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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
不知道已经翻来覆去几次了,最后空太把头埋进枕头俯卧着,以言语表达自己现在所处的状况。
当然,即使这么做,依然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改变。
抓着手机看了时间。深夜两点。躺下来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空太没办法,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开灯。
日光灯的光很刺眼。眼球已经诉说着睡意,脑袋却莫名地清醒过来,这种矛盾的感吃让人无法平静下来。
原本在脚边蜷缩着睡着的茶色猫小翼,感到不快似地抬起脸。瞪着空太一会儿,之后便打了个哈欠并立刻闭上眼睛。
在床铺上无意义地正坐着的空太,彷彿祈祷般上身往前倒下。
「请将睡魔分给我一点吧。」
闭眼躺了一会儿,依然睡不着。反倒是为了寻找辱骂自己愚蠢的言词,使得脑袋运转的速度持续向上攀升。
空太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揉了揉眼皮。
明明要睁开眼睛很痛苦,为什么还是睡不着呢?
这一个礼拜每天晚上都是这样。
怎样才睡得看?平常又是怎么睡着的呢?
即使像这样思考着没有任何帮助的事,过了一会儿还是会转移到是不是要离开樱花庄这个问题。空太察觉到这点,想要逃到梦境的世界里,却完全睡不着而继红重複着同样的情形。答案明明已经很明确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陷入烦恼。烦恼又会产生新的疑问,一个接一个不断地扑到空太身上,睡眠时间因而不断被缩减。
「啊~~可恶!」
什么都不做的话,注意力就会集中在思考上,陷入无法自拔的负面漩涡。空太心想至少动动手,于是开始收拾已经晒好的衣服,在床铺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一件件仔细摺叠好,只有这样的时间可以什么都不去思考。
但是很快地,空太的衣服已经折好,只剩下真白的部分。
小心地折起制服上衣避免折到衣领,将学校指定的藏青色袜子一双双重叠摆好。剩下的内衣裤虽然也想专心摺叠好,却立刻败给了第一件拿起的黑色蕾丝衬衣的性感。
这不过是一块布而已。
虽然这么告诉自己,但还是无法违抗雄性的本能,不经意就幻想起真白穿着的模样而充满了罪恶感。此时,就像落井下石般,接下来的对手是与衬衣成套的黑色内裤。空太抓着两端,忍不住僵硬愣住。
突然回过神来的空太,确切地进行自我分析。
「旁人看来会以为我是变态吧。」
之后迅速地折起两端,将内裤折成圆型。把贴身衣物类塞到制服上衣和毛巾之间,眼不见为凈。
不论空太多么小心翼翼,这些衣服只要回到真白的房间,全都会散落在地上。
打扫那个房间,也是负责照顾真白的空太的任务。
如果空太离开樱花庄,仁就会接下这些工作吧。
如果是仁,应该早就看惯了内衣裤之类的,也不会像空太一样冒冷汗。不管什么事都能做得很好,仁就是这样的男人。
但空太却极度厌恶想像仁照顾真白的画面。
「我到底在想什么啊——不是这样的吧。」
现在该思考的,是到底要不要离开樱花庄。虽然还有值班的事,但那都是空太个人的因素,这时应该已经和真白无关。但空太发现自己每天晚上最后都还是想着关于真白的事情。
真白对于空太说要离开没有任何反应。不论好或坏,都跟平常一样。简单地说,就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发现陷入没有出口的思考而几乎快失去理智的自已,空太慌张地站了起来。既然睡不着,那就只能醒着。在房间里脑袋都快变得不正常了,所以空太想去喝个水,于是走向饭厅。
令人惊讶的是,深夜两点的饭厅里居然有人。
有个人影坐在冰箱前物色里头的东西。那是穿着睡衣的真白。即使有些困的样子,她还是从冰箱里拿出了胡萝蔔,在眼前转动着仔细观察。她似乎不太中意地把兔子爱吃的东西放了回去,接着拿出了小黄瓜。与刚刚的胡萝蔔一样仔细观察后,用力抿着嘴思考了几秒钟,然后毫无预警地咬下小黄瓜。
「你是河童(注:日本传说中的妖怪,喜欢吃小黄瓜)啊!」
维持咬着黄瓜的姿势,真白泰然回头看着空太。虽然空太突然出声叫她,但她看来完全没有受到惊吓,正喀嗤喀嗤地大口吃着小黄瓜。
「你该不会是肚子饿了吧?」
真白继续咀嚼着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你别再吃了!我弄东西给你吃!」
