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以来,第一次感觉手中的突击卡宾是重的。也许到了这时候我都还无法下定决心。 
我检查清点着零件和弹药,只把入耳式通讯器拿拆开,塞进泰迪熊背包里。 
「日邑穗崇怎么样?」 
在到达目的地附近要下车之前,我终于说出哥哥的名字,向周围的成年部下问道。 
我被比卖守家驱逐这事是假的。无论怎么失态,咒素使家族都不会轻易地就把贵重的虚放走的。族里觉得在当时情况下自己是最容易消除他们的戒心的,所以才派遣自己去监视和保护家神。自己没有準备住处,而是决定强行同居那是因为自己对那两个人有着好奇心。 
因此,我在比卖守家的身份还是家神的婚约对象,而日邑家作为宗家的準直系也被要求承担责任。而且,在血脉上来说,我也是日邑家的直系。所以这次,比卖守家打出了讨伐应该会成为下任族长的日邑穗崇的旗号。如果我不在的话,他们就讨伐穗崇就出师无名了。在父母消息不明的现在,他有着代族长的资格。无论日邑穗崇犯了怎样的错误,不管多讨厌日邑穗崇,如果让家里的族人去诛杀他,这种行为只会是谋反而已。 
名为家的东西,严格地束缚着他们,不,束缚着我们到这个程度。 
「目标答应了相谈的邀请」 
一个部下回答道,他把哥哥称作目标。 
车内包括司机在内有五个人,对他们的印象都只是有点脸熟而已。我就连他们是叔父叔母,还是比这个更远的亲戚都不知道。我在五岁的时候就被过继去做养女了,很少跟日邑家来往。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老家的人是对自己很重要的人。 
我对自己被选为家神的伴侣这事,感到骄傲和自豪。这种感觉的根本,是源自于自己可以守护日邑家的心情。 
而且,这份心情是哥哥带给我的。 
我们能见面的次数也就一年数次而已,但即使如此,我还是最喜欢哥哥,我觉得我们互相心灵相通。这大概是个太过理想的幻想吧。或者只是自己在比卖守家无法找到归属而把他作为心灵归宿,任性地做的一个天真的梦吧。 
「狙击班已经到位,接下来只要等待目标在指定位置出现就行了」 
「这样么……」 
我们要诱击哥哥。 
我们以要跟他谈「日邑家可以有条件地同意承认日邑穗崇为家主」为借口,指定郊外的高尔夫球场为交涉场所,把他喊出来。 
作为碰面的地点,这地方明显很不自然。恐怕哥哥都能预测到这里会成为战场的吧。这样他都答应了,明显是有所準备的。这一定会成为一场严酷的战斗。即使如此,日邑家还是投入了全部战力,打算打倒哥哥。如果可以的话就生擒他,如果不行的话——、 
我觉得这是对哥哥的背叛。 
但是,先背叛的人是哥哥。日邑家里可以称得上是战斗力的人数比其他家族要少。有过半的战斗力都被哥哥击毙了。他甚至为了夺走非战斗人员的楔,进行单方面的屠杀。倒不如说他连可以表现出公平的迷惑都没有,就把老人和小孩杀掉。大概已经没有人会原谅哥哥的吧。 
因为没用而被轻蔑的哥哥现在被家人当做不是敌人的敌人而憎恨着。这大概就他所希望的东西吧。 
我下了货车,仰望着天空。 
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星星。 
那像玻璃碎般的光芒让我呼吸一阵紊乱,闭上了眼睛。 
我带着部下踏草前行,向着指定的地方走去。 
我喜欢哥哥。 
但是自己不是小孩子了,不能让倾慕之情牵着鼻子走。他已经错到这个地步了,已经误入歧途了。这样的话,就应把他纠正过来—— 
我抬起脸。 
我视线的前方是2号洞的发球区域,他已经站在那里了。 
淡淡的月光下,一道漆黑的影子落到草地上。 
「哥哥……」 
我轻声地喊道,他微微一笑。一如既往的悠閑呢。 
