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是什么意思?
我在棉被里翻来覆去,始终得不出答案,烦恼苦思的热度,快要将脑子煮熟。
被说喜欢了。被女孩子当面说喜欢,这是第一次。
而且对象还是巢鸭。不,是不是巢鸭并没有关係……其实有关係。究竟是哪边嘛。
用棉被蒙住头。说烦恼,却连该烦恼什么也不知道。脑中浮现巢鸭的模样,接着是臀部。「不对!不对!」敲自己的头,抹去巢鸭的姿影。唔,虽然是该烦恼巢鸭的事情没错,但不限定一下主题不行,範围太广大了。
究竟巢鸭是喜欢我哪一点啊?
我跟巢鸭平时交情并没特别好啊,之前跟她也几乎没有交流……吗?
「……啊。」
好像有过。我们学校每二年就会换一次班级,一、二年级时也跟巢鸭同班,记得那时好像曾跟她聊过几次。
但也顶多如此而已,难道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特别?突然想起一件事,摸摸眼睛。我似乎对她炫耀过这双眼睛的特殊能力。
我那时对自己的特殊能力引以为傲,曾对不特定多数对象炫耀过,所以巢鸭十足有可能看过。但我依然不懂,仅仅如此为何能构成喜欢的理由呢?
如同断掉的电线不管怎么弄也接不回去,整个晚上我都在烦恼中度过。
睡眠不足的隔天,我去上学,眼睛还是一直追着巢鸭跑。巢鸭与之前相同,没特别来找我,只态度淡然地上着课,休息时间也是同样,只静静地坐在座位上。
她一次也没看过我,而我则是因她的事情被其他男生嘲弄、瞎起鬨,但巢鸭却什么反应也没有。直到放学,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我也一样对巢鸭连一句话都不敢说,但是总觉得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心里会有个疙瘩,我决定主动去找巢鸭,去跟她说点什么。虽说为了下这个决定,花了整整一天。
巢鸭总是由自家轿车接送上下学,那天也是如此,巢鸭正準备搭进彻底无视于访客用停车场、停靠在小学体育馆前的巢鸭家专车。驾驶座上有个白髮苍苍的老爷爷,后面的座位则有个穿浴衣的大姊姊瞇上了眼。
「喂~巢鸭!」
背着红色书包的巢鸭回头。老爷爷司机与浴衣大姊姊也一起转头朝着我。只不过浴衣姊姊没睁开眼,是否在看我则不可知。
「什么事?」
「是关于昨天的……事情。」
「昨天?是游泳池的事?营养午餐浓汤的事?还是我喜欢石龙子同学的事?哪个?」
巢鸭採用疑问句将选项二抛向我,彷彿杂耍一样,疑问球一颗颗滚了过来,堵塞我的喉咙。本来準备打开车后门的巢鸭回头,走到我面前。中途朝着车说了声「别担心」,制止里面的两人。
「是哪个呢?」
「呃,就是……好像说……喜欢我的那个。」
「嗯。」
巢鸭点头肯定是针对哪个?即使亲眼看着她,我也还是搞不懂。每个时机都与我擦身而过,彷彿两个人交互梼麻糟,却每次都失败一样。
而且巢鸭还是拿杵的,即使打到我的手,她依然没什么感觉。
「真…真的喜欢嘎…嘎嘎?」
「不是乌鸦,是鸭子啊,我。」
似乎被当做在模仿叫声了。呃,不是这样啦。
「所谓的喜欢,是什么?」
对于我迷惘半天总算髮出愚蠢却又非常哲学的问题,巢鸭眼睛眨呀眨地望着我。巢鸭没有马上回答是件很稀奇的事,令我也不由得眨起眼睛。
「喔?」
巢鸭没有收起惊讶表情,把手贴在我的脸上。不,是抓住,她把我拉向身边,我差点向前
摔倒,但她依然不打算停止。
等到停止的时候,巢鸭与我的嘴唇已经贴在一起了。
「……………………………………」
变得无法呼吸。
「……………………………………」
巢鸭的嘴唇舔了舔我的下唇。
「……………………………………」
巢鸭的呼吸搔得我的脸很痒。
「呼喵呼咿呜呜咿呜啊咿咿咿咿!」
