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抓错人了。」
「……请问,现在是什么状况?」
晚上入睡,早上醒来,就见到一个神秘男子在我面前,背后还有一堆连看都没看过的东西。白色墙壁时而发出通透的水蓝色光芒,机械化的装潢,整个空间明明没有照明设备,却保持一定的亮度,且几乎完全感觉不到温度。
房间大小大约是六坪左右。形状就像骰子的内部一般,是个端整的正方形。
我眼前脸上浮现微笑,搔着额头的,是个身穿POLO衫与牛仔裤大叔。他一身彷佛各大高尔夫球场与练习场均可见的打扮,但容貌明显非地球所产。这名男子的头髮与发光的墙壁一样是水蓝色。
「我自我介绍一下,这里是所谓的宇宙飞船,而我就是你们所谓的外星人。」
男子爽朗地哈哈一笑,指着自己作自我介绍。明明才刚醒,我又开始昏眩了。为什么我的周围充满了自称外星人的家伙啊?而且他的行为明显是绑架咧。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不是赎金。如果想勒取赎金的话可找错人了,我家的财政肯定无法满足他的需求。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且我的双亲多半不会为了赎回我去借钱。我想后退,可是很不可思议地,脚却动不了。
「我看你的表情似乎不怎么相信嘛。呼呼呼,很好很好,这样才像地球人应有的反应。」
好像被他喜欢了。想起刚认识艾莉欧不久的事,我就郁闷。
「我就让你看看证据吧。看啊~外面的景色是太空哦~」
这个自称外星人的大叔动动指头,墙壁立刻在一瞬间产生变化。彷佛翻转拼板一般,发光的白色墙壁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映照于整个空间的黑暗世界。连脚底下也瞬间化为太空,不自觉地倒抽一口气。虽说在无重力的世界里害怕落下似乎也很奇怪。
对了,这个房间有重力,我们根本不是在太空中嘛。本来想如此反驳他,可是当我抬起头,看到地球与月球清晰地漂浮在我的上方,不由得惊讶得阖不拢嘴,对这颗蓝色行星看得入神。
「我先声明,这可是如假包换的太空,不是预录的影片资料哦。」
「证……证据在哪儿?」
「把你丢去外面,应该就能证明很多事了吧。」
我没胆说出「敢这么做就来啊」之类的话。于是我转头,望向最引人注目的故乡〡〡地球。越看越觉得这颗过于鲜明的水之行星与被插上美国星条旗的月球是真的。但一旦承认这是事实,也就是说……
交互凝视大叔与地球。发现大叔吐出的舌头一样也是水蓝色的。
此一不经意的行为,轻易地证明了他不是地球人。
浑身起鸡皮疙瘩,后退几步,手扶在映照出黑暗空间的墙壁上支撑身体。心跳加速。或许是过于动摇,冷汗留个不停,喉咙乾涸。吞一口水,感到喉咙有如烧灼般刺痛。
古人曾说「逢三必中」。
难道,我真的碰上了正牌外星人了吗?而且我还被他绑架了?
