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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好啰?
如果你在神殿深处迷了路,
一定要把两只耳朵紧紧捂住。
如果,只是如果喔,如果你听到了声音,
一定要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沉默不多作回应。
如果你回应了那个声音,
被他知道你有耳朵的话……
一定会被「嘉达露西亚的食人魔物」吃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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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的声音迴响在神殿挑高的天井与纯白的樑柱间。
「喂,她来了喔!」
「吊车尾的没用家伙来啦!」
围在饮水区旁的少年们出声嘲讽的,是个顶着一头茶褐色自然捲髮、拥有一双如初绽的紫罗兰眼瞳的少女。她正紧咬着下唇,伫足在少年们面前。
「喂,托托!今天的考试你考了几分啊?」
其中一个少年不怀好意地扯开狞笑问道。
「尤安,这样太可怜了,别问她这种事啦!」
站在一旁的另一个少年用故作气愤的语气说完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当然是考零分啊!」
几个少年随即放声大笑。
少年们天真无邪的残酷笑声,不断在神殿挑高的天井间迴响。
「才不是呢!」
遭受嘲弄的少女发出悲鸣般尖锐的叫声:
「才不是才不是才不是!人家才没有考零分呢!」
像是被狠狠咬了一口般吼出来,但少女却没办法举步走向那些少年。
少年们脸上满是掩不住的讥嘲笑意,还刻意炫耀似地发出「嘿~?」的怪叫声。
「不然是十分吗?还是二十分?我今天可是又考了一百分喔!」
这句话让少女脸色登时刷红,难以承受地立刻转身从少年面前跑开。乱成一团的茶褐色捲髮在颈边晃动。
为了逃避那些无所不在的讥笑,套在小靴子里的双脚不停在神殿的长廊上奔跑。
少女长得太过娇小,视野也不够宽广,所以在弯过转角时,才会一时不察地撞上从正面迎来的人影。
「呀啊!」
少女轻叫了声,一屁股跌坐在地。
「托托,你在做什么!实在太没教养了!」
和少女相撞的,是个身穿长袍的老妪。
「蕾、蕾玛老师……」
「神殿的长廊不是用来奔跑的地方,这句话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吧!」
歇斯底里的斥责,让少女害怕得瑟缩起肩膀低头认错:
「真、真的很对不起……」
少女虽然以蚊吟般的嗫嚅表达了自己的悔意,但老妪的眉毛却吊得更高了。
「你的魔法成绩原本就很差了,要是再不乖乖听师长的话,我看你总有一天会被逐出萨尔瓦多家族!」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蕾玛老师……」
抱紧怀中的书本,少女只能一而再地不断道歉。也许老妪骂完气也消了,只见她从鼻间哼了一声后,便转头踱向神殿的另一头。
被留下的少女垂头丧气,拖着沉重的脚步从神殿长廊的一隅慢慢走开。
位处沿海地带的王国──嘉达露西亚。
这个王国位于大陆尽头,虽称不上壮丽,但聚集在港口的船舶贸易所带来的经济收益,却能让拥有悠久历史的王族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可说是相当丰饶的国度。
国家中央建立了一座雄伟的城堡,比邻而居的是座以纯白石块建造而成的神殿。
这个国家虽因贸易而繁荣,但守护王室千秋的并不只有财力和武力。担负起这个国家最重要力量的,其实是种名为「魔力」的异质能力。
紧临着皇城,居住在那座石灰岩神殿里的,是群被冠上「萨尔瓦多」之名的人们。
他们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授命钻研魔法以守护这个国家与王族,是个具有强大能力的魔法师集团。
名叫托托的少女──正确说来,她的名字叫萨尔瓦多•托托。在这个不怎么看重名字的国家里,只要一说出萨尔瓦多的姓氏,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包括托托在内,也是承袭了这份血缘关係的「纯正」萨尔瓦多家族成员。托托的父亲和母亲并不算特别厉害,但的的确确都是具有魔力的魔法师。儘管纯正的血统日渐稀薄,但托托确实是这个萨尔瓦多直系家族最末裔的名门之后。