他一身宛若死神般的黑色装束,那白皙的脸庞与闪着银光的耳坠浮现在了黑暗之中。这么说起来,也许自己着装的偏好也是受他的影响呢。在紧迫的气氛中,我脑海中的某处像逃避般地如此想道。 
「斎槻,不是很难得地才送了对耳坠给你做礼物的么。你不喜欢吗?还是要和我的一样的才喜欢」 
「哥哥,我有一件事想问」 
我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 
「哥哥你到底想操纵我去做什么?」 
「真是的,我还以为这种事情你们会明白的呢。我的身体靠夺走其他的人楔而保持强健。但是,到了现在这样,不继续夺取的话是不行的」 
他的眼神想往常一样温柔,充满着如哲学家般的静谧。 
「无论再怎么吞食没有强大力量的日邑家的楔,都已经不足够了。但如果是比卖守家的家主的话就不一样了。他的楔能让那巨大的力量寄宿于身体之中并使用,只要夺取了那个楔,我的身体就能安定下来了。不用再惧怕什么时候会在世界上消失」 
「所以……你才打算让我杀了朔良大人吗。」 
他盯上朔良大人的理由是因为我就在大人的身边吧。他是想,如果利用我和朔良大人的关係的话,事情就好办多了吧。 
「这只是见机行事而已。但是,只要是直系长子的话,谁都可以的哦。例如,要是斎槻怀有了下任的家主,即使只是胎儿也是会有楔的吧」 
果然,我像是堕入到黑暗中般,明白了他的想法。 
他是想让妹妹和家神交配,对这样的想法,比起恐惧,我更先感觉到的是悲伤。 
「……对于哥哥来说,我到底是什么……?」 
「重要的妹妹啊,因为只有斎槻一个人仰慕我啊。所以,这次轮到我发问」 
哥哥黑色的双眸眯了起来。 
「昨晚为什么要射我?」 
「在此之前,请让我再问一个问题。为什么,做那些事情之前不和我商量一下?」 
我一边问道一边感到疑惑。和他谈话并不是为了争取时间。即便如此,狙击也太迟了。他们那边的情况与我和哥哥的心情无关。既然目标已经站在了指定位置,他们就没必要等到谈话结束了。狙击他,把刻印在他的楔上的咒素複合体解体。本来应该如此的。 
「商量了之后,又怎么样?斎槻一般会这么说的吧,我是你妹妹之前,先是比卖守家的人。这个时候说又能怎么样。只会徒增阻碍罢了」 
他突然向前踏步,毫无做作地拿出左轮手枪。 
「因为现在你要把我骗进圈套」 
在说话的同时,他準确地射出五枪,跟随我的五个家人全部瘫软在地。子弹击中的同时,红光就展了开来,把他们的脚消灭掉了。2号洞附近充满了五人的惨叫声。 
日邑穗崇使用咒素的能力在昨晚被封印了。但现在这是为何。 
「为什么……」 
他对着大喊的我微笑道。 
「你有点太小看我了。即使能力被封印,但只要一晚我就能解咒,把封印解除到不阻碍战斗那种程度,这很简单」 
我表情抽搐地向后退去。 
奇怪,到这时伏兵还一个都没动。应该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的。 
「吶,斎槻,你是在等狙击吧?可惜啊,刚才我已经把他们全部击倒了哦」 
「……击倒了……?」 
他温柔地对呻吟着的我说道。 
「都被我吞食掉了哦」 
「……!」 
我向着脸带笑容的穗崇猛冲过去。 
姑且不谈心情,这也并不是没有料到的事情。我边跑着,边把手枪从大腿的枪套中拔出来。我跑到距离他十米左右的地方,这样的距离的话,擅长狙击的他就无法先发制人了。自己则有着充足的胜算。 
他再拿出一把自动手枪。刚才那把左轮只装了五发子弹。现在转筒内是空的。这样的话,现在只能用自动手枪凑合了。 
穗崇把枪口对着跑过去的我,然后火光闪动。我呈Z行地跳着避开飞来的子弹。被我躲开的子弹落到地面上,「废龙」的红光把草地深深地剜去了一部分。 
如果被这子弹直接击中,过半的身子都会消失掉的吧。——也就是说,他是真的打算杀掉我。 
我咬紧牙关向着他开枪。被他避开了,没有射中。 
「斎槻大人」 
