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能实现的梦想是否有意义?
继续追求无法实现的梦想是否愚昧?
为了过更现实的生活,现在的我想知道何谓适量的梦想。
在「与棉被卷怪相遇Ⅱ我要飞行」这个方程式逐渐成立的近些日子里,各位过得如何呢?我边询问假想的观众,全速踩着脚踏车踏板前进。脚踏到一半离开,留下踏板喀啦喀啦空转,重心直接右移转弯。
「真希望棉被卷怪袭来这次是最后一次。」
『结果人气上升而系列化,出现了第三、第四个棉被星人……』
「就是为了防止这种事态发生,现在要将之停止。」
我骑着脚踏车宾士,朝向海洋。再次前往作为一切开端的那个场所。正确说来,这次不会去大海,而是去跟那道漫长的坡道碰面。我为了这个目的不断宾士。
现在的脚踏车比起四月时的那辆好骑许多,车轮与踏板一口气不断迴转。
『觉得有点紧张,真不像我。』
「完全感觉不出来,因为你是棉被卷怪啊。」
『一直很在意一件事,棉被卷怪是什么?』
「去照照镜子吧。」
去照水面也可以。不过现在要去的海洋很混浊,或许看不到吧。
上次骑到处生鏽的脚踏车单程花了二小时多的路程,这次的进展快得彷佛像抄捷径。要是用这个速度持续宾士,或许真的有一天能飞行呢,不由得产生了这类梦想。或许就是这种错觉不断累积,才会生出棉被卷怪吧。
『靠着你我的力量究竟真的能飞得起来吗?』
「谁知道呢?上次大大地失败了。」
『那是理所当然的。两个地球人是无法产生力量的。』
她明明就是今天第一次观赏《E﹒T﹒》,却完全沉浸在剧情之中。大哥哥真担心这孩子将来会不会被坏人骗了。附带一提艾莉欧也太过老实,很危险。
『就像这样,然后那样……把力量扭转之后,向前……呜咿咿。』
「你在盘算什么啊。话说回来,我认为也没有必要把内心的纠葛特意写在纸上吧。」
如果是想听听我的意见的话,根本就大错特错。她的内心想法之类的,完全不是我能给予建议的吧。
「…………………………………………………………………………………………」
不知道艾莉欧与田村婆婆是以什么心态目送我呢?我向两人作了绝对不做出危险事情的约
定后,告别田村商店。特别是艾莉欧,听到我说要做跟上次一样的事,很担心我又要跳海了。虽然我要她们放心,但不知道她们是否相信。
不久,太阳逐渐爬上正中的时候。
我们总算到达了。在坡道的顶端剎车,暂时停歇。
心情上一方面是「唉,结果还是来了……」
另一方面则交杂着「嗨,我又来了」的打招呼般的情绪。
距离大海与护栏仍很遥远而看不清。葱郁的树林染上秋天色彩,落叶在眼前面落。与当时
相同,彷佛要营造出最佳的气氛,全然不见车流。我半下意识地挪动手指,按响脚踏车的铃
铛。栖息于心中的虫由铃铛的缝隙中溜走了。
『我终于等到这个时刻了,呜咿呜咿。』
「嗄?」
『这么一来,总算能回到家人身边了。』
「……真是可喜可贺喔。」
若是能脱下棉被回去就好了,那时我送你一程亦是无妨。
为了消除紧张感而深呼吸。右肩甩动两圈,调整呼吸。逐渐加速的那种感觉在记忆中苏醒。记忆先于我而行,一路冲下坡道。感到背脊发毛,不由得伸手抚摸,试图将这种感觉驱散。拍拍三次背部后,我握住握把。
当然,我一点也没有打算飞行。
要是真的掉进大海,这次说不定真的会死,重点是不能浪费了这辆新脚踏车。所以不飞,但是要跑。有计画地加速,在中途停止。
「喂,小小棉被卷怪,这是什么?」
我在棉被卷怪面前竖起食指。「呜咿咿」小小棉被卷怪使劲。
『你想骗我上当。这是模仿手枪对吧,砰。』
「……似乎真的看得到嘛。」
虽然不知道她靠什么原理,反正能看得到前面就没问题。这样一来,我的宾士就有意义。
宾士,加速,在掉落悬崖之前停下,让小小棉被卷怪亲身感到恐怖。只要煽动她对落下的不安,虽然这个治疗方法粗暴了点,应该能使她对于飞行的梦想觉醒吧。这就是我的计画。
为了证明她不是外星人,我又再次明知不可能飞起但仍冲下坡道。
只不过这次我将靠着一小撮智慧与自我保护的念头,来克制有勇无谋。
「好了,出发吧。」
身体向前倾,右脚放在踏板上。被参加大会比赛开始前一刻的高昂感与内脏萎缩感所折磨。汗水与风一起唰地一声向后宾士。
「呜咿咿。」
她似乎在对我说「随时都可以开始」。
好~!
