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车站的爆炸事故而仍然处于一片慌乱的警察厅。
集体持枪自杀事件的搜查本部也在警察局的一角。
秋月杏子出席了组织犯罪对策部上午召开的搜查报告会议,听取了搜查成员这几天来的搜查报告。关掉灯之后投在室内的幻灯片影像。幻灯片上显现出了持枪自杀者的遗体的照片和使用过的枪支。搜查员按顺序站起来报告了自己的搜查情况。秋月则是默默地听着这些报告。
秋月还是第一次听说为自杀事件而成立搜查本部。
说到设置搜查本部的理由,比起「有人员伤亡」这种原因,「大量枪支外流」才是更主要的。
也就是说,被看重的,并非是人类死亡,而是採取的死亡手段。
7名自杀者全是使用左轮手枪击中头部,当场死亡。经过组织犯罪对策部搜查可以断定的是,那些用于自杀的左轮手枪是在2周前由走私船运进国内的。已经逮捕了几名与武器走私相关的犯人……但是据这些被捕的犯人的证言说「的确进行了走私贸易,但是买进的大量军火武器不知被谁劫走了」。
也就等于他们说自己换了大价钱私贩回来的武器,全部被某个人夺走后下落不明了。
这种事怎么可能。分明是在扯谎。哪是什么被人夺走下落不明,明明就是他们把东西已经出手了。一般的话无论是谁都会这么想。但是,那些人却说谁都不承认,完全没有要认罪的样子。
「……红帽子」
秋月在会议中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咒骂着。
是谁从走私团伙那劫走了枪支。
是谁将被劫走的枪支交给了少年少女。
毫无疑问,连接走私者与自杀者的结点便是「谜一般的第三者」。
……秋月推测那个谜一样的第三者就是红帽子。不管怎么说,持枪自杀事件中的少年少女们有着一个共同点——「想尝试红帽子的传说」。
但是毫无疑问的是,秋月的推测也是超乎常识的。
都市传说的怪人从走私武器的人那里劫走枪支,再将枪支交给自杀志愿者。谁会相信这种事。正如秋月所料,警察高层看过她的报告书之后只是对其内容付之一笑。
那个暂且不说……用于民间群体自杀的枪支只是冰山一角,被盗的军火还有将近40%下落不明。也可以假设,还没找到的其他武器也还在民间流通吧。
……让秋月在意的还有另一件事。在报告中,还提到走私军火集团除了这次的军火交易以外,之前还进行过更大规模的交易。关于这件事还在调查之中。虽然想要知道那次大规模交易的具体内容,但是会议到这里就结束了。
室内回覆光明。在简单的质疑问答之后,搜查成员离开座位,回到各自的岗位去。秋月混在人流中离开座位。
然后,离开了调查本部的房间……
回到自己的座位后,秋月默默地坐下。在秋月的桌上……放着两名失蹤的少年少女的照片。
验证红帽子传说的少女,冴上爱架。
还有身为爱架的哥哥的少年,冴上诚一。
一边感慨颇深地看着两人的照片,秋月注意到自己的手机在桌上小幅度地震动。打开电话一看,有一通简讯。没有发信人的姓名,用于发信的地址也是从未见过的地址。
「……这个是……!」
看完邮件以后,秋月坐在自己的工作桌前惊呆了,而其他人并没有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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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离与半睡眠状态的意识,开始渐渐苏醒。
伴随着从梦中醒来的轻微头痛,缓缓地睁开沉的眼睑,外面的阳光直射进来。虽然意识还在恍惚中,但是已经可以清楚捕捉到屋子的轮廓。看起来像是因为从拉门处射进来的阳光过于刺眼,我才从昏睡中苏醒过来。
回过神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头有些微痛,下意识用左手遮住了睁开的双眼。然后,视线被黑暗掩埋。
「这里……是哪里……?」
抱着这样的疑问。将手掌从脸上移开,从被子里探出上半身。没有在意从身上悄然缓落的被单,睡眼朦胧地环视周围。
醒来的地方是……好像是个10张榻榻米大小的铺着榻榻米的屋子。古色古香的桐木衣柜上挂着字画。看起来是个日式屋子,但问题是不管怎么看这都不是自己家。真是悲哀啊,我都没在这种气派的日式家居里生活过。
不经意一看,放在房间里的大镜子里面映出自己的样子。直到看到镜子里自己的样子,才注意到自己被换上了灰色的和服。就像是在旅馆里穿的浴衣。
究竟是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穿成这个样子?