不由得大叫起「救救我啊,穆德~(注 美国科幻影集《×档案》中的主角,为专门调查神秘事件的FBI探员)」,脑中自然而然播放起某档案的那段音乐。
「哎呀,放心,我不会加害于你的。马上就会放你回去。但是我没做任何事先说明就把你抓上来,又直接把你放回去的话,你一定会把我当绑架犯吧。所以先让我说明一下。」
外星人走向我并抓住我的肩膀。意外地发现自己并不怎么觉得恐怖,也许是因为他那与我表妹相同的发色有关。他的头髮不断释放出光辉粒子,令我有种亲近感,我逐渐安心下来。而且他抓住我肩膀的手指传来的感触也不如太空般寒冷。体温甚至可说有点高,即使透过衣服也感觉得到。
「没想到外星人的手也有体温。」
「有温度不是比较好吗?我也是人啊。」
不由得令人怀疑起「你真的是外星人吗?」的外星人(暂定)开朗地哈哈大笑,踏着响亮的脚步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他动了动指头,让房间的墙壁恢複成发光体。
「你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可说是种意外。正确说来,应该是我的行为有所不备,才会造成这种后果。如果我再熟练一点就好了。只可惜练习十分困难吶。」
「对不起,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外星话真难懂耶。」
「才不,明明就是很标準的日语啊。简单说,就是我打捞失败了,如此罢了。」
五官轮廓很深的外星人说完,搔搔鼻子,似乎觉得不好意思。
「打捞?」
「是的。由于你所住的房子一带不知为何有我们同胞的反应,为了确认,所以我就进行打捞工作。但打捞实在十分困难。用地球的例子比喻,就跟游乐中心的夹娃娃机差不多困难。想夹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得付出不少硬币作为代价,不是吗?」
「慢着,有人搞不好一辈子都夹不到耶……」
虽然还在开发中,但这么困难真的好吗?不是应该设计成人人都会使用才对吗?姑且不论这些。他说感应到藤和家有外星人,符合条件的我只想到一个人。
只不过,周遭有符合条件的人,那也够恐怖了。
「那是住在我隔壁房间的人。」
话说回来,原来那家伙真的是外星人啊?严密说来,应该是父亲是外星人,而母亲则是妖怪。所以她算是外星与妖怪的混血儿吧。我说表妹啊,你真是个不得了的合成品哩。
「哦哦,果然没错。对不起,都是我操作失误才会……刚才我还抓到电线上的小鸟呢。你看。」
外星人翻转手掌,立刻变出一只麻雀。正确说来,应该是取出才对。他近乎魔术般的行动让我很讶异,更是只好承认他的确是超乎地球常识的生命体。真是遗憾。
「抓错人倒也好。据报告显示,所有地球人的手都很灵巧。」
「不不,个体差异十分明显咧。」
「那你呢?你的样子看起来就像那种明明没什么特徵,却意外拥有受异性欢迎的主角威能的人啊。」
外星人搔搔下巴,仔细对我上下打量。真不知道他是在称讚我还是嘲弄我咧。我也顺便观察外星人。他有着水蓝色的瞳孔,仔细看才发现嘴唇也带点蓝色。真不知道艾莉欧遇见这位大叔的话会有什么想法。
而且,假如她在电波女时代坚决主张的外星人说法是真的,那又该怎么办?
「总之,先试了再说吧。」
大叔停止观察,挥挥手,一台巨大的机器就出现了。真的只能以「突然从地面长出」来形容。形状的确有点像夹娃娃机。
「可以麻烦你帮我操作一下这玩意儿吗?」
外星人拍拍机器侧面,亲密地向我拜託。
「啥?可是我连这是啥都不知道耶。」
「刚刚不是说过了?这个是用来打捞地球上物品的装置啊。」
「让地球人来用这种装置真的好吗?」
「有何不可?」
乾脆地答应了。外星人真是宽大。他苦笑地向我低头,说:
「这可是我这个外星人对你做一生一次的请求,就当做纪念答应一下嘛。」
「请问一下,外星人的寿命有多久?」
