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肥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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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的规定人数只有一名,千波经常这么想。自己感受到的世界,只有自己能住在里面。
中学时,有个朋友曾说出数字都有颜色的话。比方说1234这个四位数,从她眼中看来呈现由红到柠檬黄到蓝色、橘色的渐层。她的数学成绩优秀,最擅长心算。据说只要在脑中计算时想起该数字的颜色,就能自然看到答案的颜色。
对千波而言数字就只是数字,突然要她把数字和颜色结合起来,简直就是天外飞来一笔。然而,在那个朋友的世界里.圆周率就像彩色的雨从天而降,无论是品味或成绩都令人羡慕。但不管千波怎么试着这么想,那种感觉在自己内心也无从萌芽。
还有另一个朋友,是个男生,但他老是用拉麵的味道比喻音乐。例如:那首歌像豚骨汤头,吃多会反胃,之类的。又或是:那贝斯的声音就像清爽的酱油汤头一样帅翻了,之类的。再不然就是:这鼓声太像鸡骨盐味高汤了啦,和主唱弹牙口感粗面般的声音根本兜不到一块儿嘛。诸如此类,凈是些教人似懂非懂的比喻。
某天,千波看到那个男生独自在附近公园长椅上埋头练习弹吉他。就千波听来觉得弹得很不错,那张被严冬冷冽北风颳得脸颊发红的认真侧脸,也令千波情不自禁看得入了迷。然而,只要一想到现在他脑中可能正在吃拉麵,内心就涌上一股不知道该觉得他帅还是不帅的莫名情绪。结果,也没能出声向他打招呼。
说到食物的味道,好像有个朋友会从英文单字中感到味觉。「我想不起那个单字,有没有,就是那个啊,有点类似薄荷口味的,又带点麝香葡萄味的……对了!是sustainability啦」……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辙。
对千波来说,即使能想像他或她们拥有那种独特的感觉,却无法与之共鸣。在这世界上和别人分享自己感觉的方法根本不存在。
即使是生存在同样世界的同|种生物,拥有相同器官,获得相同资讯,也一样没办法。例如同样用舌头舔一颗同样的糖果-甚至也同样发出「好吃」的感想。就算这样,实际上彼此感觉到的味道究竟是否相同,则根本无从确认。即使能藉由分析糖果成分证明两人舔的是同一颗糖,从味觉的概念来看或许仍然不一样。某个人的味觉对千波来说是痛觉,千波的味觉对某个人来说或许是种剌眼的感觉。将觉得「好吃」的念头表现出来,进而向他人传达,不过是动物在漫长的历史中姑且学会用言语或表情沟通的技术罢了。
现实问题是,不明白的事还是无从明白。
说到底,人类世界的规定人数就只能是一名。千波还是这么认为。自己生存的世界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无法和其他任何人分享。
有时也会出现「这些家伙或许能分享世界而生呢」的想法。比方说看到成群生存的生物——宛如暴风雨般边发光边席捲海底的小鱼群。这种时候,从旁观的角度来看,即使出现鲔鱼,对着鱼群一角张口一吞,几十条伙伴的生命就这样被一口吞噬,对鱼群来说那损失就像「剪了指甲~」的感觉一样微不足道。
反正是成群生存的,所以有什么关係嘛。就算被鲔鱼吞掉一口,也不出新陈代谢的範围吧。缺损的部分由其他个体来填补,谁都不是主体,对群体来说「一大群」就代表一切。类似这样。不过,站在小鱼的立场或许也有自己的意见吧。
又比方说,若由更宏观的视角思考,或许可以说这世上所有生物都只在保存物种、複製、扩大生产等本能下存在的吧。以不想死.想活下去(到底是哪里的谁把对生命消灭的恐惧灌输给最原始的生命呢?)为唯一目的,使一切生物从过去现在到未来作为一个生命活下去,说不定这才是世界的真相。
