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进去!
NANA学姊的嘴唇看似这么动着,望着万里。
听不见声音。被电锯与怒吼与从音量增幅器喷出的爆裂音淹没,只能从NANA学姊没透过麦克风的唇语读出她的命令。进去进去,快点进去!
赶快给我进去你这个混帐王八蛋!
(为什么……)
万里有些茫然地睁着眼,杵在原地,像一根竖立在埋了小动物遗骸地点、代替墓碑的哀伤冰棒棍。愚蠢的模样在令人目眩的镁光灯下一览无遗。
再次确认自己身处的状况吧。这里是一间LIVE HOUSE。在灯光器材与人类共同散发出的热气加温下,室内比室外盛夏的暑气还要闷热,所有存在于这里的一切都立刻罩上一层湿气,氧气明显不足。
原本容纳四十个人就该客满的场地,今晚挤进了六十多个狂热的暴徒,身上沾染着彼此黏腻的汗水。舞台下方简直就成了北斗神拳的世界,有剃着庞克头的人,也有穿着大垫肩的人。剃光头的人数和裸体人数所佔比例更是异样的高,从站在舞台上的万里眼中看下去,观众席几乎是一片肉色人海。
肉色人海狂乱地翻卷着波浪,有时甚至「噗咻!噗咻!」地喷出足以抵达天花板的白色飞沫。那当然不是鲸鱼喷水……喷出的飞沫是人的口水。「噗咻!」时而配合着狂吼在那里喷发,「噗咻!」时而随着肉浪的推挤在这里喷发的脏污飞沫,每每教人想以相同频率跟着喷上消臭喷雾。
后方的人试图走在前面的人身上,最前列用手抓着舞台边缘猛烈摇头晃脑的人毫无预警地被人揪住头髮,身体像虾子一样往后臀折,就这样沉到肉海深处,消失了蹤影。空出的一人份空间,随即有五个人涌上填补,一边「噗咻噗咻」地喷着口水咆哮,一边企图将彼此的脑袋往下压沉。一个将头髮用髮胶固定成流星锤的家伙,用突起的尖剌压制了其他四个光头。虽然一样是哺乳类,却给人相当底层的预感。
睥睨着底下这震撼人心的世界尽头光景,站在舞台上的万里冷不防感到一个冰冷的东西抵住了自己的后颈。
被那坚硬的触感吓得回头一看,只见NANA学姊正露出相当危险的笑容。
笑着,嘴巴发出「进去啊」的唇语。手上拿着的,是一把巨大的刀。
明显看得出NANA学姊的兴奋,脸和身体和胸口和四肢……全身都因汗水而湿漉漉的,肌肤泛着红光。画着漆黑眼线,眼尾吊得不能更高的眼瞳闪闪发光,手中那把跟刀削麵店打工仔借来的巨剑,刃锋正抵在万里的颈动脉附近。
狭窄的舞台上还有另外一个人,以及一个蹲下身体勉强挤得进去的小箱子。NANA学姊说的进去,就是进这里面去。被刀刃抵住颈部的万里,已经不能再像根棒子站立不动了,身上穿着和这场地怎么看都不搭调的家居服和拖鞋,万里只好开始拖着脚步朝箱子走去。
爆裂音更加重了一层魄力,一直到刚才都一边发动着两台电锯,一边偶尔拨两下背在身后的贝斯,动作异常灵敏却意义不明、全身黏腻的贝斯手(正确来说,是在身上涂满凡士林而黏腻发光的乐团贝斯手)将电锯交给会场工作人员后,这才开始专心弹奏贝斯。凄厉的重低音随心所欲地振动着空气,名为爆裂音的暴力再次攻击起万里的鼓膜。来自两侧的物理冲击令整个脑袋随之震蕩,视野也模糊了起来。只见NANA学姊在视野一隅咧嘴一笑,握着那把曾经屠杀了诸多麵糰的剑,「噫呀!」地拨弹起提在另一只手上的吉他。顿时,挤在音量增幅器旁的好几个观众,又「噗咻」喷了口水。
有人不是用手指而是直接用双拳塞住耳朵;有人如花式溜冰般使出一个后内三迴转跳跃(Triple Salchowa),然后直接跌坐在地;有人翻着白眼沉入肉海底端。还能站着的人全部露出苦闷的表情,嘴巴用力一开一阖,似乎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不知道究竟是觉得想逃还是想跳舞,觉得高兴还是觉得痛苦,觉得吵闹还是乐在其中,总之他们抽搐着全身的肌肉,边跳还边伸出中指发出尖叫声。