「呼呼呼。」似乎不打算具体回答,用笑容打马虎眼。算了,我也有点害怕知道真相。要是知道小镇上碰见的那些自称外星人的家伙们,每个人的脸蛋都与年龄不相称的理由,竟是寿命很长的话,我不知道该会有多么惊愕啊。搞不好就跟强调国产品质的商品一样,还会举出地球产的妖怪女女小妹来对抗喔。唔,好像已经相当动摇了说。
「唔,可是……有件事情我想先确认,你抓艾莉欧上来打算干嘛?」
「艾莉欧?那是我同胞的名字吗?」
「应该是。」
「我没打算干什么。只是想问她为何在地球住下来了而已。」
「那你自己亲自去地球一趟,问本人不就得了?」
「麻烦死了。我又不清楚地球的地理环境。在巷弄里迷路了怎么办?」
外星人耸耸肩,一副真伤脑筋的模样。第一次碰到担心迷路的外星人呢。
「应该说,这也是第一次碰到外星人。」
站在装置面前,那是个蓝色的巨大框体,正面有一片非常类似玻璃的物体遮蔽。与周边墙壁相同,框体放出神秘的光芒,充满蛊惑的魅力。感觉自己就像路灯下飞舞的蚊虫,深受吸引。但又担心说不定会冷不防爆发。
由于刚睡醒,觉得现在的遭遇仍然像是在梦中。但就算缺乏现实感,事实就是我人正站在地球外的地方。望了框体内部,里面同样也浮现一颗地球。
「地球人小弟,请你开始吧。」
外星人催促我。指着框体上的二颗按钮说明功用。按钮上标示上下与左右的记号,由形状看起来……完全就跟那个东西一样嘛。
「………………………………………………………………………………」
在框体内部的角落发现了一个细小丶看起来十分不可靠的银白色捕捉夹。特徵是夹子的尖端有如缝衣针般尖细,而且还没有张开。看来应该是以类似手指捏起的方式夹东西。
虽然有很多独特之处,但这玩意儿……怎么看都是夹娃娃机嘛。
「呃……这个是地球耶。」
我指着浮在框体里的东西说。除此之外,内部什么也没有,一片黑暗。
「当然没错啊,有什么问题吗?这个就是要从地球内部打捞目标物的装置嘛。」
「不会真的要从这里打捞吧?」
「不然要从哪儿打捞?」
外星人一脸正经,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看来真的是将夹子移动到漂浮于框体内部的圆形地球上的适当位置,以夹起目标。
「比例太大了吧!救救我啊,史卡莉(注:同样是《档案》中调查神秘事件的FB—女性探员,穆德的搭档)~」
「地球人小弟,你只是太累了而已(注:史卡莉经常对穆德说的台词)。」
「我才不要这么诡异的史卡莉!总之,办不到!至少把地球扩大一点吧!」
要我从超大比例的地球之中精準夹起艾莉欧?这也太乱来了吧!
「对吧,我就说很难嘛。所以偶尔会失败,不小心夹起奇怪的东西。地球上发生的离奇失蹤事件大半都是这种原因造成。」
「真是造成大麻烦的不灵巧啊……咦?那这些被捉到的东西不放回去吗?你们难道没有『有捉就有放』的概念吗?」
「捉完就放太浪费了。母星不允许我们带地球的动植物回去,但个人赏玩範围就不要紧。生物对未知细菌很脆弱,要是我们持续跟地球人接触,说不定整个星球都会遭到毁灭。」
「地球过去曾发生过一次这种事情。过半数的人类受到感染,差点灭绝了呢。」外星人点点头,自顾自地讲了起来。唔,这么说来,我现在遇见外星人不就惨了?如果把我跟小鸟就这样放回去的话,说不定也会害人类灭亡呢。呃……我要成为毁灭人类的罪魁祸首了吗……
思考着这些事情,又想到外星人刚才所说的「先试了再说」,便伸手按了按钮。原本停在右侧角落的夹子立刻移动到指定位置,按钮开始闪烁。
「这是要我按下的意思吗?」
「你没去过游乐中心吗?」
他的吐嘈令我有些不爽,不过我还是按了上下的按钮。夹子向前进。我连忙按了左右的按钮。夹子伴随着些许惯性,暂时停止,向左转弯。移动到超出地球的所在範围。我獃獃地望着这一幕,夹子到达框体左端,缓缓地下降,在黑暗中什么也没夹起,再度以令人厌烦的慢速移动到洞口位置。张开夹子两端,什么也没有掉下来,又回到最初的位置。此时按钮又再度闪烁。
不由得转头看了外星人一眼,外星人露出洁白闪亮的牙齿,用极度清爽的笑脸对我说:
