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铺洒着舒适阳光的绿野中,架着一顶深红色的豪华型帐篷。
那是以四根柱子支起低矮的三角篷顶、周围三面没有墙壁的类型,内部面积也很宽广。铺在篷顶上的布是厚实而不易被扯松的织布,上面还綉着细緻的连锁形的花朵图案。足有人的手臂那么粗的柱子,其铁制转轴的外层也装饰有石造的浮雕,而地上则同样铺着令人无法相信这是帐篷的厚毛长绒毯。
简直像美术品一样的……不,明显具备美术品价值的「这个」,最夸张的就是其中一侧以悬挂布片构成的墙壁在那块布上,是一幅「在大圆圈里面画着一条以正面朝向这边的龙」的蟠龙图,只有龙的部分呈现出明显区别于周围的鲜红色。
在背对着这条龙、有着同样红色光泽的天鹅绒沙发上,活雾战士「悼文吟诵人」玛琼琳-朵正躺在那里。
不仅如此,还烂醉如泥。
鬆散零乱的头髮和随便套上身的西裤衬衣装束,将她的慵懒姿态展现得淋漓尽致。放在她面前的一张色泽别緻的小茶几,还横躺着两三个贴有中文标籤的黄酒空瓶,极其明确地显示出至今为止的整个经过。
「啊啊~」
从她鬆弛的嘴角,彷彿随着酒气顺便吐出来似的蹦出了一句话。
「就算是好酒……烈性的酒,果然还是很难受呢。」
这时候,从躺在沙发下面的、足商画板般大小的书型神嚣「格利摩尔」中——
「既然你明知道结果还喝成这副模样,就好好尝尝自作自受豹滋味吧。」
传池了跟她订立契约的「红世魔王」——「蹂躏的爪牙」马可西亚斯的无情声音。
玛琼琳翻过身子,彷彿在沙漠里拚命想要水喝似的伸出手到处乱摸。
「可是……呀……那是人家边说『请收下』边送给我的东西,不喝的话不就很失礼了吗……?」
「你不收下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嘛。」
即使是平常都会随便对搭档的丑态付之一笑的马可西亚斯,这次也不得不对她无视时间场合的烂醉姿态感到无奈。
「真是的,明明是在这种时候,却连『自己的男人』都交给别人照看。」
趴在茶几上的玛琼琳,突然垂下了刚才还在到处乱摸的手臂。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又开始嘀嘀咕咕地叨念起来:
「……当然,要是我努力一点的话,就算全部由我一个人干也不是干不来。关于那种机器的操作,要弄的话还是可以的……至于教别人做事,也不怎么讨厌啦……」
「但是,为什么?」
「……..,,
玛琼琳又沉默起来,接着又开始辩解了。
「……不知怎的……这种……接近的状况……该怎么做才对呢。」』
「……」
这次轮到马可西亚斯沉默了。
(真没办法。明明是你自己搭上人家的,现在怎么又害怕起来了啊。)
总的来说,对于那位从消灭危机中挽救了自己、让自己从虚无的沉睡中醒来的少年,玛琼琳似乎不懂得如何面对彼此问的距离。在刚刚觉醒的喜悦和热情消退之后,对这种重要的「近距离」应该如何理解、如何接受以及如何回应苦恼不已的姿态,就是现在的「这个」了。
(明明恋爱也不是第一次了嘛……无条件地接纳自己的对象以前也遇到……不,等一下!自己主动这种情况,说起来也确实没有过呢。)
在马可西亚斯思考的期间,那彷彿饿倒在路边似的人影——
「总觉得,就是这个搞不懂……不,其实也不是不懂……啦。」
连脸都没抬起来就在那里不停嘀咕着。为了缓和或者掩饰那种困惑感情而选择了醉酒的手段——反而让人觉得她有点孩子气。
「不过,因为总觉得有点那个,我才把其他人什么的,都叫来了呀……然后接下来又想,明明有其他人在,两入独处的话感觉还是有点……」