万里心想,无论如何,得先结束这个。因为身体——具体来说应该是鼓膜已经受不了了。既然无法逃离,只好动手结束。
悲壮地下定决心后,万里自己动手打开箱子上方可左右双开的顶盖,探头窥视里面的四方形空间。这真的只是个普通的箱子,四四方方,用粗糙铁板组合而成的立方体。
(……为什么要进入这里……)
肉海的电压数已面临极限,眼看就要高涨至出现反磁性摩西效果了。新歌——不,应该说是新诗发表的时刻就要到了。在万里心中取名为念经摇滚或是爆裂音饶舌的这个乐团类型,据NANA学姊所说,应该是叫做噪音诗歌朗诵。打从一开始这样的分类就相当无意义之外,主唱NANA学姊这模仿漫画角色的Cosplay更是一大失败。再看看今天的舞台状况吧,这乐团真是愈来愈混沌不明了。
因为……竟然开始变起魔术了啊。万里心想。
没有别的选择,万里只能听命坐进箱子里。坐定后盖上双开顶盖,万里的头刚好可以从顶盖中央挖出的圆形空洞里伸出来,盖口还一目了然地用金属锁头锁着。箱子侧面有好几个可容剑穿过的缝隙,NANA学姊手中拿着剑。换句话说,嗯,就是你想的那样。那种,那个。箱子里有人,用剑剌穿!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人没死呢~!应该……就是这个花招吧。
但是,身为表演者的万里直到现在都完全没接受过任何说明,只是被催着进了箱子,接着等着被刺。这么一来应该会被剌死吧……这根本已经不是变魔术了,是杀人事件啊。拿这种表演当作噱头的乐团,说真的,到底是哪种分类啊……
万里再次求助地转头望向NANA学姊,但NANA学姊眼中没有一丝犹豫。同时,她的目光也一点都不正常。只见她眼球外露伸出舌头,用爆裂音煽动着那些朝舞台一波一波涌上的肉浪。手中的剑不是什么假的玩具剑,而是货真价实,平常用来削麵的真刀。虽然人体应该比麵糰强韧一些才对,可是。
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呢。
事情的开端,不过就发生在二十四小时前。
昨天之前的多田万里,只是个随处可见、毫不特别的,和平常一样过着无聊没趣暑假的平凡大学一年级男生。然而现在,正如你所见。
即将被住在隔壁的学姊给杀了,所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都不知道。
二十四小时前——演唱会前一天,晚上十点过后。
要是活在隔天的万里看了,一定会超想用鲁邦跳水的姿势跳回这寂静又和平的日常生活之中吧,在这之中,活在今天的万里伫立着。
在自己住惯的小房间,虽然不大但属于自己的厨房里。
站在流理台前,只用耳朵听着背后传来的电视声,一边吃着今天迟来的简单晚餐。
坐镇在万里眼前的,是一条半壮观又有分量的太卷寿司。完整的那条用漂亮的纸仔细包着,另一条因为刚才吃掉了一半,剩下的正露出横切面,放在盘子上。
……这真的是,非常美味。
闭上眼睛回味了几秒,万里呼……地吐出幸福的叹息。来自胃部,传遍并渗入全身的满足感化成了叹息从口中吐露。一边吃着寿司一边泡了茶,味道和老家寄来的茶也非常搭,过去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真的是非常高档的太卷寿司。这是今天约会时,香子带来的礼物。
比万里的手腕还粗一点,用具有相当厚度的海苔卷着满满的米饭,从横切面可以看出用各种食材排列成的图案,竟是夕照下的美丽富士山。
(那位师傅啊,是能够用太卷寿司重现北斋名画的艺术家喔。因为人家送了我们很多,万里要是不嫌弃的话……喂,你笑什么啊?)(注:北斋即葛饰北斋,日本江户时代的浮世绘师)
当时万里听了香子的说明,不禁心想「什么太卷艺术家啊!别用这种东西重现北斋名画啊!」还噗嗤笑了出来,不过,事实证明这还真不是个笑话。