可是,倒也不想把自己和随便什么单细胞生物视为同等。从受精卵中诞生,被限定在肉体这个框架内增殖的细胞聚合出了「自己」。我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被贬成了某个巨大的谁的细胞之一啊,千波这么想。要分解成细胞大小来谈的话,人类的自我又太巨大了。
没错,人类经过进化,获得知性与理性。藉此武装在厚重人性下暴露的肉体。判断组成社会将有助于人类生存,又为了维持社会安定而开始隐藏自我本能。儘管以大局来看,这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不想死·想活下去」活动的一环,但学会压抑本能的结果,使人类超越这世界的生命规则,成为「个人性的生物」。
在这社会上,大家一方面配合自己方便时而群聚时而分离,I方面仍保有一人一具肉体的自我,作为个人而生存。人类无法活得像小鱼群那么酷。有时,比起生死与繁殖,更优先考量的甚至会是个人的私慾,比方说名誉、自尊,比方说「做自己」、「我行我素」、「活得自由」……等等。正因如此,所以人才得以为人。简单来说,只受本能驱使,只为满足本能而活的是野兽,不是人。
所以,千波认为对人类而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个世界。活在我的世界中的就只有我一个人。活在你的世界中的就只有你一个人。从我眼中看来,数字就是数字。你觉得的「好吃」和我觉得的「好吃」无法保证是同一种味道。无从确认,也不可能分享。所谓人生,理论上就是这么一回事。千波感到这是无可动摇的事实。
让他人踏入个人的世界,或是複数人活在同一个世界,这些都是不可能的。就算是骨肉相连的亲子,不可能的事就是不可能。认真说起来,想去踏入谁的世界或是想被人踏入自己的世界,这种想法本身就不应该了吧。那难道不是一种无法满足于只拥有自我世界的贪慾表现吗。
有时,千波感觉自己是一架滑翔机。
这种滑翔机的感觉,和有颜色的数字、拉麵音乐或单字的味道一样,应该无法和其他任何人共享吧。只有自己看得见,只有自己活在其中的只有自己没有别人的世界,就是这种感觉。
像架滑翔机的——我。
俯瞰的大地是地球表面。
从千波眼中看来,直到地平线看不到尽头的另一端都是黑压压的人头,毫无间隙绵延持续。那是无数个冈千波,而同一个冈千波,也就是自己,正从上空无声滑过,保持一定高度巡航。从天上往下看见的无数个自己,有人交谈、有人欢笑、有人嗔怒、有人哭泣、有人发獃、有人入眠、有人喧闹、有人嬉戏、有人看起来兴緻勃勃、有人看起来百无聊赖……每个人都露出不一样的表情。
滑翔机冈千波从上空确认着每一张脸,从而理解自己。喔喔,从这边到那边每的人都在笑,好像很开心有趣又爆笑耶。就像这样。
虽然这种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感觉无法与他人共享,至少在大学课堂的下课时间,可以提供给身边刚好和自己坐同一张长条课椅的美女一点打发时间的话题。
可以是可以,不过。
「我除了说『是喔』还能说什么吗。嗯哼。虽然我不太懂那什么意思,但总之噁心,太噁心了。」
「……你有必要说成这样吗?」
「是说,你以为自己活在童话世界里吗?对了,听说吃起士对精神病人不错喔,给我接招!忧郁往内!忧郁往外!嗳不对,这样只是进进出出而已。总之,活在童话里的人快给我退下!」
「好痛!好痛喔!加贺同学,那个很痛耶!」
——不但被用一句「噁心」打发,还得接受起士脆片接二连三飞来的攻击,千波真是作梦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听说香蕉效果也不错喔?」「什……好痛!」「牛奶好像也很好喔?」「痛!等一下,真的……」「坚果也不错呢?」「真的很痛,你住手啦……我不是叫你别这样吗!不要拿起士脆片丢我!」千波不由得抓出一把口袋里的喉糖,幼稚地站起来迎战。
「呀啊!你想对我做什么!」这次换成柿种P的小包装袋以哔哔哔!的节奏朝千波展开颜面攻击。千波则从怀中掏出竹笋之里当作盾牌,一边隔开小包装袋攻击,一边从下面拿出源氏派以上钩拳的要领攻击。(注:柿种P,米果与花生米的混合零嘴。竹笋之里,巧克力零嘴的商品名。源氏派,一种心型奶油酥饼。以上皆为日本常见零食)
