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样啊。」
露营车里,迴响着统括理事会其中一名成员潮岸的声音。
话虽如此,这座城市的重要人物并没有亲自来到一方通行他们的车内。
那只是投射在屏幕上的实时影像。
「算了,『呼拉圈』没受太大损害就能解决问题,已经算是万幸了……对啦,我看了传来的交战记录报告,你们这组织还是老样子,真是乱来。」
潮岸以半带着无奈的语气如此说道,但此时一方通行等人,很难得意见一致地认为——唯独你不该说这句话。
大屏幕上映出的,并不是一名适合穿燕尾服的和善老人。
不,说不定他内心是这样的人,但至少乍看之下完全看不出来。
驱动铠甲。
用伸缩性极高的电缆和强劲的马达增强运动能力,再罩上厚实装甲的铠甲。与其说是「护具」倒不如说是「兵器」更为贴切。臃肿厚重的机械铠甲,把外表华丽的椅子压得吱嘎作响。
「你会在意吗?」
不知道是说给四人当中的哪一个听的,但潮岸的语气显得很轻快。
对于四人奇异的眼光,他似乎并没有因此感到不悦。
「只要冷静想想就能明白,致人于死的原因,在这个世界多到数不清。人们总是说『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没跟人结仇』之类的话……开什么玩笑。所谓的人类,不需要什么明确的理由,该死的时候就会死。特别是像我这种地位的人更是这样。如果不想遭遇意外的不幸,就只能随时保持警惕。」
潮岸用手上厚实的铠甲,敲响他面前的麦芽糖色的桌子。
「不直接跟你们见面,而用影像和你们沟通,我做这种失礼的事,理由正是如此。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能暴露自己的行蹤。」
「你在怕什么啊?反正你铁定是躲在一个可以媲美核能避难所的巨大建筑里吧。」
「所以就可以放心了?没这回事。这里可是学园都市哦。呃——你叫结标是吧?当你遇上一个跟她拥有同样能力的人,就算墙壁再厚不也没什么意义?我现在也在担心这房间里,是否被放进炸弹而怕得要死。」
「……同样是统括理事会,你和亲船最中给人的印象实在差很多耶。」
说这句话的人是海原光贵。
「呼拉圈」事件发生时,他大概已经和统括理事会方面联络过了。
亲船和潮岸是完全相反的类型,她愿意相信他人,习惯以和谐圆滑的态度来推动行事,在居心叵测的权力者齐聚一堂的统括理事会中,她算是非常稀有的人物。
「不不,像亲船那样也是一种防御手段啦。」
「不过,」潮岸却如此回答:
「和自卫队一样,主张自己并不拥有具侵略性的战力,以安全性做宣传,反过来封住别人攻击自己的借口,这种手法实在高明。我实在学不来……不过亲船从以前就是口才高手。她女儿的事果然影响很大啊……」
「就算如此,我还是觉得很不安啊。」语毕,潮岸双手抱住了自己穿上驱动铠甲,而显得肥厚的身体。
「如果可能,我不想用这种『穿着』的方式,如果用直接替换身体的改造人技术,我就放心多了。不过那种技术好像还有不少问题。而且精密机器的寿命只有五年左右,每次换人工器官都是场大手术,对身体也是很大的负担。将各种人工器官——也就是生命维持装置做成小型仪器装进驱动铠甲里,以『外挂』方式安装,负担就能减轻不少;改造人不但不会超过『肉体容量』的限制,驱动铠甲想外挂多少装备都行。我承认,从医院的病床或携带型氧气瓶发展而来的生命维持装置既正统又有历史,但我本人选是觉得——」
「潮岸先生。」
土御门知道,笨蛋要是开始说起自己的坚持就不会停了,因此他决定中途打断潮岸的话。
「你专程和我们联络,应该不是只为了让我们提交作战报告吧?如果是那样,透过『电话里的人』应该更快。」
「我想你们多少也发觉了,负责指挥你们的『探员』,这次被我排除在外了。因为学园都市发生的事件不只一起……我原本以为可以防範于未然,哪知道跟我同桌的那个『年轻人』,居然真的被干掉了。」
「……」
「你们不用乱想。也不用因为没有获知一切信息而感到不安,所有事情都是息息相关的。你们只要做好该做的事,到时信息自然就能彙整在一起。」
