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通过半掩的窗幔照射进来。外面响起了小学生的欢笑声,和附近的猫在常去的人家那里乞求食物时的叫声。我刚睡醒,在被子中听着这样的声音。
星期天,让人心情舒畅…….现在大概是午后一,两点左右吧。
「……」
我感觉呼吸困难,醒了过来。
我流着冷汗,四肢抽筋,等待着风暴的通过。
我最近起床一直都这样。接连数日使用「废龙」过度对身体有所影响。疲惫的身体承担不了寄宿在身体内的咒素的量。
据说那些咒素使什么的全部都,或多或少的,身体上都会强行承受着负担,作为直系长男,对于为了成为家族中枢而被生下来的我来说,这点体现得更是显着。祖母也曾经说过,如果没有姬的存在的话,我的身体就会被力量所吞噬破坏掉。
身为咒素使的我有着超群的运动能力,体力,结实的身体。我们的祖先原本就有着超越常人标準的肉体,而且在经历了世代延续的进化后,如品质改良般,我们身体进一步得到了优化,但是即使这样,「废龙」对我身体的负担似乎仍旧没有得到改善。嘛,既然使用了「毁灭」这种,在某种意义上有着绝对概念性的力量,就绝对无法逃避被力量侵蚀的吧。
我发獃地仰视着沾满煤灰的老旧天花板。这是一间建成超过了四十年的木造平房。这就是我们现在的家。是母亲遗留给我们的,少数的东西之一。
我一边浅浅地呼吸着冷静下来,一边再次闭上眼睛。在我调节心率的时候,姬走过来把还没从被窝里出来的我叫了起来。
危险。我不想让姬太过担心我
『库拉,你还是赶紧起床的好,约会快要迟到了』
「……啊……」
我微微地睁开眼,鼓着腮的姬在门口处叉开腿站立着。因为现在姬的外表年龄还是十岁左右,所以作出那样的表情还真挺像个小学生。
姬的长髮在后面理成一束,在没有曲线,但却柔软的腰部揽着母亲使用过的厨房围裙,而且我昨天送给她的金毛寻回犬吊绳也挂在上面。
姬好像非常喜欢挂绳,有事没事都会抚摸玩弄一下。我一边回忆起姬的那个样子,神情就缓和下来了,一边发出』为什么是揽着围裙什么的……』的疑问。但是,我的思考被睡魔融化了。
「……再让我睡一会儿吧」
我恳求道。姬伴随着叹息向我靠近过来…….按照惯例,我感觉到姬要对我进行性骚扰。
「啊」
因为,我先下手为强了,我试着把姬抱住让她什么也做不了。
『哇……?』
我们俩就这样倒在了床上。现在的姬,其身形大小最适合做抱枕了。从那纤细的身体里传来的熟悉的体温,使我的心情也变得温暖起来。在这种舒适的感觉下,睡魔再一次向我袭来。然而在我刚要睡着的时候,耳边就传来叫喊声。
『呼,呼哇~~~~~~~~~!』
「呜啊~~~~~~~~」
我跳了起来,姬在我面前用手把染红了的笑脸捂住发出惊叫。
『库,库拉,虽然我好高兴,但我,我还没做好心,心理準备…….』
姬在小声地叽叽咕咕地说着些什么,但我没听清楚,总之,先道个歉吧。
「啊,对不起。总感觉这样刚刚好,这种像抱枕般的感觉」
『抱,竟然说我是抱枕。库拉,你可是我弟弟——!』
我被发出像淫乱般叫声的姬推倒了。
『……. 库拉,你就那么想抱着我吗?真下流…….』
姬在我的耳边低声私语着。不,那个,怎么说呢……怎样的一幅画面啊…….姬的膝盖慢慢地摩挲着我的侧腹。而且与之同时,姬的裙子的下摆还卷了起来,让人感觉很工口。
「那…那个啊,希,姬?虽说都是抱,但是意思是不同的……」
我的视线死死地盯在了那白皙的大腿上了。喂喂,我在做什么啊。对方可是姐姐,而且现在外表看起来还像是个小学生。
「姬,再不起来的话就要迟到了,是吧?」
『哪里起来了?』
「不,不,不是那个意思!」
『…….』
但是姬,在中途就像玩厌了一样,重重地把脸埋进我的胸口。然后发出微微的叹息。
『…….那么,那就起来好了』
接着,姬像是发怒般站了起来,把我的被子扯了开来。
嗯?