「够了没啊!你的源氏派碎掉也没关係吗?」
「可恶……只、只有这点千万不要啊……!」
拿下午的点心上演一场丢零食大战之后,结果两人还是一起嗑起那些零食了。美女同学也就是加贺香子边吃边说:「怎么觉得刚才好像把热量都用在本世纪最无聊的一件事上啦……」这点千波倒是有同感。她又说:「算了,要是你下次又有那种感觉的话,就跟我说一声『就是现在!』吧。我想亲眼看看你究竟是用哪种脑袋坏掉的表情飞越莫名其妙的时空,顺便好好嘲笑你一番。」这么说着,她那一脸坏心眼的侧面还是美得可怕。
什么嘛。千波觉得自己这么想。
明明长那么漂亮吃什么竹笋之里嘛,嘴角还沾了一堆巧克力,这人真是的,怎么搞的。
「好啊好啊,想笑就请笑吧。我会记得跟你说的,要是想笑你就笑吧。是说我现在才发现,加贺同学你吃掉的也比我多太多了吧。」
「哼!」
记得那时,好像被她那带有巧克力香的鼻息喷了个措手不及。
要是没记错,这段对话应该是七月中旬,上学期的期中考即将展开前的事。毕竟和加贺香子一起吃零食这种事可不是那么常有,当时这件事也就莫名在千波脑中留下深刻印象。
千波缓缓朝背后转身。从那之后,过了将近一个月了呢。
在这暑气未消的八月下旬,小酒馆林立的马路边,骚动不安的盛夏之夜即将来临。
因为香子说过「要跟我说一声」,所以正以现在进行式迎接「就是现在!」瞬间的千波回头想告诉她。然而,香子根本完全没注意到回头的千波。
她正站在千波身后,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撇着嘴角像要发出惊呼,下巴微微往前伸,僵硬的双手也不知为何轻轻往前伸,整个人凝视前方静止着。如果要为这一幕加上图说,大概就是「写乐」了吧。(注:东洲斋写乐,江户时代中期的浮世绘师,所绘人物肖像特徵夸张,极具特色)
在这位写乐身边的多田万里也翘起屁股、弯着腰,同样凝视前方。千波敢断言至今从没见过这男人的眼睛瞪得这么大!但他就是这样瞪着大眼,屏气凝神。
呜嗳嗳……从喉咙深处自由发出低沉呻吟,正自己用手像个少女般捣嘴的是二次元君。本名(虽然从没人叫他本名):佐藤同学。
接着是似乎未曾发现自己正被这边一行人目击,一边亲密地和一位千波不认识的纤瘦女子说话,一边掀开酒馆门帘消失在店内的……小柳。
柳泽光央。
——无声无息,滑翔机滑过天空。
和友人们呆站在盛夏之夜的马路边,千波无从得知自己现在实际上到底露出什么表情。更何况本该嘲笑自己的美女直到现在都还静止在那里。
眼前由黑髮地毯绵延而成的地平线,开始激烈扭曲。终于理解发生什么事的「那一群自己」抬起头,到处喧嚷了起来。黑髮下的雪白脸庞,宛如阴暗海面接二连三破碎的无数浪花。
大家嘴里各说各话。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那绝对是小柳吧?小柳竟然跟我不认识的女人在一起!话说回来那人是谁?漂亮吗?我不知道!没看清楚!咦?怎么怎么?小柳是怎么了?是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那是他女朋友吗?他们在交往吗?咦?小柳他喜欢的人不是我吗?不是这样的吗?
(还是说,这情报已经过时了吗?)
我说啊,「他喜欢的人不是我吗?」不会太教人听不下去吗?听不下去!对啊,实在听不下去!
(……说得也是……)
千波慢慢地,吸了一口气。
这并非突如其来的变化。嗯,没错。再一次深呼吸。柳泽在自己不知情的地方一点-滴转变着,这种事不是早就该料到了吗。仔细想想,从进入暑假没多久就有这预兆了嘛。
上个月电研的聚餐也是。还有之前也是。
柳泽他,都没出现。
从更早之前起,柳泽的缺席就已经在千波的地平线上掀起雪白的浪花了,不是吗。面对那早有预兆的身影,事到如今又何必心慌意乱
电影研究社的第一学期活动检讨会——换句话说,也是进入暑假后第一次的社团例行聚餐——是在七月底举办的。
一年级的桌子在居酒屋包厢最角落,而在这张桌子的最角落……
「咦?今天『柳兄』不来吗?」