这时,摄影机稍微晃动了一下。「杉谷,还有美浓部。」潮岸简短地叫出两个名字,于是摄影範围之外的某人立刻拿起摄影机,重新固定好。
「所以,我想委託你们下一件工作。」
「又发生什么事了?」
想起「集团」、「道具」、「区块」、「人员」、「学校」五个组织上演那场生死斗的往事,土御门再次发问。
不过潮岸摇了摇驱动铠甲的头盔部分。
「不是那么严重的事。简单说来,我希望你们帮忙清理残余党羽。袭击『呼拉圈』的前迎电部队,还有人员潜伏在学园都市里。放着他们不管,他们很可能会策划第二次行动。」
那些人的同伙。
那群人正在探寻学园都市最暗部「龙」的情报。
「我马上传送目标的详细数据给你们,不过,我想跟『呼拉圈』当时比起来应该简单多了……至少我们没给他们太多準备时间。我想这对才刚解决那件事的你们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潮岸表示自己要说的话已经说完,正準备切断通讯时,一方通行突然问道:
「……你听过『龙』这个字眼吗?」
「很有名的名词啊。那是电玩的标题,足以让我们向全世界夸耀的产品。」
啧!他咂了舌。
要是他回答「不知道」,还可以继续追问下去,可惜错失了大好良机。现在就算继续追问,恐怕也只会被敷衍过去。
潮岸不知道是否明白了一方通行的意思,他拍响厚实的钢铁手掌,用这句话总结了一切:
「你们都还是学生。赶快把这些无聊事解决,然后儘快回去过你们的日子吧。」
2
今晚是泷壶理后的出院庆祝派对。
因为突如其来的準备工作,而显得手忙脚乱的滨面仕上和绢旗最爱,两人本来正在第七学区的闹市採购各种派对用品,但是——
「……喂,现在是怎么了?为什么不知不觉我们就跑进电影院?还有,再两分钟电影就要开演了,为什么还是只有我们两个?」
「这里是专门播放短片的电影院,所以超没问题。播放十分钟的短片加五分钟休息时间超不断轮替。根据我的计算,就算看两部,应该也超赶得上和泷壶会合的时间。」
「等等,你还没解释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整间放映厅空蕩蕩的原因。」
「吵死了。其实我这正超忍着不去上厕所,所以请你不要跟我说话。」
就算憋尿也要看电影?滨面顿时觉得全身无力。
绢旗的兴趣是看电影,不过她似乎对好莱坞大片没什么兴趣。她只看那些被人称之为B级C级的电影。
「呜哇——完蛋了。现在上映的这部这电影才开始两分钟,就有种大烂片的感觉……」
「每次你把我卷进什么事的时候,差不多都是这样!是你把我拖进电影院的,现在还说这种话!」
大概是因为客人只有他们两个的关係,所以滨面才敢在黑暗中放声大吼。
不过完全不在意滨面感受的绢旗,这时一脸沉痛地摇了摇头。
「不是的。超不是这样。我想看的不是这种『噢耶!这次大家一起拍C级的白烂电影吧——!』这种超有自觉的C级片;我想看的是那种超认真製作想挑战好莱坞,结果因为各种原因拍成C级片的那种天然呆电影。」
「原来如此。明明是近未来风格的电影,但女主角却没有任何说明就穿着中世纪礼服,如果这就是『导演想表达的世界观』我多少还能认同……可是这明明是寒冬的故事,或许是因为在夏天拍摄,所以演员看起来满头大汗,这点真是让人在意得要命。」
「滨面,你看画面左边。海岸对面那个类似火力发电厂烟囱的东西,看得超清楚的……」
「不会吧!从电影一开头努力营造的科幻气氛,这下全都玩完了嘛……!我听说拍摄的时候,天空偶尔飞过一架飞机就算NG…但是建筑物应该事先去勘景就会知道吧……!」
连对电影没什么特别坚持的滨面,都抱头不忍卒睹的内容。绢旗扭动身体,双腿互相摩擦了一阵子。
「……还是不行。我超没力气看完这部烂片。我去上个厕所。只能超期待一下下一部短片了。」
「咦,你要留我自己看完这部片?」滨面惊讶地问她,但绢旗已经走出了放映厅。
事出无奈,滨面带着与其说欣赏电影,更像是打发时间的感觉,将目光转向银幕,上头正在播放全剧高潮之前,类似作战会议的内容。
(……奇怪?贴在这个小姐身后墙上的地图?)