(这下子可不行……什么都直接从嘴巴漏出来了,可不能让启作看到这副模样啊。)
「玛琼琳小姐!!」
那位少年——佐藤启作就在这时候跑到了帐篷里来。
「呜哇噢!?」
马可西亚斯不禁大叫起来,立即向玛琼琳施展了自在法「凈化之炎」。
嘭!她的身体周围顿时燃起深蓝色的火焰——
「嗯哇呀!?」
在她大叫着跳起来的瞬间,就已经从醉意中渍醒了过来。
「你、你你、你突然干什么嘛,笨蛋马可!!」
「就是因为突然才槽糕啊。你还记得自己刚才说什么了吗?」
「呜!」
本来应该已经清醒过来的她,却又一次倒在了沙发上。而且她还背对着佐藤,只稍微露出变得通红的耳根,同时询问对方的来意:
「那么,有什么事?」
佐藤看到躺在桌面上的酒瓶比三十分钟前多了一个,就理解了大体上的状况,但也没有对此深究。要切实干好自己手上的工作——他的干劲已经完全集中在那方面了。他从手上拿的纸条中挑出要点说道:
「是的。还是没有办法跟兵团的总司令部取得直接联络。听说是出现了妨碍电波之类的东西,战斗的具体状况还无法知悉。」
「首先要读出来的,应该不是那个吧。」
玛琼琳依然背对着他,以微妙的耍脾气口吻指摘道。
既然他特意跑回来这里,就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必须作紧急报告的事情。无法取得联络、无法获悉战况什么的,也不应该是现
在这时候说的话。
「啊,对不起。因为我把一起起来的纸叠在最上面了……」
佐藤先说出了本来没必要说的辩解,然后才垒出第二张报告书。準确无误地读了出来:
「位于远方的游击部队……我们跟他们的通信,据说是恢複过一段时间,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分钟。当时彼此确认了坐标,对方说如果供油状况允许的话.是可以前来支援的。」
「嗯……知道了。你就跟董命说,让他继续向各方面请求相互通讯吧。」
「明白!」
佐藤精神饱满地应了一声,就转身走出了帐篷。
玛琼琳以侧眼目送着他跑着离开的背影——
「他还说『明白!』呢。真会装威风。」
故意说了一句刻薄的话。』
明知道她是藉此掩饰羞耻心的马可西亚斯,则大声笑道:
「嘻~嘻嘻嘻!那不是很好嘛,那不是很好嘛!挺有精神啊。而且这种新鲜感,就算再怎么珍惜也总有一天会消失的。你就趁现
在好好享受,以后就拿来来当作取笑他的材料吧。」
「……不过,即使只是普通的传令,他本人也那么高兴,那就够啦。」
嘴里说着摆架子的话,玛琼林又重新转过身子,从帐篷中注视着佐藤在清风中向前奔跑的背影。
他所前往的地方——也就是她们帐篷前方几百米远的位置上,耸立着一座同样建造在绿野上的、跟中世纪城堡一模一样的双塔城门。
在那里听着一辆看起来就知道是军用的通信车辆。从车辆后部的通信室向旁边伸出一个屋檐状的帐篷,帐篷下面排列着许多複杂的操作机械,并且跟从车内延伸出来的缆线相连接。在那些粗粗的缆线中,还有好几根伸到了城门的外侧。
对这些机器进行着操作的,是混合了许多人种的数名工作人员。他们全都是隶属于统括中国外界宿的结社「傀轮会」的成员(红色的蟠龙是他们「傀轮会」的固有纹章)。他们作为通信杂务要员被派遣来这里,目的就是为玛琼琳执行威尔艾米娜所託付的「退潮」作战提供各种必要的协助。
他们的领班自称董命,是一位非常适合穿野战服的壮年中国人。
现在,佐藤就跟随着这个人,接受着从机器操作的要领到初步的外界宿成员心得的相关指导。当然。他们相处的时间还很短,除了接受指导以外,他能做的就只有像剐才的传令那种的简单工作了。