清清爽爽闪闪亮亮刷啦啦啦……全身毫不吝惜散发如此带着拟声般美丽风采的,正是师傅。一边把长及下巴的直发往耳后一塞,一边惋惜地垂下眉。
千波双手抱膝坐在他身边的座垫上,坐没坐相。
「就是说啊,小柳那家伙说什么要打工,临时缺席。」
话语里怎么也掩藏不住的不满,连她那异常特殊的卡通娃娃音都难以沖淡。难得的聚餐,难得师傅也来了,难得想要开开心心度过这个夜晚。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因为万里老是提起他,我本来好期待跟他见面的呢。」
「可是……真的『没办法』吗?不是应该以先决定的事情为优先吗?」
面对语带责备的千波,师傅只好挥着手说「哎呀,没关係啦」安抚她。白皙的指尖,优雅的手势,头髮滑顺光泽的模样。就连千波也感受到整个包厢里的女生,不只,甚至包括男生都用某种意义称得上热情的视线注视师傅的一举一动。千波自己也以热切的眼神守护着他。
「难得师傅第一次出击聚餐说。」
「呵呵……出击。出击听起来好威喔。」
怎么会这样啊,千波真是傻眼了。只不过,不是对今天才临时放鸽子的柳泽,而是对师傅。
真是的……明明是个男人,这家伙怎么这么美。V领T恤穿在他身上显得如此高雅有型。微微偏着头的梦幻微笑。近乎透明的美肌,脸颊还带着红晕,说什么「啊,不过今天来的都是我不认识的人,好像有点紧张起来了」。忧愁的眼神低垂,睫毛是那么明显又纤长,不知道该说他狡猾还是担心把持不住自己。
「没问题的,师傅。带着大慈大悲的心,今天的你依然美——」
别管那么多了,总之先用抖音唱出讚美之词吧。在颤抖的余韵之中,手指笔直指向师傅。
「……千波,你这是模仿……美轮明宏吗?」
「不是耶。是西游记里的观音大士,小六时园游会上表演的。」
「你演观音喔?」
「其实我原本是想演沙悟凈。像歌舞剧那样边唱边跳,挥舞长柄武器开路的样子不是很帅吗!嘴里当然还要唱『河童河~童,河童的裸体异常诡异♪』啰!也不想想,龟系生物的甲壳里却是卖粉红色小东西的小店哪。」
「那是……寿司店的广告吧……?怎么会这样?不会有侵权的问题吗?」
不会啦,我们有申请的。不至于笑不出来,但也有点被打败。
千波「耶嘿」一笑,耸了声肩,笑着掩饰自己有点滑铁卢的搞笑。或许这梗太冷门了吧。不过那当然全都是瞎扯。全部都是瞎扯,所以请别那么紧张,多给我们看看你的笑容嘛师傅。放轻鬆点嘛。或许是接收到千波的心意了,也可能是看见千波即使搞笑失败仍不屈不挠的模样,受到了感动,师傅回应了一个大大的微笑。阳光般的笑容令人安心。
师傅者,羽野氏是也。
他原本是万里在语学课上结识的朋友。听说俊俏的他因为种种缘故,在夏天时和半同居的恋人分手了。听了那件事的千波便以「就当转换心情试试看吧?」为由,邀他加入自己所属的电影研究社。
既然是自己邀人家加入的,就有责任要让人家乐在其中。千波希望他能庆幸加入这个社团,为此,只要能力所及,不惜付出任何努力。
——正因千波这次特别看重这件事,柳泽的临时放鸽子也就更叫她火大了。原以为他会是陪自己一起努力的伙伴,没想到他竟然爽约了,教人不禁有种被放冷箭的感觉。
此时,店员们伴随着朝气十足的招呼声接二连三走进包厢,将放有盛满饮料玻璃杯的托盘整盘端上桌。準备乾杯了。千波跪坐起身,俐落地将玻璃杯分配给同桌的伙伴。
「好耶,饮料来了。来,这是啤酒、另一杯啤酒、乌龙茶、还有……这是什么?」
「啊,那杯葡萄汁是我的。」
「好的——」
为了将玻璃杯递给坐在斜对面的家伙,千波一手撑在桌面上,使尽全力伸长娇小的身躯。脸一靠近对方,那家伙就在耳边轻声说「你真是干得好耶」。是不是啊~千波不由得面露得意。
都什么时候了,还能将那么美的人带进社团,自己都觉得自己干得好。学长姊们也都这么说着夸了她。
这个法学院电研呢,基本上就是一群自费创作影像作品的人聚集在一起。千波也是其中之一。从以前就喜欢看电影或歌舞剧的录影带,因为太喜欢了,光看已无法满足,儘管没有太多製作方面的相关技术或知识,还是凭着一股好奇心加入社团。目前虽然还没完成一部完整的作品,就当是软体操作和剪接技术的练习,每天都带着视为宝物的手提摄影机,至今也拍了不少日常生活中的影像。
