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剌眼,蛞蝓在等候期间,手举到额上当做遮蔽。
接受绑架猪狩友梨乃委託的隔天,星期六,上午九点左右,蛞蝓与昨天一样,来到猪狩友梨乃家附近。十一月的太阳清爽,光线强烈,屋顶上反射而来的光线,刚好烧灼着蛞蝓鼻子以上部位。
她背靠在砖墙上,从大门口处偷听对话。
「我了解了,感谢您的合作。」
身穿警察制服的男人态度开朗地低头。住在猪狩友梨乃家隔壁的主妇也点点头,返回自己家里。
从玄关处走回门口的警察服男子侧眼一瞥蛞蝓。
「就这样啰。」
语中不带亲切之情。男人并不是真正的警察,兴趣是角色扮演罢了。
男人叫古叶,靠帮杀手工作的酬劳过活。
「嗯,谢啦。」
蛞蝓也以不输他的冷漠态度点头。今天的蛞蝓身穿有兜帽的蓝色外套,是青蛙喜欢的打扮,三个月前的事件她也穿了同一件衣服。青蛙性格奇差无比,工作上却很优秀,蛞蝓为了讨个吉利才穿这一件。她用肩膀顶着墙壁,撑起身子站直。
来到工作现场的蛞蝓首先进行的是向邻居打听消息。猪狩友梨乃平时在家都过着什么生活?有几个人住在那里?这些都是她想优先知道的事,但如果夜间碰到警察来访,反而会引发超乎必要的警戒心,因此才选在隔天。
「邻居太太直说警察早来过好几次了,问半天也不肯多说。」
「对喔,有好几个人被送警,我都忘了。」
蛞蝓不怎么在乎古叶的抱怨。
「她是说危险、骚闹、讨人厌,又不跟邻居交流吗?」
这就是邻居对猪狩友梨乃的评价。会出现在外的只有猪狩友梨乃,以及另一个男的,但蛞蝓猜想里头肯定还有好几个人。可是光靠这些人就能抓住杀手实在不太可能,比起杀害,捕捉的难度高多了。
蛞蝓注目于这点之上,思考猪狩友梨乃的异能为何。
「这间房子应该是拿来当摄影棚使用吧。」
「摄影?」
「A片啊,她不是前女优吗?」
古叶一说,蛞蝓支吾其词,掩饰害羞似地抬头望天空。
在一旁见到她的反应,古叶笑了。
「没想到你也有可爱的一面。」
「多谢喔。」
蛞蝓冷笑。最近老被人这么说是怎么回事?
「好吧,我的工作结束了,先走啦。」
「慢着,还有件事要拜託你。」
蛞蝓拉住想逃也似离去的古叶,古叶一脸厌烦地回头。
拉开包包提把,蛞蝓取出一个瓶子,抛向古叶。
「三分钟后没反应的话,就把这个丢进窗子里。」
「这啥?」
「汽油弹。」
古叶的脸色变了,差点让瓶子掉落,拚命在空中抓住。
「呜哇喔,这是自製的?」
「现在这时代任谁都会製作吧?」
「我才不认为谁都会製作咧。你要我丢这玩意喔?才不要,我不想当你共……」
话刚说一半,蛞蝓的小刀就伸了过来,刀尖在古叶喉咙前停住。古叶吓得屏住呼吸,勉强站稳差点瘫倒的脚步。
「你的性格烂死了。」
「你对杀手还能有什么期待?」
「付钱大方。」
「很好。」
蛞蝓把小刀收好。古叶将屏住的气一口气呼出,手拄着膝盖。
「但丢这种东西会造成火灾耶。」
「本来就是为了这目的才丢的吧?」
「可是这样一来,我就成了纵火犯,说不定还会害死人,拜託你别这样啦。」
古叶不是杀手,而是专帮杀手打杂的男人。他从来没认真揍过人,面对杀手总是卑躬屈膝。
「而且在这住宅区里光明正大地,这样不好啦。」
「对方也知道我们怕这点才住这里的。」
蛞蝓试着说服古叶,看了一眼迟迟不肯同意的古叶,扬起嘴角。
「放心吧,你大概也没机会丢那个。」
预期某事发生似地,蛞蝓说,由墙外观察猪狩友梨乃的家。
「意思是,你在三分钟内就能解决?」
蛞蝓没有回答古叶,拾起石头抛出。小石子画出和缓抛物线,掉在院子里,在地面滚动、停止。似乎在测试是否有陷阱。接着又改变位置,若无其事地一一抛出石头,同时也不忘注意房子,但还是没人现身。