不只外观美,味道更是一流。没想到竟然有人能用海苔卷出兼顾这两项要素的寿司卷。现在万里也认为说这条寿司达到艺术的境界,是一点都不为过。北斋若是地下有知,相信一定也会很高兴。
打从心底一边感谢香子,也感谢那位据说是香子母亲朋友的太卷艺术家,万里一边从厨房的收纳柜里取出保鲜膜。对着吃剩的半条太卷寿司横切面说声:「我吃饱了!」小心翼翼地盖上保鲜膜,内心思考着该如何处置剩下的寿司。
因为香子说:如果冰进冰箱的话米饭会变干变硬就不好吃了,所以得放在常温保存,最好是儘早吃完。可以的话,最好是今天,或是明天一早就吃掉它。
可是,现在正值酷暑,常温保存真的没问题吗?「醋的杀菌力超强!」「如果是醋饭就不用担心了!」这类理论真的能够适用吗?万里就曾因为盲目相信这个理论,导致老家送来的自製酸梅干整瓶成了一片腐海。不过另一方面,因为忘了吃就一直放着没管的便利商店御饭糰,倒是过了食用期限将近一个月都还一样扎实……不,废话少说,现在话题的焦点是太卷寿司。
万里发现,太卷寿司比预期的还佔肚子。本来还充满自信地以为今天之内至少可以吃掉一条,但或许也因为和香子在回家前还一起去过咖啡厅吃了蛋糕的缘故,仅仅吃了半条就太饱了。
身为如此不中用的胃的主人,剩下的一条半真能在明天中午前吃完吗。要是让这么厉害的太卷变硬变干,甚至是腐坏,不但对不起香子和艺术家,也对不起北斋啊。
乾脆在今天内和谁分享这条寿司吧——不过,正当万里脑中闪现某个贫穷友人的爽朗笑容时。
从为了让夜风吹进室内而打开的阳台门另一端,传来女人喊着「靠!屎啦!」的沙哑又不耐的声音,令万里不由得当场石化。绝对没听错,那声音的主人应该就是和万里一样把阳台门打开,住在隔壁房间的NANA学姊。
还来不及想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就又接着传来一声:
「屎啦……吼!大便!」
不断发出令人猜想她是否遇到大便集团袭击的辞彙,接着又传来「砰」的粗暴关门声,隔壁房间的阳台门关上了。
……哇喔。
听见那充满暴力的响声,明明没人看见,万里还是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肩膀。
最近NANA学姊的精神似乎开始正式迈入异常——不,刚认识她时就已经有好几个地方很可疑了,但这几天她的状态就连只偶尔在走廊遇到她的万里也看得出明显不对劲。
首先是她的脸色非常差。
一直以来,NANA学姊只要没化妆,脸就会很苍白。加上贫血、低血压及营养不足、睡眠不足,她根本早已是种种不健康的综合体,只是最近又更严重了。脸色不但超越苍白成为青绿,有时甚至还会呈现青黑色,这些万里都看在眼里。
除此之外,她的情绪更是不愉快到了顶点。
虽说从刚认识的时候算到现在,总共也只看过两秒左右心情好的NANA学姊吧。即使如此,这几天她所散发出的是更重度的全身不爽,一触即发,彷彿啪哩啪哩地冒出火花的状态。若是不小心和她搭了同一班电梯上楼,就得听她连续啧个大约两百声。有一次在走廊上和她不过是瞬间擦身而过,就被她怒吼「什么东西沙沙的吵死了你这混帐东西!」当时万里确实因为双手提着超市的袋子而发出沙沙的声音。可是,就算这样也不用见人就大小声吧。
现在NANA学姊的状态就像只浑身带着静电的野猫,正因饥饿而全身散发火花,四处想找人打架一样。
因为实在太可怕了,所以万里最近几乎都躲着她。然而毕竟是住在隔壁,也没办法完全躲开。
不久前就有一次,当万里和香子一起回家时,刚好遇到NANA学姊从反方向走过来。为了避免在公寓入口处打照面,成为她烦躁心情下的牺牲者,万里赶紧拉着香子的手,无言地躲进电线杆的阴影下。
只见一个人背着吉他默默走着的NANA学姊脸色铁青,两边眉毛皱得都连在一起了,紧咬下唇的程度彷彿那就是她的主食。一脸阴霾……不,她的脸色暗沉得根本像是用黑暗沟渠中的沉澱物保养过一样,恍恍惚惚地挪动穿着厚底鞋的脚。