这时,倒在地上的五人给我助阵了,他们一起开枪乱射。枪声敲击着我的耳膜。这并不是咒素弹,只是实弹而已,但如果击中了的话,还是相当有效果的。 
哥哥开枪向他们还击,两人受了致命一击一命呜呼,另外三个人的手臂和肩膀被子弹射穿,失去了战斗能力。 
「……」 
但是有一发子弹击中了哥哥,他的身体弯了下去。我不会错过这个破绽的,一口气跑近过去。 
然后把枪口对着他的颈背。 
「哥哥……已经……」 
「……斎槻……」 
大概是放弃了吧,他垂下了双肩。 
「我一直以为只有你明白我」 
哥哥空洞地说道。 
「……我一直都恨着这个家。他们那把我看做无法实现他们期待的废物,我一直忍受着那样的眼神。只有斎槻会心疼那样的我,会尊敬那样的我。结果,连你也要背叛我,站在家族这边啊」 
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摇了摇头,紧咬嘴唇,用颤抖的声音对他说道。 
「我回答你的问题,昨晚开枪射击你的理由是,我觉得哥哥你做错了」 
我不想他再继续重複犯错了。 
然后我扣下扳机。 
乾脆的枪声在夜空中高高地响起。 
但是,子弹没有射中。 
射出的咒素弹像是穿过他的身体般射落到地面上。 
「……?」 
我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就被踢飞了。我手指抓着胸口,无法呼吸,手枪从手中掉落。 
哥哥看似失望地低头看着痉挛着一动不动的我。 
「斎槻,如果你喜欢我的话,无论我做什么你都应该会接受的。即使是误入歧途。这就是羁绊吧?是那名为兄妹的东西的吧?」 
他一脚踏在我的胸口上,我的胸腔被压迫到极限。 
「……啊……」 
我边在痛苦中渴求着氧气,边用使不上力的手指抓着他那被抓住的脚踝。哥哥怜悯地看着我。 
「不要那么粗暴。可以的话,我不想伤到斎槻的身体。即使你背叛了我,至少我还是希望在我记忆中你最后的身影保持着美丽」 
他把整个人的体重都压倒脚上,身后背包中坚硬的武器更是增加了我的痛苦。我的肋骨嘎嘎作响。身上游走的剧痛让我闭上了双眼。 
哥哥是要吞食我的楔吧。 
「穗崇……只有你不能原谅……」 
我耳朵听到诅咒他的怨恨的声音。是倒在草地上的家人发出的。这个想法并不只是那个呻吟的男人才有。 
哥哥的错几乎招致全族人的怨恨,已经,无法挽回了。 
这样的话,审判他,关爱他,这是作为妹妹的责任。 
「斎槻」 
哥哥无视掉向他投来的怨恨,沖我微笑着。他是死心地任由我手足无力地挣扎吧。 
他的手指放到我的颈背上。那个触感让我身体颤抖起来。 
我在延髓正上方——靠近楔的地方,埋入了注入了「废龙」的高分子化合物。 
哥哥如果吞食我的楔的话,其中的「废龙」就会发动,把他杀死。 
二个人同归于尽。 
与其让家人或者比卖守家来审判他,由我来裁决他才是肯定是正确的。 
我想要对哥哥回以微笑。 
但我无法做到,我的嘴唇笑不起来。 
哥哥很温柔。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我现在无法说出,不想杀死哥哥这话了。绝对说不出。他背叛了家族,杀死了族人。这对于重视血统的咒素使来说,是最大的禁忌。我身为本家血脉的妹妹,必须要杀掉他。 
没被家族束缚的他们会对这样的我说些什么的吧。 
我想起了那个说想跟我在一起的白髮少女的眼睛。 
我想起那个说想跟我成为朋友的少年那紧咬的嘴唇的形状。 
为什么。 
我会想要去那个医院看望呢。 
我一定是期待着在那里和他们相遇。我知道相遇的话,他们会阻止我的。同时也期待着他们说一起的吧。我是特意拒绝他们的。 
我要是沉默的话,我们是能一起去的。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