「如果不是陷阱,就应谈让人海战术……既然如此……」
眼睛变得兇恶的蛞蝓在心中整理思绪,不停喃喃自语。
古叶觉得这样的蛞蝓很噁心,与她保持距离。说真话,他很想抛下手中的汽油弹早早开溜,但如果表现出这种态度,道次很可能就会被直接挖穿喉咙了。古叶对着蛞蝓清秀的侧脸,心中下了一个评语:「除了脸蛋以外没救了。」
所谓的杀手,整体而言是「封闭」的。他们没有任何其他可能性,只能杀人;是失去了退路,只能立于血路之上的人。而且,他们也没有任何可去之处。
就无从进化的生物这点来说,古叶很瞧不起杀手。
「好,那就依照预定,拜託你了。」
眼神冷漠地看了古叶一眼,蛞蝓绕到正面死角,翻越围墙进入。古叶耸耸肩,望着自己倒映在汽油弹上的一张臭脸叹气。
在院子角落落地的蛞蝓首先绕一大圏到车库,在汽车油箱上挖洞,放着让汽油流出,接着回到房子背后。此时她抬头看墙壁,思忖了一会儿,想起昨晚没开灯的二楼房间,决定从这里侵入。
「虽然说从哪里都一样。」
小声咕哝后,蛞蝓脚踏墙上,脱鞋,爬上隔壁院子里的树,小刀衔在口中,单手双脚轻快攀爬。接着从邻居屋顶跳起,在猪狩友梨乃家二楼落地。躲在暗处观察的古叶嘟囔:「我看她更适合当忍者。」
蛞蝓嘴巴放开小刀,改用左手握紧。接着大胆地打破窗户开锁,完全不在乎被房子里的人听见,也丝毫不打算偷偷潜入。用力拉开窗户,同时将一边窗帘划破,蛞蝓跳入房间里。
一落地,刀子一齐伸出,来到五坪左右西式房间的蛞蝓当场僵直,眼睛看着四周对準她的刀刃尖端。除了背后以外,四名男子将她团团包围,各个都是肌肉结实,身穿活动方便的轻装,也都带有蛞蝓熟悉的气氛。
「哼,花钱雇来的保镳吗?」
从半蹲的姿势打直身体的蛞蝓说。
房间门外,有一道声音回应她。
「你说对了。」
是女性。声音很年轻,蛞蝓心中只有一个人选合乎条件。
——猪狩友梨乃?
还没说出口的瞬间,对方先回答了:
「是的,我就是猪狩友梨乃。」
蛞蝓眼睛睁大,一阵寒颤震动了她的身体。
原本就觉得有此可能,没想到是真的。
「你早猜到了,却还自投罗网吗?对了,你外面的同伴已经先被我们逮到了喔。
简直就像预读了蛞蝓内心想法似地,对话单方面进行。
不,并非「简直就像」。
猪狩友梨乃的超能力正是「读心术」。
由他们抓住古叶这点看来,蛞蝓确定了。就是为此,蛞蝓才让古叶拿汽油弹在外头待机。
「就是这样,我考虑过很多,如果你不乖乖束手就擒,我打算杀了你。」
女子高高在上的态度令蛞蝓想起青蛙,眯细了眼。但是,真的会有猜到对方会读心术,却什么策略也没有地送上门的笨蛋吗?有人会乖乖等着被抓吗?
笨蛋~
「真失礼耶,你自己还不是什么策略也没有?」
猪狩友梨乃反骏。没错。铦蝓在心中同意她所言。
如果是判断力优秀的杀手,像这样受到包围的话,一定会立刻后退,跳出窗户,从屋顶滚落逃亡吧。但是蛞蝓完全不打算撤退。因为她早就猜想到其他杀手反射性地想撤退,结果反被逼进死路,乖乖就擒的状况。
不管事前是否想定危机,是否有做心理準备都没有帮助,这种防卫意识早就渗透入本能之中。愈是一流的杀手,愈难以避免。
能被称为一流杀手之所以能存活这么久,就是具有这种胆小部分。
但是。
蛞蝓不同于一般杀手的,也在于这个根源的部分。
这种价值观与常识在三个月前随着右手失去了。
「开家电行的人,一定对家电製品很熟悉吧?」
身子歪一边,脸朝向天花板,蛞蝓突然欠缺脉络地说起话来。
男人对她空虚的眼神感到困惑,仍高举威胁用的刀子。
蛞蝓看也不着他们一眼,只露出狞笑。
「至于杀手……」
「杀了她!」
从门背后「读出」她的意志的猪狩友梨乃大喊,打断蛞蝓的话。
剩下的话留在嘴中。
——至于杀手,对杀人不熟悉怎么行呢?