愣住了三秒左右,我往后飞跳,狠狠地摔到屁股。背上的书包震蕩,肩带陷入锁骨里,眼珠子就像换牙前的牙齿剧烈地动摇。
巢鸭平静立定,裙子在我眼前飘晃。
「呃,咦,等…等等!」
想摸嘴唇,但手还是退缩了。被巢鸭舌尖舔过的嘴唇显得有些溼润,要我把哪个擦掉』不知为何,心情上办不到。
车中的老爷爷跟大姊姊眼睛睁得又大又圆地看着我们,总觉得很可怕。
「你看,我是真的喜欢喔。」
巢鸭若无其事地说着,蹲了下来,配合我的视线高度,脸又靠近过来。四肢僵硬的我无法退后,被巢鸭抱住肩膀。
巢鸭与我的眼睛高度变得水平,近距离凝嚷着我。
正确而言,彷彿想跳进我的眼睛里,深深地望着我。
我的世界被巢鸭填满了,接着……
「这么一来,我又更确定了,我果然喜欢石龙子同学。」
说完,巢鸭又亲了我一下。
但这次并非嘴唇,而是右边的「眼珠子」。
「啊,果然是石龙子同学。」
与喀啵喀啵的愚蠢脚步声步调一致地,女生语气悠哉地叫我。虽然这名女生也算是跟我因缘匪浅,但是她以这种难以预测的登场方式,依旧让我整个人愣住了。
只不过,当她又踏着无脑脚步声要靠近时,我的头脑与手臂总算活动起来。
「慢着!慢着,别动……巢鸭。」
我伸手制止满不在乎地走过来的巢鸭。巢鸭露出一贯的安稳表情,虽歪着头疑惑,姑且还是依照我的要求,停下脚步。
身处于四楼某房间,没做好心里準备,吓得差点哭出来,正準备迎击发出脚步声的对象时,来人却是学校同学。「这个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受到此一疑问的强力冲击,头脑无法灵活运转,彷彿被强迫在模糊视野里行进般的焦躁感,我摇了摇头。
等视野的焦点恢複,首先映入眼中的是巢鸭的打扮。见到她身上与白天的制服打扮截然不同的便服,不由得瞠目结舌。是裸露。算不算裸露「狂」我不知道,但裸露的地方太多了吧。我说皮肤。
上半身只有胸部遮住,底下虽裹了一条海滩巾,但长度相当短,与泳装的裸露程度无甚差别。巢鸭的皙白肌肤没被夜色掩盖,反而更强势地自我主张。
巢鸭的头髮上有一朵略大的假花当做装饰,配上便服,带给人截然不同的印象。即使早就看惯她的长髮,我的视线依旧完全被夺走了,不禁咕哝一句:「好美……」
我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巢鸭的便服打扮,而且冲击性也太强烈了点。
就算问她为什么要这么打扮,恐怕也只会得到「因为很热」这个理由吧。
以前曾经因意外而看过她的裸体,因为有过这段过去,种种情感在我脑中交错,脸部异常火热,伤口象是要咕滋咕滋融化似地发疼,恐怕一用力真的会喷出鼻血吧。来者是我的同学,是巢鸭,一想到这些,苦恼又开始压迫我。只不过,要比皮肤的裸露,我可不会输喔!我是指另一层意义的。不对,我在说啥鬼嘛,我是白痴吗?真的是白痴。什么「只不过」嘛,这种情况下别心情浮动啊。
紧握的玻璃片陷入手指,割破了皮肤,痛楚代替冷水,一头浇在忘记紧张、陷入色鬼心态的脑子上。瞥了一眼旁边,同样拿着玻璃片当做武器的男人以困惑眼神看着巢鸭。除了我以外,又有另一名国中生登场,也难怪他会感到困惑。
「我该等到什么时候喔?」
巢鸭发出语尾有点奇妙的疑问。别说是什么时候,更希望她能永远等下去。
……这么说来,传闻说这一带被不良少年当成跟女人幽会的场所,没想到是真的。既然如此,巢鸭应该也有男友陪伴吧?
想起中午见过的海岛,瞇眼望走廊深处,没见到随后追上来的海岛身影。
「海岛呢?他没跟你一起吗?」
「为什么会提到海岛同学呢?」
用脚尖在地上摇摆扭转,巢鸭回答。
「呃,他不是你男朋友吗?」
「才不是喔。我跟他顶多偶~尔~会一起去逛街而已。」
巢鸭摇晃手指,否定我的说法。这件事似乎不值得如此夸耀吧?