……为什么姬能扯开?
她能抓着东西,也就是说,姬半实体化了吗?她手指上沾上了我的唾液了吗。在我感觉到疑问的瞬间,鸡蛋与黄油的甜美香气刺激着我的嗅觉。这个味道是……
「烤蛋糕?」
不由得,我回想起小时候,被母亲的手臂包围的感觉。说起以前星期日的午饭,就是烤蛋糕呢。
「为什么?嗯,姬做的吗?」
我询问道,姬轻轻地点了点头,再次小声地小声说道『起来了』,催促着我走向客厅。
「啊,话说,姬,你会做料理?」
我未曾有过,哪怕是一丁点的,姬做过什么料理的记忆。
因为,这样对她的身体负担很重。
她的状态有三种。
第一个种是「平常状态」,血缘亲属以外的人看不到她,触摸不到她及不能和她说话。她也干涉不了周围的物质,虽然可以触摸和乘坐上去,但是移动和破坏都是不可能的。
第二种是通过把我的体液抹在身上,而得到的「半实体化状态」,与「平常状态」相比,「半实体化状态」的姬可以拿起物体,连破坏脆弱的东西也变得可能了
而第三种则是,通过舔食我的体液,把体液吸进体内而得到的「实体化状态」。平时看不见她的人也变得完全可以用肉眼看到她了,姬也能轻鬆地拿起重物,可以使用咒素,与弃灵们战斗。但是,与之相应的,实体化也会消耗她的能量的。
即使她现在是半实体化而不是实体化,但如果时间长了,也会消耗与之相应的能量的。看一下的话,就会发现姬的身高微微有点缩小了。
「喂,你的身体,没问题吗?」
『…….已经,解除半实体化了……我做的午饭,你不…….高兴吗?』
「啊…….不,不是不高兴……我非常地高兴…….」
我把手搭在像萎掉般垂下脖子的姬的肩膀,然后看向客厅。
木质的暖卓上的某个盘子里堆积着的是——该说是果然呢,还是说如我所料呢——形状是平的,焦的,没有膨胀起来的「什么东西」。在这堆「东西」的大半都是焦的,黄褐色的成功品只有一个。
姬坐在放着盘子的暖桌的对面,严肃地说道。
『吃吧』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做,虽然我有着各种各样的疑问,但总之,我决定先吃。
「…….我开动了」
我先从失败品开始吃起。这个与其说是烤蛋糕,还不如说是烤焦掉的饼乾。
嘛,但是
「嗯,好吃」
『真,真的吗?』
「…….嗯,非常好吃」
这并不是什么客气话,而是真心话。
姬不可能违反常规地拿起物体,如果她为了拿起物体而实体化或者半实体化的话,就会有消耗。这样的姐姐竟然做出看烤蛋糕,真是个超大惊喜。所以那个味道只能排在第二位。
『……谢谢』
我一边在午后空气中感受着幸福,一边大口地吃着。
『……如果库拉是那样想的话,我也会很高兴的』
我一边注视着姬,一边嚼着散发着酸味的黑焦蛋糕。但马上就感觉到口渴了。
呜咕。
烤蛋糕无法咽下去。我就着杯子里的牛奶,勉强地把烤蛋糕咽下去了。「呼」地吐了口气,我看到正对面的姬双手交握,放在暖桌上,露出一副有点不高兴的表情。
「啊,并不是难吃。只是噎着了而已」
我慌忙解释道。姬立即摇头,表示『不是在说这个』。接着她站了起来,走到我旁边的位置重新坐下。
然后,我神情恍惚地从拉开的窗帘中看出去,盯着木板窗外的窄走廊。
我回想起了在母亲的葬礼后,我们两个人就这样坐在这里的情景。
——那一天。
庭院里还残留着雪。那是升初中三年级之前。本应该是很狭窄的家,当时却觉得它变得出奇的空旷。