驼背的程度彷彿听见亲人被宣判死刑而陷入沉思的人,从她身上散发出的苦恼气息也有如蒸气一般肉眼可见。曾经,太宰治的朋友望着他的背影时,一定也是这样的吧。看到这样的情形,连一开始惊慌失措地问着「怎么了?干嘛躲起来?」的香子,似乎也察觉到NANA学姊有多异常。
走到公寓前的NANA学姊,单手粗鲁地想推开入口处的玻璃门,可是因为门太重而失败。被反弹回来的门推倒,整个人一屁股跌坐在地。
这么一来,不去帮她好像说不过去。当万里正想冲出去时,又看见NANA学姊靠自己站了起来,对着门徒然地伸出中指,骂了一声:「Fuck!」没想到她站起来后,自己的身影刚好映在门上,导致那四个字母的髒话就像在骂她自己。「啊啊……」NANA学姊如此呻吟,万里再也不忍卒睹,迅速躲回电线杆的阴影下。
后来,进入万里房间之后,香子一脸肯定地说:「她一定是为了和恋爱有关的问题在烦恼喔!」
「其实我在监视的时候,看过好几次有男人从NANA学姊房间走出来。我也在公寓大门和附近便利商店遇到那个人好几次,我想那一定就是她男朋友。」
监视……?我吗……?
不,现在不是纠结在这上面的时候。
男朋友……?NANA学姊的……?
确实,一个独居的大学女生就算有个男朋友也不奇怪。虽然不奇怪,但心里一股不对劲的感觉,还是让万里疑问地歪着头。
NANA学姊有男朋友。男朋友。Boyfriend……那人真的会想要拥有这种从发音上就带着田园诗歌般温暖的生物吗?
「外表虽然称不上一般人眼中的型男,但却很有活力,算是还满有个性的吧。感觉起来年纪比较大,和NANA学姊走在一起的样子也很自然,还有,那人还背着像是吉他盒的东西喔。对啊,连兴趣都一样。所以绝对是她男朋友啦。啊呀……要是有恋爱方面的烦恼,找我商量就对了啊!NANA学姊真是的,为什么不找我商量啊~!」
万里一边帮如此一个人叨叨絮絮着恋爱话题而兴奋不已的香子泡茶,心里一边还是感觉很不对劲。
直到今天,那感觉都没有消散。
交男朋友根本不是NANA学姊的作风。为恋爱的事烦恼,这更不像是NANA学姊会做的事。
然而她确实明显变得奇怪,这不免令人担心。话虽如此,要接近目前状态下的NANA学姊又很可怕。正因为这样,所以最近都尽量避免和她碰面。
可是啊……万里不经意地看着手中的太卷寿司。
原本就够瘦的NANA学姊,现在更是消瘦到连公寓大门都推不开。在那种暴躁易怒,火花四溅的状态下,一定根本没好好吃东西吧。
还有刚才的叫唤声。说真的,她真的没事吗?
担心毕竟战胜了恐惧。
回想起来,之前万里嘴巴受伤化脓昏倒的时候,NANA学姊真的对自己很亲切。不但出借了肩膀带万里到医院去,还一直陪伴在身边,甚至连医药费都是她先垫的。
再说,一开始会认识她,也是因为在咖啡店里NANA学姊关心哭得不顾形象的香子,问她要不要抽烟而开始。其实她真的是个很温柔体贴的人啊。
——要是她被大便集团袭击了,就去帮她一下吧。她对自己的恩情应该值得这么做。
好!万里打定主意后,便将还没吃过,用纸包住的那条太卷寿司装进塑胶袋。「这个请学姊吃~」就用这当藉口来关心一下NANA学姊吧。
既然要离开房间,不如顺便去趟便利商店。这么想着,万里姑且把钱包和钥匙带上,穿着普通的家居短裤,套上凉鞋。走出玄关,把门锁好,刚好走五步就是隔壁房门了。
呃……我想跟学姊分享这个,你喜欢吃太卷寿司吗,要不要来一点?是说好久不见呢,最近过得好吗……好,就这么说吧。
因为不排除一打照面就被撂倒的可能性,万里一边警戒,一边举起手打算敲门。就在这个时候,警戒了也没用,门突然被人从内侧用力推开,咚!眉心与鼻子还有下巴都遭到大力冲击。眼冒金星。
「痛……!」
「……啊?你在这干嘛啊!」
喔——因为你连确认都不确认就用力开门,直击了我的脸,所以我才软腿蹲在这啊……!
