这家伙破坏了……!
她到底有什么企图!算了!下次她再来,我就要狠狠呛爆她!绝对不会再落荒而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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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樱华祭还有五天。
一早,我走进教室后,发现书桌上被摆了一座小山般的盛盐(译注:一种日本风俗,据说把用盛装圆锥状盐巴的碟子放在玄关或房间,可以驱邪和讨吉利。)。
大家可能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其实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的桌面中间有一块小碟子,上面盛放着形状完美的圆锥状盐巴。
我感觉得其他同学都用令人不舒服的视线看着我……
「莲,这是……」
「十之八九是SSF放的吧,真是个好兆头呢。」
隔壁座的莲回答的时候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不知怎的,感觉上莲似乎刻意和我保持距离。
说穿了,他的意思就是「不想被人认为我跟这么惹人注意的家伙是一伙的」吧。这小子也太无情了。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最近SSF的骚扰一天比一天肆无忌惮了……」
在我的室内鞋上倒一堆盐巴,从楼上丢岩盐,在我的书桌上放盛盐……这些还只是前菜,那些家伙的骚扰技俩愈来愈多样化。
有一次我忘记把铅笔盒带回家,隔天早上到学校后,发现铅笔盒被人用盐巴包起来做成了窑烤。
后来我用从理科準备室借来的铁鎚,小心翼翼地敲破外面那一层厚厚的凝结盐巴,救出了闻起来带有一股浓淡适中的盐味的铅笔盒,整个过程我还记忆犹新。
光是回想起当时其他人看我的眼神有多诡异,我的背脊就一阵发凉。真亏SSF他们可以想出如此多采多姿的骚扰方式了。
而且最棘手的是SSF贯彻神秘主义,绝不会让人逮到他们犯罪的现场。也正因为他们如此阴险狡猾,直到现在,别说SSF的成员有哪些人,我连他们的规模有多大也不清楚。
说不定一旁的他或者她就是SSF的一员……由于我经常疑神疑鬼地怀疑其他人,导致我愈来愈神经衰弱了。
真是可怕的SSF。
「所以我不是警告过你了吗?以后他们只会愈来愈直接。」
「就算你这么说……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我是有想到一个对策啦,就是你假装和佐藤同学分手,以后别在公开场合和佐藤同学走太近。如此一来SSF应该就会放弃纠缠你了吧。」
「在学校不要跟她讲话的意思吗?」
「不对,对方可是变态集团,恐怕你在校外也会受到监视吧。我看你们只能像艺人一样变装,偷偷摸摸地见面了。即使做到这种程度,也难保不会被他们逮到。」
「……我才不要那样。」
好不容易才跟佐藤同学交往,我想要跟她一起做许多事。
修学旅行、体育祭、咖啡厅巡礼、逛街购物……还有樱华祭。
就因为SSF这个神秘团体,害得只有高中时期才能体验到的各种活动全都变成泡影──我绝对无法忍受这种情况发生。
而且说到底,我跟佐藤同学的关係也不是什么不能见光的事。
「就算你这么认为,但继续这样下去,可不晓得对方还会对你做出什么事喔。」
「反正我只要忍气吞声就没事了。对了,我想在佐藤同学到校前把这个东西处理掉……盛盐可以直接丢掉吗?」
不会因为对它不敬就受到诅咒之类的吧?
我对神佛宗教之类的规矩并不是很清楚,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才好。想必让我烦恼如何善后也是骚扰的一环吧。
我向莲求救后,他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说:
「飒太……难道你还没跟佐藤同学讲SSF的事情吗?」
「怎么可能讲啊。」
「所以佐藤同学不知道你一直被骚扰的事?」
「你也了解佐藤同学的个性吧,说了她肯定会内疚。」
要是佐藤同学知道我被人恶意骚扰,她肯定会怪在自己身上。
然后她会开始钻牛角尖,跟刚才莲说的一样,提议「往后不要在公开场合见面」。最坏的情况,她甚至有可能因为不想造成我的困扰而提分手。
假如真的被要求分手,我不晓得自己会怎么样。
既然如此──最好的方法还是隐瞒SSF的存在,别让佐藤同学知道。
SSF的本质是粉丝具乐部,绝对不可能伤害佐藤同学本人。所以只要我忍气吞声,事情就能圆满结束。
「所以呢?为了佐藤同学,就算你所有东西都被拿去泡盐巴也无所谓吗?」
「就算这样,也比跟佐藤同学分手好上一亿倍,而且SSF总有一天会玩腻的。」
「……你不觉得自己过度保护佐藤同学了吗?」
过度保护?
没想到莲会这么说,我一时之间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