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完成那项作业的我吐了一大口气,毕竟只准成功不準失败嘛,又没有备的,就只有这个没别的了。我试着定神看看刚写好的文字,脸一会儿凑过去,一会儿反而拿远一点看,嗯~~感觉上好像有点歪歪的。我还真不会写字,可是又不可能让别人帮忙写。唉,就这样吧,也对啦,就我的程度而言已经算很好啦。就这么决定吧,嗯。
我「啪」地一声把那东西合起来。
这么一来準备工作就算结束了,剩下的就只有行动而已。但是,光想到要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就已经让我紧张的要命了。应该装酷一点吗,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展现所有的热情呢?我觉得酷一点的话会比较帅,可是热情一点的话,里香或许会觉得开心。不对、不对,毕竟那个女生任性又坏心眼儿,搞不好根本就不会很坦率地表现出开心的样子。说不定只会「哼」地哼哼鼻子而已,搞不好就「我先收下了」简简单单一句话就结束了。可是呢,就算是里香也会被这个点子吓一跳吧。应该会开心得不得了,不是吗?说不定还会脸红呢。
反正要怎么想像是我的自由,所以我尽全力发功,让脑海中所浮现出来的全都是些投我所好的妄想。嗯,还有像是那样、那样啊,或者像是这样、这样啊,想着想着脸也慢慢红了起来。不、不、不,我可没想什么愧对良心的事情喔。没错,就只有那么一点点
此时,病房门被敲响。
「啊,请进。」
我把那东西藏到棉被底下,一边说。
门扉开启,随之现身的是美雪。
「咦?怎么啦?」
今天虽然是美雪要来执行监视任务的日子,可是她来的时间比以往都还要早,现在还是早上。
「嗯,有点事。」
说完这句暧昧的话后,美雪走进房间。而他身后却跟着一个实在有够大的身影,我更惊讶地问:
「咦?怎么连司也在呀?」
「啊,这个嘛有点事。」
司也说出这句暧昧的话,随后老老实实地低下头。
我本来以为他们是有事才会来,但是走进病房的两人却彷彿无所事事地始终伫立于原地,总觉得气氛有点微妙。不论是司还是美雪的视线都躲着我,不仅如此,彼此的视线也刻意闪来闪去的。病房里明明有三个人,三个人的视线却完全不交会也是奇事一桩。
怎么搞的啊,这些家伙?
观望了好一阵子,两人的视线果然都游移在根本不存在的空间中,我慢慢地也开始觉得有些诡异了。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美雪,视线与她对上后,0.1秒内便被闪开。然后,我换成目不转睛地试着凝视司,一会儿后视线对上了,果然还是0.1秒内便被闪开了。
怪了,虽然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其中一定有鬼。
「你们,该不会是在交往吧?」
我原本是打算开个小玩笑,又或者是想稍微吓吓他们,当我试着这么说出口时,两人的身躯顿时为之晃了一下,而我也对这样的反应大吃一惊。
「咦?真的假的?」
什么时候演变成这个样子的呀?
美雪夸张地挥舞双手。
「没这回事!」
司也惊慌失措。
「你你搞错了啦!」
两人都变得有够认真严肃,我也有些混乱。也不是啦,就算司和美雪真的在交往,对我来说根本就无所谓,甚至会想祝福他们,但是从两人的反应看来又觉得不像在说谎。
「小裕,你搞错了啦!真的!」
「对对嘛!这样对水谷太失礼了啦!」
「不不会啦!对世古口才不好意思呢!」
「嗯,啊!不不会不好意思啦只是水谷会很困扰吧!」
原来如此,感觉上似乎逐渐摸清楚情况了。嗯,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话,未免也太不解风情了,所以我决定姑且默默地发笑。两人拚命地否认东否认西,后来也终于顶着张红通通的脸庞陷入沉默。话说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会演变成这种局面,应该也需要一个契机才对。
「那,你们有什么事啊?」
为了搞清楚原因,我试着问。
两人互瞄了一眼。
「那个啊,小裕」
美雪彷彿下定决心似地朝我走近,右手伸进口袋。当她的手伸出口袋时,手上拿着什么,那是张对摺两次的纸,看她拿的样子似乎相当慎重。然后,我的视线一角则捕抓到司惊慌失措的身影。他的双手猛力胡乱挥舞,感觉上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过度紧张而说不出话来。
「水水谷!」
「不不是那张!没写过的那张在我这边啦!」
「咦?」
美雪的动作暂时停顿,她那时候正想把纸张递给我,她已经把手伸出来,我也已经把手伸出去。就差那么一点点,我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纸张的瞬间
「啊,不对!不是这张!」
美雪发出几乎和司一样响亮的声音,连忙抽回纸张,塞进口袋,然后又直摇头。
干嘛陷入恐慌啊,这家伙?