我记得……本来想要去第二新宿所以到了车站。在车站遇到的同班同学羽鹭雪名。又碰上了扛着爱架的红帽子,我自己则看到了奇怪的数字,之后在车站发生了爆炸……再之后的事情就不记得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拚命地回想发生的事情,才感到有些眼晕呢。我便用一只手支撑着倾斜的额头。
也不能一直都在被褥上。想着去看一看究竟是什么情况的我,拿开身上的被单準备站起来。为了能够站起来,把手触着身旁的榻榻米上。
但是……指尖碰到的奇妙的柔软度与温度并不是我所知道的榻榻米的触感。
「……!」
发生了意料不到的事。控制住惊叹的声音像悲鸣似的响起来。
视线所及之处,我的手正一把抓住白皙少女的胸部。
长至腰际的闪亮的白色长发。在紧闭的眼睑下面,必然是一如既往的美丽的绿色瞳孔吧。在我身旁的是,同班同学的鹭羽雪名。
我的被子的旁边。也就是横躺在榻榻米上,正在熟睡着。
浴衣凌乱。
从浴衣的缝隙里露出的毫无瑕疵的大腿。然后是漂亮的锁骨。从露出的肩上看不到胸罩带子的事实猜想的话……没穿内衣吗,这是?
我慌慌张张地把手从隔着浴衣抓到了的她小巧的胸部拿开。还没有理清状况的我,一边抑制着剧烈的心跳,对着眼前毫无防备少女,不知该看哪里是好……脸慢慢地烧起来。
说实话,幸好羽鹭并没有醒来。她要是醒着的那就糟糕了。虽然在内心里辩解说是这件事纯属意外,但是还是不由得有一种罪恶感。
突然,注意到熟睡着的羽鹭手上,拿着一本书。
书名非常的简洁——『看病入门』……真是没有想到世界上,居然还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参考书。在羽鹭的旁边,还散乱地放着一些其他的医学书和药草书。
这么看起来,就像是虽然一窍不通,但是还是努力地想要给我治病样子。在附件放着的一些医用的手术刀还有花盆之类的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呢,看到这些用途不明的东西感到有些不安……大概是试验出错后,累得睡着了吧。明明在数学物理那些令人费解的地方都非常熟识的家伙,到了给别人看病这件事上,居然就完全束手无策了。
……我、我可没有觉得这有些可爱的啊!
虽然难为情,我还是把将自己的被子盖在了睡着的羽鹭身上。一边儘可能不看羽鹭。给她盖好以后,我缓缓地站了起来。
摇摇晃晃地走向透着阳光的隔扇。然后将手搭上去,打开隔扇。刺眼的阳光立刻打在了身上。
和那天阴沉沉的雨天不同,现在是万里无云的天空。从太阳有些沉到了西边来判断,时间应该是已经到了下午了吧。呈现在我眼前的,是经过非常精心修整的日本庭院。
这里好像是日本房屋的其中一间屋子。庭院环绕着瓦葺屋顶的主屋。走廊面对着庭院。是很漂亮的屋子,但是对这里没有印象。不过挂在晾衣桿上的洗好的衣服,怎么看都是我之前穿的衣服。
「……啊!」
突然,从背后传来微妙的、甜美的悲鸣。我回过头看房间里。
然后,看到那里是刚睡醒的羽鹭。大概是注意到自己睡着时的衣衫不整的样子。用我给她盖上的被单遮住胸部,整个人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羽鹭一脸不知所措地抬着头看着我,红晕都已经染到了耳边。还有刚刚碰到她那件事,我也尴尬地微笑。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为了掩饰这种尴尬,我决定先用简短的招呼矇混过去。
「这、这种时候,与其说早上好,应该说晚上好(译注:「おはよう」是早上好,这里原文是换了一个字,变成「おそよう」。而「おそ」又有「晚」的意思)了吧」