男人们遵令进逼,蛞蝓瞬间倒下。
一口气往左侧,歪倒。
蛞蝓的身体远比周遭预期更轻盈地「下沉」了。失去单手使得她身体的重心产生变化,蛞蝓本人也还没习惯这件事。配合超乎自己所预设的动作下,她的身体轻易地闪过对方的行动。倒下的同时,她将小刀朝上全力挥出,撕裂了某个接近她的男人的喉咙与下巴,使血液迸发。
喉咙被撕裂,男人痛苦挣扎,蛞蝓又向他剌出小刀。蛞蝓的刀子剌在快倒下的男人肩膀上,把他扯到自己上方,同时,其余男人的小刀、匕首等全都剌在他背上,以男人当肉盾的蛞蝓毫髮无伤。
背上被乱剌一通的男人发出哀号,使得其他人一瞬倒退几步。趁着空档,只靠背部肌肉与脚的动作,仰躺的蛞蝓从男人下方爬出。有如「那种」家庭害虫一般,敏捷地沙沙地爬在地上的蛞蝓即使在移动中也挥舞刀子,割伤左侧男人的脚。
移动倒墙壁旁,蛞蝓抓着窗帘想一口气爬起。但只剩一只手的蛞蝓在做这个动作时无法使用小刀,抓准这个破绽,一名男人冲过来,男人放弃用刀,想靠双手压制蛞蝓。
蛞蝓情急之下剌出,但脚步还没站稳,使不上力,伸出的手只浅浅地剌中男人肩膀,无法构成致命伤。蛞蝓被男人推倒了。压制了她的男人首先猛力殴打蛞蝓头部,侧头部撞上地面的蛞蝓,意识瞬间模糊起来,咕噜咕噜打转的眼睛差点翻起白眼。男人打掉蛞蝓手中的小刀。
感受到手的冲击,蛞蝓用力咬着嘴唇,使自己清醒,同时利用染血的滑溜手臂抓住男人胸口,把他的脸拉过来。见到男人警戒会被头锤而僵直,蛞蝓笑了。
蛞蝓亲吻了男人嘴唇。
此一完全出乎意料、与现场状况极不相配的行动,使所有人都愣住了。
特别是被亲吻的男人更是整个定住,忘了防备。
蛞蝓就这样深深地把脸靠近,拉开男人嘴唇。
咬住、扯断男人舌头。
被咬下大半舌头的男人发出不成声音的惨叫,失去束缚的蛞蝓捡起地上的小刀,直接朝横向挥动。小刀深深地划破男人的脸,动作太大了,连蛞蝓自己也因身体失去平衡而摔倒。吐出咬断的舌头,蛞蝓以小刀拄着地板站起。确定剩下两名男子被蛞蝓的骇人行径所「震吓」,不会立刻攻击过来后,蛞蝓扑向无舌男,像要以肩膀冲撞似地,小刀深入男人的侧腹。
蛞蝓跟男人一起倒下,两人头部同时重重地撞上墙壁。虽然头部出血严重,先站起来的是蛞蝓。蛞蝓跨坐在男人身上,刻意让剩下的男人们能清楚见到她的行刑现场。
接下来,蛞蝓残酷地刺杀男人。无数次、无数次地,刀刃剌入男人身体,最后甚至啃起被砍下的男人手指。蛞蝓牙齿咬着手指,瞪视其余男人。
被这情景吓到,剩下的两人朝入口处拔腿逃亡。一见到此,蛞蝓马上连口水吐出手指,跨过尸体,立刻就逮住因战慄而跑不动的男人,以小刀割开喉咙,两人转瞬间就倒在地上。
解决了房间里的四名男子后,蛞蝓立刻朝向房间门口。一边觉得被血液沾湿、彷彿刚游完泳的沉甸甸衣服令人生厌,蛞蝓瞪着门背后。
不消说,猪狩友梨乃早已离开门前。但她不会逃出室外,她当然早已看穿汽车无法使用,深知逃出什么準备也没有的屋外是有多么愚蠢。假如她是玩起追逐战从不输人的强者,自然没有必要躲室内,但……
蛞蝓从血泊中扛起男人尸体,本想当做肉盾使用,但单手很难抱起,她生气地抛到地板,一脚踢飞。
「刚才的那个算初吻吧……」
按着出血严重的伤口,蛞蝓无力地笑了,随即打起精神,开始移动。一口气推开门,又用力关上,一只握着刀子的手被夹在门缝上。
也太好看穿了吧——蛞蝓带着嘲笑与兇恶的表情看待如此单纯的埋伏。将门全力往内侧拉,打算夹断被夹着的男人的手。走廊上的男人发出惨叫,蛞蝓仍不放鬆。不久,算隼男人卯足全力要拔出、想靠蛮力挣脱的瞬间,蛞蝓推开门。用力向后的男人突然受到解放,在走廊上仰躺倒下。男人慌忙想起身的瞬间,蛞蝓的小刀已经插入男人喉咙里。男人喷着鲜血,再次躺下了。
蛞蝓躲在门后环顾周围,走廊无人。正确说来,是除了蛞蝓以外见不到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