「好了,我们开始吧。」
可恶,刚刚的失败被当成没发生过了吗!所以我也跟着当作若无其事地大喊「好~我开始了!」捲起袖子。老实说夹娃娃并不是我擅长的领域,但刚才什么都没捞到实在很令人懊悔,反而令我充满干劲。「嗡~喀嚓,嗡~」自然而然模仿起机器发出的声音。
这次我慎重地按了按钮。地球就浮在框体的正中央,要移动到地球上并不困难。问题是谁知道艾莉欧在哪儿啊,这么小谁知道啊,混蛋。总之先以日本群岛为目标就对了。伴随着不安感,眼睛眨也不眨地等候夹子移动到适当位置。当夹子来到日本群岛的中央附近的瞬间,「就是这里!」用力按下按钮。
「啊,惨了!」都忘了夹子的移动具有惯性,落下的位置与预定位置产生些许误差,移动过头,来到广岛附近才停下。接着,有如缝衣针般细小的夹子尖端夹起了某种东西。看起来像是褐色的。丢入框体边缘的洞口。外星人摸索外侧的洞口。
拿出来的是只猫。小小猫安稳地睡着。外星人抱着猫,一语不发。
「再……再给我一次机会。」
差点脱口询问「投五百圆可以玩五次吗?」但左看右看,就是没看到投币孔。轻轻捶了一记台座,再次挑战。这次一定要夹到艾莉欧。不,至少要夹到人类。
已经学到惯性法则的我没有死角……大概。上下的感觉也很完美。接下来加上惯性移动的部分,好,「OK!」完美地移动到日本群岛中央。夹子缓缓下降,抓起某物。在夹子搬运物体的过程中,我发现所夹到的并不是熟悉的水蓝色,而是个黑色物体。由洞口现身的是一只黑毛狗。
「好可爱好可爱~」
用迷人的笑脸装傻,再次挑战。下一次夹到树木。「……呃,反正这个房间太单调了,刚好可以当装饰。」只不过我夹到的是连根拔起的行道树,与家庭观赏用盆栽有着天壤之别,没关係,我不在意。Try Again~
「嗡,嘎嘎嘎。」夹起褐色假髮。我真的不是在恶作剧。这次大胆一点好了。结果挖起道路的一部分。糟了,地球上想必发生大骚动了。外星人对地球的侵略,竟然是在我这个地球人手里执行的。下次一定要挽回名誉。
「哦!我夹起人类了,太好了~」
从洞口现身。咦?看见对方脸的瞬间,我僵直了。
「咦……咦咦?丹羽仔?」
「快……快送回去!麻烦你快点送回去!」
立刻将熟人遣送回地球。哇~吓死我了~特别是对方刚好正要脱下睡衣,更是令人紧张。外星大叔要笑不笑地拍拍我的肩膀,另一手则抱着小鸟丶小猫与小狗。动物们似乎睡死了,一动也不动。
他或许想带回去吧。只不过会用在什么用途我就不得而知了。
祈祷它们能被平安养大。
「你真的很没才能耶。」
外星人带着同情对我说。或许是因为我的表情快哭出来了。
「我没脸见人了。」
「唉,勉强你做这件事真是抱歉。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外星人弹了一下指头,框体收进地板底下。彷佛以前在电影里看过的金属体融化丶消失于地板底下的那幕场景。印象中好像地板跟墙壁还变成尖刺攻击人咧。
「对了,遇到过外星人的记忆该怎么办?要消除吗?」
「不,我不特别做这种处理。考虑到地球人的性格,实在没有这个必要。哈哈哈。」
外星人依旧开朗地笑着。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没有必要?我刚刚还夹起人类哩。由外星人的口吻听来,似乎以前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可是在地球上却没人知道真相。也许是被当成传闻或梦话了。
「……请问一下。」
「嗯?」
他的手指做出独特的手势,或许是準备启动什么的信号。听到我的询问,他等待我继续说下去。
「被夹上来的地球人有过几个月后才放回去的情形吗?」
艾莉欧曾离奇失蹤过,难道这就是原因?
外星人沉思了一会,眼神游移一番,最后轻轻地点了头。
「的确。如果有人很不负责任,可能就会造成这种情形。」
「不负责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