「啊!那、那个……晚……晚上好?」
羽鹭回应了我突然而来的玩笑话。
第一次看到羽鹭如此慌张的样子,既新奇又有趣,然后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獃獃地看着一直笑的我一会儿以后,羽鹭也在我的感染下笑了起来。虽然看到在教室里面一直显得很沉重的羽鹭现在的样子,让我感到惊奇的是,现在已经感觉不到那份沉重。现在的她,她的微笑时发自真心的。
羽鹭的笑脸是那么开心,但同时也奇妙地使我的心情难以平静。无法直视她澄澈的视线,为了掩饰发烫的脸颊,我从羽鹭身上移开了视线。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是我的家哦」
「虽然我也想过会不会真的是你家……这么大的房子,真的是你家啊?」
「嗯。因为我不知道你家在哪里。就先把你搬到我家,照顾你……是这么打算的没错。但是因为没做过这些事,所以并不是很顺利……」
羽鹭把『看病入门』摆在膝盖上,有点失落地耷拉着肩膀。
「而且——要是我跟你在一块的话,红帽子也不会贸然地来袭击你吧」
红帽子。从羽鹭的嘴里听见了那个名字。超出我常识之外的体验好像并不是梦或者幻想之类的东西。这让我觉得非常遗憾。
说起来……我和羽鹭居然在车站的大爆炸事件中,几乎毫髮无损地存活了下来。
说是奇蹟未免显得太过敷衍,但是除此之外找不到任何其它词语加以形容。车站的那场爆炸,如果红帽子说的不假的话,就是因为『爆炸物』引起的。
虽然现在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但是那个怪物说自己能够操控『概率』。恐怕,那也就是说他把车站地下的爆炸物的极其微小的爆炸概率改变了……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想到这里,我才注意到自己浑身关节都在痛。虽然裹在和服里面看不见,但是可以推测出身体遍处都是擦伤和轻微的灼伤吧。
「我……在这睡多久了」
「差不多整整一天半了吧。今天是星期天哦」
从羽鹭那儿听到这个之后我张口结舌。如果是这样,就有一件必须马上确认的事。
「我的妹妹……爱架怎么样了?」
「……你妹妹还是在红帽子手里」
也就是说,我就让爱架一直在那个怪物手里,自己则整整昏迷了一天半。爱架……现在还好吗。突然我的胸口被一种不安佔据。
「现在还没事」
像是看穿了我的担心,羽鹭有些困扰地对我微笑。
「红帽子说了。『在实现爱架的心愿以前,都不能将爱架送回来』。那么反过来想的话就是,他有把爱架还回来的打算对吧」
我默默地听着羽鹭的话。确实可以按羽鹭所说的来解释。但是如果这样的话,那个怪物所说的爱架的愿望成真也就是……我的死亡。
红帽子说在杀死我之前会让爱架活着。只要我不死,爱架就没有性命危险吧……虽然不过是一种乐观的推断,但是现在我想要相信事实就是这样。
我突然注意到羽鹭的样子很奇怪。羽鹭不知为何一直害羞地低着头。是还在介意自己的睡姿被我看到了的这件事吗。
「那个……你的衣服弄的很脏所以才帮你洗的……」
「呃,啊啊,连那种事都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啊,多谢了」
确实挂在院子里的衣物全是我穿的衣服。在卷进爆炸案的时候,不知道衣服究竟脏到什么程度。不过沾到了粉尘和砂土,肯定很脏。过了一天半的现在那些衣服还在晒着,即便是从这点来想,也许把衣服弄乾凈是花了不少的功夫。想到这个觉得很不好意思。
但是仅仅是这样的话,还是没法理解羽鹭扭扭捏捏的原因。