只不过,原来如此啊……慢着,在这种危急时刻,我在放心什么嘛。
「所以说,你现在是一个人?」
「嗯。」
「……原来如此。刚才在楼梯转角看见的两人组,我还以为是你跟海岛……」
她一开始就说了句「果然」,而我在大楼内也只有那时候碰到小刀男以外的人物……
「话说回来,我该等到什么时候呢?」
巢鸭从刚才就重複着相同问题。巢鸭与我们隔了五公尺左右,是房间入口与中央的距离。她的眼神不停透露着:「我想去你们那里,可以吗?」
难以判断是否该怀疑巢鸭是敌人。现在的我处于只要想怀疑,什么都能怀疑的精神状态。脸上的伤口除了血液以外也流出猜疑,我对世界抱着不信任感。
什么是对的,什么可信任。钻进牛角尖的疑惑绊住了我的脚,使我迟疑。明明那个小刀男随时可能到来,我却忙着和巢鸭大眼瞪小眼。
「……巢鸭。」
「什么事?」
不禁又闭起原本想直接开口发问的嘴巴,移开视线。
比起巢鸭是否为敌人,有件事更令我挂心。
记得我以前也曾思考过这个问题。
我好像曾经在她面前表演过自己的能力。
万一她宣扬起我的异能有多浅薄的话,身边这名男子的反应恐怕难以想像。更重要的是,若依巢鸭的性格,还很可能无预警地说出口咧。
「……不,没事。你不必继续等了,进来吧。」『
一番犹豫之后,我向她招手。虽然我不认为巢鸭对逃离这里会有什么帮助,但也想不出叫她离开的方法。更何况,我认为不管耍什么心机对她这个人都没效。这个不做多想地发出可笑脚步声,堂而皇之地跑上楼的家伙,不管用什么道理也无法说服吧。
「谢谢。啊,还有其他人在耶。」
望了一眼浑身是血、靠在墙壁上的男人,高雅地对他点头。我开始担心让巢鸭进来是否会引来危险了,巢鸭这个人真的很鬆散啊,特别是脑子里的螺丝。
「我说,你知道吗?」
「嗯~什么事?」
「这个大楼正处于乱危险一把的状况喔。」
「似乎是呢,石龙子同学的脸看起来好像很痛。」
即使知道,巢鸭的态度也仍旧没有变化。
跟已经吓得再也不敢半夜上厕所,凡事裹足不前,说不定还会因为压力而见到一、二个幻觉的我大大不同,也许巢鸭这样的女生才具有故事正牌主角的资格吧。但,即使巢鸭拥有主角的资质,我也不憧憬她。
如果得尝到痛苦滋味的话,我宁可不要登场,宁可不被故事召唤。
被小刀割裂脸部的我,价值观变得只想追求逃生途径,只知流下血泪。
……然后呢?
巢鸭现身了,接下来我又该怎么办?状况一点也没有好转。
重点是,她来到我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
试图催眠自己忽视这个疑问,但疑问却一直在我眼前左摇右晃,不肯离去。
「这里好臭喔。」
巢鸭手指贴着嘴唇,左右观察。浴血男瞇细了眼,疑惑地看着巢鸭与我。真希望别把我跟巢鸭当成是同一伙人哩。
即使是这种时刻,我仍然担心起会不会被她喊做「呕吐男同学」。
「……呃,是…是啊。」
我硬挤出声音,好拂去心中芥蒂。
「而且你的脸好糟糕喔。」
「真抱歉喔。」
巢鸭的发言听起来象是在指脸伤以外的部分。与她的对话多少让我恢複了平静,令我很感激。巢鸭宛如将学校的气氛带来这里,抚平了我的紧张情绪。虽然,我跟巢鸭实在称不上特别要好。
倒不如说,我甚至觉得她很棘手。与教团有关的人物都是我的敌人。
「脸被剖成两半?」
「还不至于那么严重啦,虽然痛得要死。」
脸一朝下,一阵脸皮快剥落的疼痛传来。啊啊,我受够了。
「对了,左眼呢?左眼没事吧?」
巢鸭手伸过来,似乎想拆下包扎伤口的布。讨厌被人碰到伤口,我拨开她的手,后退一步。巢鸭的姣好面容没有变化,嘴唇动也不动地「呋」了一声。
「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