我已经被搞得一头雾水,只能哑然瞪着整张脸比刚刚涨得更红的两人。美雪塞进口袋的那张张纸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喂,我完全搞不懂现在是什么状况耶?」
我在无计可施之下这么问。
美雪望向我,接着望向司。是我多心了吗,她看司的时间好像比看我的时间还要短。司也一样先看向我,然后看向美雪。司他呢,比起看我的时间,看美雪的时间感觉上反而比较长。
这次不是美雪,换司走近我。
「我我跟你说喔这个。」
「什么啊?」
司那只手拿着和美雪刚刚拿过来的一样的纸张。」
「是山西拜託我们交给你的。」
「咦?山西?」
脑海中浮现那张丑八怪的脸庞,一边接过纸张。总觉得是张特别薄的纸,看得到褐色的线条,上头还写着各种细细小小的字。我也没想得太深从他们的态度看来,实在应该先想得深入一点才是直接翻开纸张。
「这是!」
我顿时哑口无言。
结婚登记书
纸张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这几个字。
知识上虽然知道有这种东西,不过这还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看到本尊,怎么说呢,那是相当强烈的冲击。比起头一次吃赤福冰(注:淋有抹茶糖浆,和入红豆泥和麻糬的刨冰)那时候,大概还要惊讶三百倍。我再次念了一次「结婚登记书」等字,然后望向司,接着望向美雪,司低着头,美雪则频频眨眼。
「这是真的吗?」
一问之下,司和美雪动作一致地点了点头。
「说真说假啊?」
又点头了。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啊?」
「就就说是山西拜託我们拿给你你嘛。」
司从刚刚开始说话就一直结巴。
「拿来干嘛?」
「他他说裕一可能用得到啊。」
「什么?我?为什么?」
「就是」
吞吞吐吐的司求救似地望向美雪,美雪则是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回去,以视线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那那个,裕裕一和里里香」
还是吞吞吐吐的耶,司。
我像个白痴一样重複那些词句。
「我和里香?」
话一出口的瞬间,似乎连我也丧失了判断能力,我还是在搞不清楚说出口的话语是什么意思的情况下,凝视手上的纸张。我和里香、结婚登记书,无论如何就是难以将这两者串联起来。
好不容易,串联起来了。
「你你们是白痴啊!」
我大叫,别说是医院了,大概全伊势都回蕩着那样的声响吧。
「为为什么会想出这种鬼点子啊!」
「又又不是只有我们!是西山啦!」
「对对啊!」
「是你你们拿来的啊!还敢说!」
「那那是因为西山他拜託我们的啊!」
「对对啊!是西山拜託我们的嘛!」
「哪哪有说被人家一拜託,就大剌剌地把这东西拿来的啊!」
「可可是!」
「对对啊!」
我们莫名其妙地只管大声对彼此怒吼,三个人全都面红耳赤。哎呦,搞什么啊,这东西,为什么光是拿着就会让人觉得不好意思啊。哇,真的是结婚登记书啊,本尊耶,头一次看到呢。真不得了,虽然搞不太清楚,总之就是很不得了啦。
「干嘛把那个白痴说的话当真啊!」
「可是,是山西说无论如何都要我们帮忙的啊!」
「对对啊!」
「那家伙根本就是白痴啊!」
「我知道啦!他就是死要我们帮忙嘛!」
「对对啊!」
「司,你是不是没有自己的意见喔!从刚刚开始就只会点头而已嘛!」
不久后,房门以惊人的气势敞开,亚希子随即冲进来。
「吵死了!大吼大叫的在搞什么啊!给我安静一点,你们这群小鬼!这里可是医院耶!」
受不了耶,亚希子小姐这人真是有够过分,又不是我的错,突然就从我的头上巴下去,痛死人了啦
「听懂了没?听懂的话就回答啊!喂,回话啊!?」
「是,是的!」