人们称他们为萨尔瓦多家族,但并非以血缘关係为依据,而是因为他们身上都具有魔力,也将魔法知识加以体系化并分享共有,进而团结成一族。萨尔瓦多家族每年都会让魔力受到认可的孩子接受特别教育,再为其冠上萨尔瓦多之名。在这之中,原本该是萨尔瓦多家族内最具资格的托托,却生来就不俱备魔法的才能。
虽然还不至于到完全没有魔力的地步,但潜藏在她体内的魔力少之又少,而她又缺少那份能驱使魔力的能耐。
在培育魔法师的神殿中,一提到「萨尔瓦多的无能者」,指的当然就是成绩最差的托托。
托托其实并不讨厌念书,何况她从小就格外爱书,还常为了看书而在神殿的书库里流连忘返。只可惜她天生就没有驱使魔力的才能,所以那天托托也只能叹着大气,一个人默默在神殿的长廊上漫步着。
正準备走过一扇半开的门扉时,里头传来的对话让托托无意识地停下脚步。
「──老师,关于托托的事,您打算怎么办呢?」
他们提到自己的名字。托托觉得从脚趾到大腿彷彿都结冰了,只能愣愣地伫立在门口缩紧身子,小小的耳朵自然而然竖了起来,倾听房里的对话。
「说得也是。托托她啊……再继续这样下去,别说是宫廷魔法师了,恐怕连想当个普通的魔法师都有问题啊。」
房里的两人虽然压低了声音,但他们所谈论的确实是关于托托的閑言閑语。
就算托托早已习惯承受师长的怒气,但这些话却好似钝重的兇器般狠狠砸向后脑杓。比起让树木枯萎的冬日寒风更有甚的冰冷,使得喉咙深处都为之冻结。
「我是这么认为啦,不如把托托当作养女送人好了,让她生活在市井里对她而言也比较好不是吗?像她那样的孩子啊──只会有损萨尔瓦多之名,您说是不是啊?」
(只会有损萨尔瓦多之名。)
听到这句话时,托托不由得狠狠咬住下唇。虽然拚命想要忍耐,但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落下。
不行……不行……
绝对不能发出声音来。
(托托是个吊车尾的没用家伙,他们只是说出事实罢了。)
如果现在出声,一定会被赶出萨尔瓦多的。
托托忘了自己原本想到哪里去,一旋踵就拚命迈开脚步狂奔。
她的胸口彷彿破了个大窟窿,又好像失足跌落空无一物的黑暗中,呼吸变得好睏难、好难过……
托托的家就建在神殿旁。
「……妈妈,爸爸去哪儿了?」
那天夜里,托托偎向正在编织衣物的生母,怯怯地开口问道。
「爸爸他还在宫廷里呀。因为有客人来,他们现在应该正在谈话吧。听说是个从遥远的东方岛国前来的客人呢。」
生母雅丽的视线没有从手里的编织品上移开,就像平时一样轻声回答。托托的父亲是宫廷里的魔法师,也负责当中一部分的公务。
「妈妈,你听我说喔……」
「怎么啦?」
托托低垂着头,有些踌躇,但还是轻轻开口道:
「托托……托托就算没办法使用魔法,应该也无所谓吧……」
我还可以待在这里吗?
我还可以当妈妈的孩子吗?
把佔据心里的疑问说出来,或许会得到完全不同的答案。但听到女儿这么说,雅丽却停下编织的动作,抬起头来与她正眼相对。
「你在胡说什么啊?」
母亲的声音透露出些许怒气。
「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呢!学习魔法是很重要的事,你想偷懒可不行喔?你可是受到世人讚扬的萨尔瓦多家族后代啊!」
这些话已经听过太多次了。事到如今还这么说,事到如今还在叨念着萨尔瓦多家族,托托觉得自己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瞬间綳断了。
「妈妈是大笨蛋!」
眼泪滑落脸颊,托托嘶声大喊,忍不住抓起身旁的毛线团丢了出去。
「我最讨厌妈妈了!」
丢下这句话后,托托头也不回地冲出屋子。身后传来雅丽的呼喊声,但托托只是一个劲地哭泣,在深夜时分一路奔向被夜色笼罩的神殿。
脱口而出的那句「最讨厌了」不停在托托心里回蕩。
其实托托自己也很清楚……
最讨厌的不是妈妈。
而是──只能当个吊车尾的、无能的自己。
拚命跑着、跑着,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神殿的书库前。
远方传来大人们交错的脚步声。他们可能正在寻找自己……一想到这里,托托突然感到非常害怕。
如果,现在被他们抓到……
自己一定会被当成没人要的孩子,随便送给哪户人家当养女吧?
托托在学校里并没有太多朋友。但不管是那些老爱对她恶作剧的男孩子,或总说「托托少了我们就不行耶」的那几个很照顾她的女孩子们,托托真的一点也不想和他们分开。
就算是个吊车尾的没用家伙,她还是生在萨尔瓦多家的托托呀。托托哪里都不想去,也不认为自己有本事能到什么地方去。
试了好几扇窗,总算髮现有扇锁头坏掉的窗户,正好能让托托从那里爬进书库。除非身旁有大人陪着,否则小孩子是不被允许单独进入神殿书库里的。
老旧的书籍散发沉郁的香气。熟悉的书本气味总能让托托感到心情平静,却也有种几乎要被横亘在眼前的黑暗吞噬的错觉。
远方传来呼喊托託名字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