踢了一下地面,让前轮踏上坡道。
就这样,我出发了。
一开始不踩踏板,先缓慢地自然顺着坡道而下。我对赛马并不熟悉,不过现在的感觉有点像是赛马开始时,打开栅栏的那一瞬间。我已经踏上无法回头的单行道。
背脊插着透明柱子的形象降临于心中。
上半身与下半身之间宛如生出一道小小隔阂,彼此都试图独立。我一方面用力紧握握把,控制脚踏车。另一方面下半身则奋力踩起踏板,开始无边无际的加速。下坡对双方都进行鼓励,引诱我投入它的怀抱。
景色飞快流逝,周边的树木开始变得不连续,一口气冲进不安定的世界里。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彷佛在耳际有巨大苍蝇飞舞一般响亮,逐渐麻痹了其他感官。
原本安分缩在篮子里的小小棉被卷怪,在加速之中也开始向前探出身体。
即使视野被棉被卷怪所阻挡,我的屁股由座垫上浮起,以更进一步的加速为目标。
非常爽快。
投身于平时不管怎么驱动脚部也无法生出的高速之中。
脸部彷佛染上疯狂般开始抽搐,堆积在髮根的汗水瞬间飞散。
踏板以极惊人的速度不断迴转,所产生的能量一无所剩地传递到车轮上。车轮与地面共同发出吼叫,全力遵从我与踏板的要求。
只有意识缓缓浮起。站在身体、脚踏车与小小棉被卷怪后方一步的位置欣赏这一幕。我俯瞰着自己,陷入陶醉。追求速度极限令我获得快感,踩着踏板的脚不知停歇,觉得只要尽情宾士,速度就能无止尽地加快。
比任何人都快。
控制过度加速的脚踏车,不使其偏离跑道的是上半身的职责。压抑着时而快要浮起的前轮,我对坡道忠诚,对重力臣服。
『力量来了来了!只差一点点了~!』
小小棉被卷怪举起新的讯息,我下意识地看着讯息。
此时,原本陷入陶醉之中的意识恢複了自我。
反覆了好几次一时忘却的眨眼后,触觉苏醒。
与传遍全身的恐怖同时,剧烈地钉入身体内侧。
我不能就这样飞起。
我恢複神智了!
盯着握把。
好,就在这里剎车啪叽
!
「
啊
?」
时间扭曲,我与脚踏车的时间变得不一致。
被抛在脑后的是一瞬间脱离意识,正在回顾的我。
在好几步前不断加速的是脚踏车。
而在中央的是,降临于自己身上的事态……事件……误算……
用力握住的剎车,断掉了。
啪叽一声,被我扭断了。
「啊,咦,欸?」
喀当,剎车碎片从手指掉落。球磁,脚踏车前轮发出声音左右摇晃。驾驶者深深受到冲击,没摔倒已是奇蹟,但脚踏车依旧不知停息,快速逼近终点,不容许弃权退场。
彷佛听见血液倒流的声音。
感觉身体好像会乘着风就这样飘走。
『来了来了来了~!』
与篮子里兴奋的那家伙相反地,我的嘴巴发出惨叫。
眼前染上鲜红,血泪都快飙出来了。
自己的叫声掩盖了周围,变得极度宁静。难以预料的状态逼迫不安的水位上升,我的呼吸停止。就算心脏停止了两秒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
惨了惨了惨了!