透过镜头看见的世界,也就是过去自己的视角.隔一段时间再去看时,温度往往冷却了下来,彷彿成了和自己无关,无生命的机械式的东西,而这种微妙的距离感对现在的千波来说就是很有趣。将这种趣味升华为作品发表出来,也是千波的目标。
另一方面,师傅并不是对影像特别有兴趣的人。然而他那中性气质的外表,任谁看来都有成为演员的资质,对立志朝幕后製作发展的人来说,他简直是求之不得的一号人物。
入学以来,在校园里一直有些孤立倾向的师傅,对千波的邀约一开始显得没什么兴緻,最后好不容易才点头答应。「我这人很不机灵,大概派不上什么用场,可是难得有这个机会,就尝试挑战看看吧。谢谢你邀我入社喔。」说着,给了千波一个轻柔的微笑……揪心啊!那时强烈瀰漫心头的鲜明冲击,或许就是人们所谓的「萌」吧。当下,千波终于理解万里不时挂着作梦似的表情陶醉低喃「总之师傅他啊,就是很好……无话可说的很好……」时的心情。就……就是很好。确实很好。师傅这人,很好。
连这位「很好!」的师傅都来参加了,而且这还是他初次出席社团活动,如此值得纪念的日子耶。
千波环顾人数不足的一年级生这桌,穿着牛仔裤一屁股坐在座垫上,靠着桌缘的手撑住下巴。沿着玻璃杯滴下的水滴沾湿了手肘,令人不悦。而且,不管思考的起点和内容是什么,结果最后都还是只得出(小柳这家伙,到底搞什么鬼)的结论。
『今天要打工所以不出席啰。』
柳泽给自己的联络,就只有这句。
落魄公子现在是个贫苦学生,这千波当然很清楚,可是聚餐的事老早就通知他了(四月时领到的行事曆上已经确定了今天的聚餐日期),到底是什么样的打工让他不惜缺席社团聚餐也非去不可?虽说不过就是个社团,不过就是个聚餐,但这次可是学长姊都会到齐的例行活动啊。更何况今天还是师傅在社团头一次亮相的日子。
跟柳泽提起师傅要加入电研的事时,他也很意外。当时明明还兴奋地说「喔喔,就是『那个』师傅吗?这样啊,好期待看到他喔」。柳泽似乎从以前就对这位不时出现在万里口中,名唤师傅的谜样人物暗自感到好奇(其实千波自己也是)。
明明是这样的啊。
是说。
柳泽最近很奇怪。
没错,上次的事也是。那件事有种说不出的怪。该如何看待那件事,千波至今仍不明白。虽然柳泽可能有什么不想让自己知道,而千波也不想随便剌探,但上礼拜那件事毕竟太——
「千波。」
「……嗯?」
肩膀被人轻拍了两下,吓了一跳。不知不觉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千波急忙抬起头,隔着桌子坐在对面的一年级女生小声告诉她「开始啰,你在发什么呆」,千波这才察觉周遭的状况。
「呃,我是政治学部一年级的羽野紫生。虽然晚了一点,但这次很荣幸能加入电研。今后也请多多指教。嗯……朋友都叫我『师傅』。」
四周响起一阵轻笑。「为什么啊!」「竟然一来就当了师傅!」「你收了什么徒弟呀!」学长姊们纷纷起鬨,大家笑得更大声了。
师傅正一个人站在千波身边,身为比大家晚加入社团的新人,正在开始自我介绍。他似乎不是很习惯这种场合,有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微微低下头。
「那个,如果大家不嫌弃,也请叫我师傅吧……啊、呃?不……不好意思,才刚入社这样太嚣张了吧……!」
从脸到胸口一口气涨得通红。不知是否因为那扭动身躯用双手捧住潮红双颊的模样有点娘,包厢另一头的学姊们竟然发出「唷喝——」的怪声对师傅争相示爱,大概是看到美丽的雄性兴奋过头了吧。太好了,千波鬆了一口气。大家都能接受师傅,看来没问题。
今后也请大家多多指教。好不容易没出大差错地打完招呼,师傅一鞠躬后,三年级的社长一边鼓掌一边督促众人起立。
「好,为了庆祝师傅入社,就请一年级代表带领大家乾杯,一年级代表……咦?今天小柳不在啊?那就副领导吧!」
「是!」
千波大声应答,没拿杯子那只手朝四周大力挥舞示意。要是不用这么夸张的方式强调:我在这!自己那娇小的身躯可就会轻易地被埋没在其他人阴影底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