幸运的是,儘管在这样繁忙的期间,以董命为首的所有通信工作人员都没有把佐藤当成碍事的人,而且在各方面都对他非常关照。把自己过去不顾一切地投身于外界宿事业的年轻时代投影在少年的身上……像这种温暖人心的理由自然不是唯一的原因。
对全世界的火雾战士和外界宿的相关人员来说,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了。在这场大战爆发之前,他们「傀轮会」曾经犯下了「以独断挑战[化装舞会]而落得彻底惨败下场」的重大失误。当然,他们也有自己本身的理由,有考虑当时被迫作出这个决定的实际状况。但是在面临决战的重要关头,一下予丧失了大批贵重的兵力和众多擅长集团战的优秀指挥官,这也是不容辩解的事实。
由于这些重大的理由,董命等「傀轮会」的成员们就敲赋予了「通过为这场大战提供协助挽回名誉」及「确保战后功绩」的义务。
果断地对应眼前的世界性危机,另一方面也儘可能使用世俗性的手段(最周到的是,他们还特意为佐藤集中了一批懂日语的成员)。实在是盘算得非常周密。
当然,玛琼琳也并不讨厌「傀轮会」的这种姿态,反而对这种「为生存下去而儘力做到最好」的态度相当认同。
(唔,为了学会包括这些因素在内的经验,你就加油干吧。)
她在心中向佐藤说出这句话,然后又把视线转向前方。
(加油干吗……「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在沙发的正面,可以看到一条向前延伸的铺石小路。
在那条路前面——也就是从「城内」唯一的报时大钟旁边穿过去之后,就可以见到石造的小桥。这里之所以不能用「一条小桥」来形容,是因为当她们跟通信工作人员们一起「入城」的时候,这条桥已经被破坏的缘故。现在就只剩下被烤成焦黑的中途断开的桥头。
为了防止对方反过来利用这条跟敌方根据地相连的秘密通道,威尔艾米娜採取了这样的防御措施。具体来说,那就是定时炸弹爆炸后的痕迹。玛琼琳之所以没有进入背后的圣堂,而是特意在野外的「这个地方」架起帐篷,也都是为了监视这条唯一有可能出现敌人的路径。
(觉得闯进敌人的根据地也可以平安无事的家伙,脑子也应该有点问题吧……但即使不是这样,毕竟也发生了「那样的事」啦。)
现在通道已经被封闭,在这里也不可能了解到对面是是什么样的状况,不过玛琼琳却能从自身感觉到的事象推断出总体上的情势。
那就是火雾战士兵团败色渐浓的情势。
感觉到刚才世界的异常震蕩,又听到创造神「祭礼之蛇」的御命宣布,恐怕任何入都会这样想吧..因为佐睡和董命他们无法感
应到这两方面的现象,玛琼琳不得不在每次发生异变的时候都向他们说明——这也仅仅是三十分钟前的事(就因为这样,玛琼琳一次又一次地重複着酒醒和重新喝醉的过程)。以人类力所能及的形式进行情报收集和担当联络的通信人员的作业,其紧迫程度也越来越高,现在不管是什么小情报都会交由佐藤进行转达。
玛琼琳刚想从沙发旁的木箱垦取出新的酒瓶,却突然停住了动作——
(差不多,也该醒醒脑了。)
作出了——因为耍小孩子脾气而一直拖到现在的——决断。
「毕竟本来想着不用干就最好不过的那件事,看来也不得不干了呢。」
「之前明明在少年少女面前说得那么响亮,要是不出场的话,可就没脸回去见他们了吧。嘻嘻嘻!」
玛照琳以苦笑回应了哈哈大笑的搭档,然后以终于恢複冷静的头脑思索了一下说道:
「话说回来,没想到连跟游击部队的联络也遭到了妨碍。会不会是那些觉得无论如何也赶不回决战地点的家伙,把周围见到的中继基地逐个进行破坏呢?」