剎车:剎车坏了!而且两边都坏了啊!我的牙齿喀叽喀叽止不住颤抖,除了惨叫以外,什么也说不出口!咕啾咕啾!啊啊啊啊加速啊啊啊啊!
身上冒出比鸡还多的鸡皮疙瘩,此时的我比任何人都更强烈地梦想拥有一双翅膀。但我还是飞不起来!
下坡的终结一口气逼近。同时也是人生的终点?
不是在开玩笑的!
吼叫。吼叫。我好吵,真的好吵。但是与叫声呈现反比,头脑变得有条不紊。小小棉被卷怪几乎完全站起来了,她向前倾斜,带动重心前移。
不是要让剎车失效的脚踏车停下来,反而像是要更使之加速。
听见车轮的旋转声。
那就像是「轰轰轰轰轰轰」般削切地面的声音,或者说,被削切的声音。
那个声音有如粉碎机一般,粉碎了其他声音。
因血液过度集中而浮软肿胀的耳垂,受到风刮而隐隐刺痛。睁得大大的双眼眼角乾涸,不由自主渗出眼泪。脸颊就像弃之不顾而硬化的黏土块,变得肿胀而坚固。表情就这样僵着,难以复原。紧握住脚踏车握把的双手一动也不动,不敢鬆手。光让脚踏车笔直行走便已竭尽我的全力。
抬起下巴,急促的呼吸让喉咙振动个不停,我紧盯着前方、正面。
我骑着脚踏车,彷佛要冲往天空与海洋的蓝色交会处般由坡道一路滑下。但就算是下坡,
现在的速度也未免过快了点,称作飙速亦无妨。前轮不时浮在空中小跳跃。随时做好心理準备,只要操纵有点失误而让脚踏车翻倒的话,没戴黄色安全帽的我势必会把头皮刮掉一大片。
即便如此,我的双脚却更用力踩着踏板。彷佛想将之踩坏似地不断向前踏进。
我的身体彷佛与脚踏车融为一体。不停冒出的冷汗沾湿了肩胛骨附近,皮肤不安分地蠢动,彷佛快要掀起。我知道在这之后,脚踏车与我与塞在车篮的棉被卷怪将会迎向何种未来。因为我早已经历过。
是的,毫无疑问地会摔落。
就算知道如此,我还是不断冲下山坡。
沖向紧接着陡峭下坡后、宛如準备将人投射升空的上坡路段,冲刺而下的劲势未曾稍减地奔上坡道,速度非但没有趋缓,反而给人依然在加速的错觉。
我冲上坡道,将身体后仰。即使久握的手指已近乎瘀血,却更用力地握住握把,拉起龙头,以单轮行走的要领使之浮起。
就像是鱼儿一瞬间由汪洋大海中跳起,
因恋慕日光,迫不及待地跃出水面一般。
在酷似这种心情的最后挣扎驱策下,我以太阳与天空为目标全力冲刺。
脑袋与眼帘受强光照耀,视野被染成一片纯白,张开的嘴巴似乎在呼喊着什么。
但叫声被打旋的空气所吞没,什么也听不见。
我在空中飞行。
靠着脚踏车在空中飞行。
只是……
正当我甚而得意起来的瞬间,缠附在后脑勺的意识陡然思索。
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事态?
「那:世:应:喂:啊!」
吞进空气,喉咙呛痛,即使发着抖快哭出来,我也还是要吼叫。
那:是:因: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