真白咕嘟地吞了下去。
「我不是河童。」
「我知道啦!」
空太先让真白坐在餐桌前,之后看了看冰箱。多亏最近照顾她的缘故,空太做菜的技术变好,能做的东西也变多了。
只是如果太吵,千寻可能会发火,所以空太从柜子里拿出杯麵,想用这个来打发真白。
他用美咲买的橘色电水壶把水煮开,然后倒进杯麵里,再放到在桌前等待的真白面前。
真白正準备开动——,
「等三分钟!」
空太阻止了真白。
看来她似乎连杯麵是什么都不知道。
空太在餐桌前与真白隔了一个座位坐了下来。
三分钟感觉格外漫长。目不转睛看着杯麵的真白不发一语,空太什么也说不出口。
这个时间真白还没睡的理由很清楚。今天也在画漫画吧?画到一半肚子饿了才从房间走出来。
这对真白来说就是日常生活。从来到樱花庄以来,基本的生活模式没有改变。晚上画漫画画到睡着,白天被空太叫醒后上学去。回家之后,继续窝在房间里上漫画。
同年纪的女孩子还在聊着交男朋友了、跟那个差劲的家伙分手了、哪边的造型师好帅、在哪里买了衣服、要不要去唱卡拉OK、没钱了、体重不太妙、最近很无聊、四肢无力、那家伙很烦等话题时,她却为了以自己的双手获得想要的东西,每天不断地累积努力。
这样的真白对现在的空太而言,实在太耀眼了,光是看着都觉得痛苦。当太强的光亮就在眼前,就会想苛责什么都没做的自己。
「空太。」
「啊怎么了?」
「三分钟了。」
「可以吃了。」
真白打开盖子,开始唏哩呼噜地吃起杯麵。因沉默而快窒息的空太,彷彿寻找自己的容身之处般开口。
「那个……之前说的新人奖截稿日快到了吗?」
「……六月底。」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
「……嗯。」
大约还有一个半月。
「这样的话……剩下的时间就不多了。」
「……」
「不,也无所谓。」
「……嗯。」
「对了,大概会有多少人投稿啊?」
「七百或八百……」l
「这样吗?」,
「……嗯。」
对话的节奏好像不太对。原因出在空太身上。
——这些跟準备离开的空太已经无关了。
担心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所以空太的发言与态度便不自觉地变得胆小。
吃完之后,真白没有离席,空太也错过了离开的时机而动弹不得。不舒服的气氛飘蕩在两人之间。
随着时间流逝,空太越来越无法正视真白。视线不幸对上时,就会因为莫名的心绪不安而一阵揪心,差点要发出奇怪的声音。
想赶快离开这里。
虽然这么想着,却又觉得先离开好像逃走一般而感到抗拒。
——好好加油。
只要说这么一句话就回房间,但是办不到。反倒觉得就是这句话说不出口。
没有鼓励别人的立场,该加油的是自己。真白有目标,而且朝向目标迈进。她已经很努力了。在这种情况下,暴露出空虚的自己实在太难看。
正当空太快被自我厌恶给压扁时,玄关方向传来一阵声音。回头一看,打着哈欠的仁正站在那边。一如往常,他的领口还残留着口红印。
仁看了空太与真白,说出理所当然的疑问。
「你们在做什么?」
「不,没什么。」
「还说没什么,看起来好像是要签离婚协议书的那一瞬间。」
「喔,这样啊。」
「喂、喂,怎么连你最擅长的吐槽都这么不带劲?」
这时,真白站起身。
「我吃饱了。」
她只说了这句话,便走出饭厅。大概会回二楼的房间继续作业吧。目送着不发一语的真白背影,就在余韵消失时,仁若无其事地开口。
「空太。」
「什么事?」
「如果你没那个意思,真白就由我接收了。」
「……!」
空太无法以言语表达情感,只有身体很直接地反应而直盯着仁。不,是瞪着。仁的嘴边浮现微笑,像是享受着空太的反应。
「模範答案是『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话』吧?」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话?」
「不想被抢走就要牢牢抓紧。」
「我对椎名并不是那种……」
「不然是什么?」
「是什么——」
虽然觉得心里有答案,却没有说出口的自信。一旦化为有形的东西,就无法找藉口而没了退路。但这不就意味着自己其实很清楚,自己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咦?仁,你回来啦。欢迎回来~~_
救了一时语塞的空太的,是带着惺忪睡眼从二楼走下来的美咲。看她握着长长的铅笔,大概是在进行原画作业吧。
「喔,我回来了。」
「我口渴了~~」
无视现场的气氛,美咲脚步啪答啪答地走到冰箱前,拿出两公升的宝特瓶装水,就这么直接喝了起来。
「学弟也要喝吗?」
说着双手将宝特瓶递过去。空太正要伸手去拿时,被仁给中途拦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