两人的脚步声莫名大声地回蕩在盛夏夜的住宅区中。
大概是因为每户人家都开着冷气吧,所有窗户紧闭着,周遭一片寂静,附近也不像有人在走动。
「担心我?你担心我?为什么?」
稍微走在万里前方的NANA学姊雪白的大腿后侧,在白晃晃的街灯照耀下,呈现出人类肌肤的质感。
其实我最近有点担心NANA学姊,所以才想上门察看一下你的情形啦……就算万里说出真心话,她也没有回头的意思。看着那薄情的,宛如漆黑丝绢般的鲍伯短髮的后脑勺,彷彿听得见她从鼻腔发出不屑的笑。
「我哪里有需要让你担心的要素了?」
「……」
——万里当然也没傻到认为NANA学姊会说出「担心我?你担心我?哇喔!真是感谢啊!我这学姊当得还算有价值呢!东京这地方也不是真那么坏啊!谢谢你!多田万里!在你这无邪的温柔之下,我今天就决定放弃Cosplay了!可恶,眼泪停不下来!我现在觉得能够对你敞开心胸,商量一切了!来吧,不嫌弃的话到我房里坐坐!吃个火锅促膝长谈到天明吧!」……万里至少还知道,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可是,「哼!」是什么意思啊!
人家可是真的担心你耶……怎么这样啊。
完全失去了将太卷寿司交给她的时机,结果万里只好一边自己提着走,一边嘟着嘴回应。
「NANA学姊这阵子真的很奇怪嘛。每次看到你都非常焦躁,脸色也很差。真的有点恐怖啊。刚才还听到你在屋里发出怪声。」
「啥啊?我哪有发出怪声。」
「明明就有啊。上次也是,全身散发出阿治的氛围……」
「哪里的阿治啊。」
「另一个世界的阿治啦。」
「喔~是那个家伙啊……鬼才知道是哪个家伙啦!」
「话说回来……这才发现这里到底是哪啊?」
万里像个僕人跟在NANA学姊后面,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被带上一条从没走过的路。
在玄关被NANA学姊教训了一顿的万里,又不由分说被她一句「算了,跟我来」就推进电梯里。跟在NANA学姊身后,从原本通往车站或商店街的大马路渐渐偏离,在没有转角的地方拐弯,穿过从没横越过的平交道,一直走到现在。
「我现在到底要去哪啊。怎么好像走到看起来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寂静的、陌生的城镇,彷彿要融化在盛夏夜晚的漆黑之中。
这附近比万里平常生活範围的住宅密度更高,很少有行人通过,甚至没看到半间便利商店。只有流浪猫特别多,眼前的围墙上就有两只,四只发光的兽眼正睥睨着万里。
「你没来过这里喔。」
「第一次来耶。至少告诉我目的地吧,是说……NANA学姊,你该不会是要把我带到哪里,回不来了吧……」
「白痴。我把你带到回不来的地方对我有什么好处。一点都没有吧。连一毛都没有。」
「啊!这里是邻镇!已经跑到邻镇来了啊!」
看见住户门框上的地址牌,万里不禁失声大喊。
「你吵死了,真的想死吗……」
NANA学姊停下脚步,这才终于朝万里回头。那张不耐烦的脸上挂着明显的黑眼圈,脸颊消瘦,完全没有化妆,穿着早被当成睡衣,领口松垮又土气的黑色T恤。
走出公寓时,「咦?你下面没穿吗?」「你小声点!而且我有穿短裤!」拜这段对话所赐,万里才知道NANA学姊的T恤下穿着短裤,但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她根本和只穿了一件T恤和凉鞋,正在深夜街道徘徊的不良少女没有两样。虽说年纪已经不是少女了,但那纤瘦的身材和没穿厚底鞋就失去气势的身高,都让没化妆时的NANA学姊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
「目的地就是这个啦。」
NANA学姊从短裤臀部的口袋里抓出I张皱皱的广告传单,递给万里。这个万里也有看过的印象。
「这是今天放在信箱里的传单嘛。」
因为实在太可疑了,才瞄一眼就被万里丢进住户信箱下的垃圾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