原本变成死鱼眼的滨面,重新睁大眼睛仔细端详。
(……火星陨石坑和山脉地图?为什么不是普通的世界地图?特别準备这种地图的意思是……呜哇啊啊啊啊啊!)
他就像是遭到了电击,两眼睁得又圆又大。
(原来这部电影虽然背景是冬天,但说的不是「地球」的事啊!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但其实是发生在过度发展的火星上,假设的现代世界啊!这么一来,演员看起来很热,只要想到行星环境改造的问题,也就不会显得不自然了。刚才那烟囱原来不是拍摄的失误,呜哇!被骗了——!)
故事后半的五分钟一气呵成。就连前半索然无味的内容,都是出自导演的意图。为了让后半五分钟大放光芒,才故意营造了前半那么无聊的内容。没错,就比方像是跑完痛苦的马拉松后,递上一杯清冽甘甜的水。
要是一百分钟的电影用这种手法,观众会干脆举白旗投降吧?不过这是短片。这么短的时间,就算「前面铺陈的剧情极度无聊」,观众也会耐着性子看下去,接着就进入后半段剧情。这部电影是连观众心理都算得精準无误的极品。
(呜哇——!呜哇——!呜哇——!这什么啊,根本不是什么C级片!根本是百分之百想打败好莱坞才拍出来的嘛!喂,别开玩笑了。这是十分钟的短片吧?它所呈现的世界,完全不是那些敷衍了事的三部曲能比啊!不但剧情紧凑言之有物,而且还能不让观众一眼就发觉导演的用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滨面仕上不禁大笑。现在就算叫他去亲绢旗最爱的脚底他都愿意。原来是这样啊,发掘新人才是这种小成本短片大量上映的真正意义啊——因为自己赚到一大笔人生经验值,滨面开心得笑容满面,但是……
他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凉意。
他感受到一股视线。
滨面战战兢兢地转过头。
那里有一个刚上完厕所回来,深爱电影的少女。
她一脸「完蛋了——!我居然错过了这么有趣的作品——?」的表情,从微微敞开的门缝,窥探着放映厅浑身发抖。
放映结束后。
「这样啊,那导演叫毕佛莉·希斯路啊!要记住,绝对要记住……」滨面如此想着并在心里做笔记,他转头望向走在旁边的绢旗。
现在的她全身无力瘫软,乌云罩顶,表情简直就像是世界末日。
「绢旗,绢旗啊。不用伤心,你是人生的赢家啊。要是只有我一个人,我绝对不会遇上这么好的作品。能从有如繁星的电影中找出这部作品的你,你的电影雷达实在不简单。」
「……居然会被超滨面这种人同情。C级片全凭运气,难道这是我选择的品味开始超扭曲的徵兆?……」
滨面和不断喃喃自语说着这些话的绢旗,一起走齣电影院。
时间也打发掉了,我们差不多该回医院找泷壶……就在他正打算这么说的时候,绢旗的手机突然响起。
双眼无神、全身无力的绢旗起先完全没反应,最后用异常缓慢的动作拿出手机放在耳朵上。
绢旗和对方简单说了几句之后,挂断电话转向滨面。
「滨面,你先去把泷壶超接过来。你超知道地方在哪里吧?然后超直接去第三学区的沙龙包厢等我,我会超感谢你。」
「啊?」
「我有『工作』。上头重新组好队伍了,所以要超集合,要我们去把超盯上学园都市的前迎电部队恐怖分子全杀光。」
3
「……这不是要去秘密集合地点的绢旗最爱?」