我们三人一起发出声音。
亚希子小姐用一副「搞定了」,同时却又余怒未消的神情凝视着我们,紧接着注意到我拿的那张纸,于是开口问:
「那是什么?」
「啊,没有啦」
我拼了命地隐藏。
那是结婚登记书。
而且更恐怖的是,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真正的结婚登记书呢。
2
往柜檯那边望去,只见世古口正对着护士唯唯诺诺地点头,那好像是他的亲戚,所以罗,我正孤伶伶地一个人杵在大厅一角。午后的大厅挤满了等着看诊的人,这里全都是些病人所以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大家莫名其妙地就是一副没精打採的样子,明明有这么多人,却反而让人感到心烦意乱。
唉,话说回来,还是把那东西给小裕了
还没写上名字的结婚登记书,真是越想越觉得我们简直和白痴没两样。爱管閑事也该有个限度,心里也觉得这次似乎有点过头了。或许真如山西所说,小裕和里香就只有现在了,对他们而言或许没有所谓的总有一天会降临的将来。可是,我们毕竟还是高中生,高中生谈什么结婚登记书太奇怪了。唉,话说回来,为什么情绪这么不痛快呢,再次试着望向世古口,他还站在那边说话。话是这么说啦,只不过世古口几乎没开口,只有那个护士亲戚嘴巴始终聒噪地动个不停。
「唉」
站了站累了,所以我做到设置于大厅的长椅上,接着把手伸进口袋,试着触碰放来里头折成四等分的纸张。那时候匆忙之中,竟然想把这张拿给裕一,后来又慌慌张张地塞回口袋,把那张纸弄得皱巴巴的了。我轻轻拿出来放在膝盖上,双手按压想把皱摺压平,不论数度拉扯、按压,已经形成的皱摺根本就难以消失,这一点莫名地让我觉得好悲惨。现实一定也是这样的吧,虽然大人总会说什么「不论是什么时候,或是什么情况下都一定能够重来的」,可是,一旦变得像这样到处都是皱摺时,就无法恢複了。像这种事情,人生之中俯拾皆是。
每次只要一想到这,就会觉得很无奈。
只能伫立于原地。
伫立于哪儿都不是之处的中央。
自己简直就像个充塞着不满的袋子,总是一直想着这些讨厌的事情。这世界应该还有好多好多快乐、开心的事,可是那些却只能塞进来一点点而已。啊,不对,其实还是有快乐的时候。
例如在听喜欢的音乐时。只要出现符合自己情况的歌词,眼眶就会稍微泛红。哭泣虽然难过,可是有时候不可思议地也会感到幸福,那些对我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时刻。
例如放学后在教师中和玲奈她们聊天时。聊些新出的零嘴、男生或是音乐。虽然全都是些微不足道,一出口就会瞬间消逝的话语,总之只要聚在一起就很快乐。只不过,那样的快乐很不可思议地非常暧昧,轮廓也朦朦胧胧的,在流逝的当下同时消失无蹤。所以,那或许也只是单纯的消磨时间罢了,那种友情只要一毕业说不定就会完全结束。但是,就算是那样,我还是最喜欢放学后教室中的那段时光。感觉上就像是透光的玻璃片,不过就是玻璃片而已,却仍会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例如享用姐姐偶尔买回来的「康帕纽」(注:alacampagne日本着名西点蛋糕店)蛋糕时。光是舌头一品尝到那细腻的甜味,就会觉得好开心。
是的,快乐的事情也有很多。自己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成绩不好也不坏、运动神经不好也不坏、长相或身材同样是不好也不坏。快乐或不安,也都很普通。然后,那些普通的快乐总是飘忽不定的,不满也是飘忽不定的,感觉上格外透明,可是却又不是完全透明,暖呼呼的,同时却又冷冰冰的,喜欢一个人独处,但是独处时又会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