我心不在焉地坐在客厅的坐垫上,姬走了过来,一言不发地坐在我的旁边。
我们沉默着,透过玻璃窗,看着仍旧放在窄走廊上的母亲的拖鞋。
我们獃獃地眺望着下下来的白雪和发白的反光。
比卖守护家族的血亲是不可能变成幽灵的。这大概是带着「废龙」的能力降生的影响吧。除了像姬那样的特例之外,其他族人的灵魂在死的瞬间就会灰飞烟灭,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但是我们没有哭,即使是在号哭的千夏和圭佑面前也没哭。
对那个时候的我来说,哭只会让自己变脆弱。所以在母亲的遗言前,我再哭也不能让母亲活过来,也不能让生活重新开始。
我不断地反覆着颤抖的呼吸,忍耐着那种撕心裂肺般的感情。
坐在旁边的姬把头枕在我的肩膀上。然后,声音模糊地低语道。
『变得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嗯…….」
我们吐出的细小声音在安静的家里迴响着。
之后,我们必须要靠自己活下去。即使与老家或是其他的家族接触,也必须靠我们自己去应对了。交涉也罢和交战也罢,我们都必须要靠自己去处理好。
失去了母亲这个庇护者,能守护姬的,就只有姬自己,然后还有我了。活着的我,为了被杀死的姐姐,我必须成为她的护盾。我必须变得更强。
如果我不这样的话,就不能守护着这个有着破绽的姬了。
就不能保护为了我而不断消耗着的姬了。
我对自己的能力不足感到恐惧,我没有能代替母亲去守护姬的自信。
母亲只教会了我捕猎食物的方法。因为母亲希望把我们作为普通人来抚养,所以,她没有教我防身的方法。也没有教我战斗的方法。
我不认为她这样有错,也没想过要去恨或者责备她。正因为她有这样的期望,所以她才会把我们从那里带出来。像笼中鸟般的她,捨弃了之前生活的一切,否定了她人生的绝大部分,跳入到她一无所知的「普通」生活中。
但是。
如果,姬因为这样,因为我的能力不足而消失的话。
『库拉』
姬把手放在我紧紧握住的拳头上。
『不要灰心,到今天为止不都是这样过来了吗,今后也一会是这样的』
姬低声细语着,把脸靠近我。温暖的体温触到了我的身上。
『我身边有库拉在,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因为我是库拉的姐姐』
姬的这番话不是安慰,也不是祈祷。只是,约定。
「……是啊,所以,姬会守护着我,我,会守护着姬」
在老旧,寒冷,满是尘埃的家中,我们两个彼此握着手,吐着白汽,像祈祷般,确认着互相的誓言。
在其他人看来的话,他们会觉得这像是在玩过家家吧。
但是对于我们来说,那是,那仅有时间——
『吶,库拉』
——被姬呼唤,我回到了现实之中。屋外没有雪,我的视线回到了明亮的走廊。
「…….什么?」
『对库拉来说,我是什么?』
「什么…….当然是家人啊,姐姐大人~」
最重要的姐姐,我仅有的一个肉亲。即使没有肉体,没有户籍也没关係
我马上回答道,并握住姬的手。熟悉的体温传到手掌上。然后,听到姬从她那小小的嘴唇中发出了微弱的叹息。
『…….确实呢,嗯,我是库拉的姐姐』
幼年形态的手掌像是安慰般抚摸着我的头。
『所以,如果库拉能变得幸福的话,那就最好了』
「…….你怎么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