「……我就是去秘密集合地点,不过才五分钟就烦死了,所以就超跑回来的绢旗最爱啦。」
滨面和绢旗面对面地彼此拌嘴。
两人一度分开,不过滨面抵达医院之前,就被折回的绢旗逮到了……滨面甚至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哪里被装了发讯机,不过似乎并非这么回事。
现在已经完全过了放学时间,因为错过了末班电车和公交车,滨面只能徒步去医院。他用无奈的语气询问:
「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刚刚不是才说组了一个新队伍,要去和恐怖分子大打一场?」
「对啊,事情是这样的。」
接着,绢旗开始叙选自己刚才体验到的事情经过。
绢旗最爱来到昏暗的地下空间,环视在那里等着的几个人。她因困惑而紧皱眉头,适时的响起手机里,传出这样的声音。
「哎呀——辛苦了。上次的大战中『道具』、『学校』、『区块』、『人员』都毁光了对吧?你也真是的☆所以我集合了残存兵力组成一个小队,过去互相残杀的伙伴,现在要好好相处哦——」
「喂,等一下,等一下,我很怀疑你刚刚说的话!你在叙述回忆的开头,就掺了很多怪东西哦:」
「我也觉得他们在开玩笑,不过好像是超认真的。我超受不了就逃回来了。对了对了,『心理定规』那个穿礼服的女人,要我代她超向你问好。」
「……可恶,有关那女人,我有很多不好的回忆。」
滨面打从心里感到疲惫,不过他突然抬头。
「不过你没问题吗?『电话』那群人好像都拥有相当大的权力。拒绝他们的要求也没关係?」
「应该超不行吧。所以滨面,你帮我一个忙。只要在被抓回新小队之前,我自己超完成工作,他们肯定没话说了。」
「啊?」面对目瞪口呆的少年,绢旗乾脆爽快地说道:
「请你跟往常一样超在这附近弄辆车过来,找到移动工具。我们就开那辆车追上袭击『呼拉圈』的前迎电部队队员,超乾净利落地给他们致命一击。因为不能让泷壶等太久,就超迅速解决这件事吧。」
「你给我等一下!你……刚刚不是才说我已经没有服从『道具』的必要了?你有没有想过我这个金盆洗手不再干那些骯髒勾当,一心只想和心爱的泷壶互相扶持的滨面仕上,心里有什么感受——」
「那你跟泷壶两个人超去沙龙包厢就好了!把我的事超丢一边不就好了!泷壶大概会起疑,为什么不管经过多久我都超不来。不过你自己好好去超享受就好啦——」
「可恶!难得的出院庆祝派对,这么重要的时刻,你一定要留下不愉快才甘心?」
「不想这样,就超快点把车準备好!去超海扁前迎电部队那群王八蛋恐怖分子,然后就开始出院庆祝派对吧!好不好?滨面,拜託嘛——」
她最后甚至用上甜腻的小猫撒娇声,害滨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咂着舌将手伸进口袋。他拿出像铁丝一样的开锁工具。
接着用手机联络泷壶,要她先去第三学区的沙龙包厢。滨面瞄了瞄绢旗,利落地打开停在路边的家庭房车车门。
「不过,其实你是那种特别依赖朋友的类型吧?」
「你超说什么?小喽啰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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