「大概就是这样啦。不过,战域位置已经确定,只要从近距离进行诱导就没问题了。包括这一点在内,我们马上开始做好迎接的準备吧。不用多久,敌人和自己入都会大量涌过来的。」
「至少.也希望能跟酒友们重逢呢。」
玛琼琳在站起来的同时顺便把木箱一脚踢飞了。然后,以关係亲密的好友威尔艾米娜为首,她开始依次回想起丽贝卡、佐
菲、曾经关照过自己的扎姆艾尔和卡姆辛……还有处于极其複杂的境遇中、跟自己的因缘有很深关係的少女。
(那个小不点,被救出来,在落败之后,逃来这里……吗……)
无论如何也觉得很难想像的这种情景——
「神的契约者——」
「嘿』」
现在发生的事情,再加上对那个城市里遇到的不可思议的……对实在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的命运所产生的感慨,使「悼词吟诵者」说出了类似宿命论者般的话语:
「——果然是注定成为推动整个世界运行的中心人物吗。」
「是因为身为神的契约者所以能推动世界,还是因为拥有能跟神订立契约的强大力量所以能推动世界……这个问题有谁能确认?就算能确认叉又能改变些什么呢?你先考虑一下这个怎么样。我空捅的哲学家玛琼琳·朵?」
玛琼琳以鼻子哼了一声作为回答,然后坐在椅子上环视了一下周围。
(这里……还真是个好地方呢。)
耸立在瓦砾周围的大伽蓝,以及里头隐约能看见其身影的圣堂。
抬起拱桥,封闭了跟外面世界的通行道路的双塔城门。
投影在外壳内璧上的、跟蓝天融为一体的护城河的清水。
中间隔着石铺道路、呈现出耀眼绿色的庭园。
还有可以报时的大钟。
(虽然很捨不得,但也差不多要出去了吧。)
移动城寨「天道宫」,丝毫没有透露出附近的战斗气息,只是安然地耸立在阳光幂口凉风之中。
瀰漫着暴风战火的战场上,南方军的先遣队已经开始了攻城。
耸立在平原区域南方山地的分城——这个配备了火雾战士兵团约半数兵力的防御据点,其抵抗力已经「开始逐渐减弱」,看样子陷落也是早晚的事情。
向这个据点发起攻击、誓要一气呵成地将其攻陷的「使徒」们,将内心难以抑制的澎湃战意,化作摇撼城墙的嚎叫以及旺盛燃烧的火烙进射而出。
为于其最前列———
「快上!快上啊!」
有一个边向麾下的兵士下令,边骑着嘴角冒泡的骆驼向前狂奔的贵公子打扮的男人。
他正是先遗队的队长「呻之连环」拜蒙。在骆驼的周围还漂浮着许多作为「随行具」的男男女女的华美服装,并且跟他保持着一定距离呈圆形的轨迹慢慢转动。
「只要把这座城池攻下,包围敌人的圈子就可以一下子缩小了啊!上啊!快上!!」
他们先遣队被赋予的任务,正如其名字一样,就是走在构筑包围网的同时北上进军的南方主军的前头.向火雾战士剩下的两个防御据点之一的分城发起快攻,对其行动——可以肯定就是撤退了——进行阻止和妨碍。
具体来说,就是在南方本队到达之前,为了不让他们有展开集体行动的时机和余力而断续性地发起攻击。也可以称之为以集团对集团实行的恶作剧。
然而,率领这支先遣队的拜蒙……这个平时本来是个冷静的指挥宫的男人,儘管很明白自己的任务内容,却还是乾脆予以无视,在旺盛燃烧的战意驱使下拚命让士兵们向前猛攻。
这样的暴走现象,并不是起因于「荧燎原」的效果(南方的山地并不在效果範围内)。对作为[化装舞会]数千年来夙愿的「祭礼之蛇」归还和御命宣布产生的兴奋感,以及想要为激战中被歼灭的长官「淼渺吏」德卡拉比亚报仇的想法……是在这些个人感情的驱使下所作出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