不知什么原因,羽鹭低埋的脸颊染上了红晕。
耳朵都红起来,羽鹭终于开口,用颤抖的声音对我说。
「内、内、内裤没有帮你脱掉……那个……对、对不起……!」
「……」
羽鹭一边脸上冒着热气一边别开脸说。经她这么一说我确认了一下……确实,我现在穿着的,只有内裤是那天晚上穿着的那件。
羽鹭裹着被单站起来,急急忙忙跑到我的面前。好像是相当着急,羽鹭用含混不清的语气告诉我。
「洗澡水已经热了,去洗吧。我、我、我去做午饭。水已经热好了……我,我这就去!」
说完以后仍是红着脸,慌张地离开房间。然后光着脚跑向走廊对面。目送她仓皇的背影,我又一次微笑了。
在学校碰见她的时候只觉得是个对自己说着难懂的话的怪人。但是在她身上,还是有着同龄少女一样的羞耻心和放不开的时候,总觉得她很可爱。而且很重要的——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羽鹭的由衷笑脸。
■■■
从浴室出来之后,羽鹭就领着我走向起居室。总觉得是到了旅馆之后被招待似的。跟在换上T恤和短裙的羽鹭身后走在走廊上。洗过澡之后脑袋很舒适,我开始考虑各种各样的问题。
诱拐了爱架的怪人,他的正体到底是什么?
怪人……没有头。不是人类。
听羽鹭的口气,似乎是对那个红帽子有所了解。走在我面前的这个叫羽鹭雪名的少女到底是……什么人呢。
「虽然有点乱,请进吧」
我一边走又一边在想着事情,这才注意到羽鹭停住了脚步打开了旁边的隔扇。好像是饭桌在那边。羽鹭催着我进去。我停止思考,顺应了羽鹭的好意。由羽鹭领着走进起居室。然后……顿时目瞪口呆。
「确实是很乱,这个已经……」
我无语的仰望着眼前的书山。
起居室是铺着榻榻米的房间,中间摆放着漂亮的木质长桌子。能站人的空间恐怕就只有桌子周边的地方了。数不清的书堆积在桌子周围,把桌子围住。在走向饭桌的时候,我瞄了一眼堆在旁边的书塔中的一本书。书脊上的标题有英文也有日文。大多是像字典那么厚的书,好像内容也大半是数学、物理学和医学之类的。在这些书的夹缝里摆着大型的液晶电视机和电话机。大概是考虑到吃饭的时候能畅谈才勉强腾出空间放置这些的吧。儘管如此,一眼可以看到的还是可以遮住地板的大量的藏书。这是什么啊,是準备要建图书馆么。
「这个……是羽鹭的父母在读的书吗?」
「我,没有家人哦……因为5年前父母都死了。所以『现在』这全是我的东西」
羽鹭的父母已经去世的事,是第一次听说。
说是5年前的话,也就是说羽鹭的父母也是在东京内战中去世的吗。但是,好像在转校那天的自我介绍说是从海外转来的归国子女吧。算了,虽然不知内情,但作为外人的我去打听人家父母的死因也是相当的失礼吧。
我和爱架也是不喜欢别人对父亲的死问东问西的。
我被羽鹭催促着,在饭桌前盘腿而坐。说起来……不仅到别人家叨扰,还麻烦人家準备洗浴、洗衣服、甚至吃饭啊。
「不仅救了我,甚至麻烦你帮我做饭,不好意思呢。真的谢谢了」
「不用谢」
羽鹭灵巧地躲开书山,走向大概在饭桌对面的厨房。过一会儿,就端着盛着两人份的烤鱼和味增汤走来,然后熟练地将盘子摆在桌上,打开端来的电饭锅,开始把饭盛在饭碗里。
「说起来,这边的书你全都看过吗?我是不知道你有多爱读书啦,但是这可不是普通的数量啊」
「你平时也会看很多书的吧。你高兴的话也可以拿这里的书去读哦」
「我读的又不是这种专业知识的书,而且大多都是从图书馆借的。我读的书跟这儿的藏书量根本没法比。怎么说这可都是比自己身高还高的书山啊。这是第一次见呢」
「这里的书大半都是之前父亲留下来的。不全是我收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