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由多位神明共同创造。
在神话中登场的众神的名字,再加上后世创造以及异教之神,大约共有数百个。但是,神话清楚的向世人讲述还存在大量没有名字——就是说名字没有流传到后世的神明。
神明的总数有数千、数万——甚至有数亿的说法,实际数量无法确定,以至于只能用「许多」这种模糊意义上的夸张说法来概括。
一位名叫亚加莫尼的神学家曾怀疑过数量如此之多的「神明」,在日记中写了这样的一段话。
「最终,他们是应该被称为神的存在吗——」
这段如同在侮辱神明一样的日记内容,至少在他活着的时候,没有任何人看到过。
这本日记为人所知是在亚加莫尼过世之后的事情。
他的日记后续还有这样的内容。
「传说中创造了这个世界的神明,与我们崇拜的『神明』这一概念,两者之间可能存在巨大的差异。
恐怕他们只是作为普通的先人,比我等更早居住在这个世界上。
之后,他们不知出于什么理由,留下『我们』离开了这个世界——
难道说咱们只是单纯的被尊称为『神明』的存在抛弃了吗?
如果是这样,仅仅是先人的神明留给这个世界的『祝福』——
换个角度来看,那不是『祝福』,而应该认为是更加麻烦的『咒缚』吧?我们说不定因神明的『咒缚』,被困在了此地。」
这个日记之后被圣教会没收,当作禁书处理。
但是没有将它烧毁,如今严密的保管在圣都的书库中。
书的名字是「亚加莫尼的思索日记」。
这是大罪战争的英雄之一,「匹夫之勇的神官」亚加莫尼•拉兹的日记。
他在身为神学者的同时,也是「圣教会」的高位司教。
以他的立场居然写出怀疑神明的日记,对圣教来说是极大的丑闻。
在他晚年写成的这本日记中,如同戏言一般记录着关于魔导具的製作及改造、历史和传承以及和圣教会教义的数个推论。
这些推论中的许多都被后世所证明。
看起来比起一般人,他更能看清事物的本质吧。
亚加莫尼还在日记中写了这样的话。
「在太古时期离去的神明,其真正身份不是『神』,如果假定他们是力量强大到不可思议程度的『未知生物』——就是说我们,也就是人类,在遥远的未来也有可能成为他们的同类。即使我们现在仍渺小无力,但总有一天,人也能够进化成为近似于神明存生。
所以我在想。运用神器的力量让轮环之力安定,最终打开通往神界之门的众位英雄,是否在那个瞬间已经无限接近了那些『虚伪的神明』?——
如果当时他们顺势去向了『前方的世界』,他们肯定已经成为了众神的一员。
我的这番妄言要是已经接近了真实,那么我将毫不犹豫的做出这个结论。
『成为众神的一员』这个行为恐怕只是『不幸的选择』。
那个蠢货、魔导师埃斯哈尔大概直到最后也没有注意到这点吧。
即使如此,恐怕一部分人类仍然会不断以神的宝座为目标。
前方的糟糕状态他们无法理解吗?还是说,他们所期待的正是那种糟糕的状态呢——」
他晚年的记述就像是在酒醉后书写的一般,说明不充分,大部分都像是随手胡写。
但即使如此,这份记录中流传下来的各种情报,以及思考的片段,仍然被圣教会当成了贵重的危险之物。
根据史实,亚加莫尼•拉兹寄身于布兰黛尔皇国,最终安稳的寿终正寝。
在他死后,圣教会发现了这本「亚加莫尼的思索日记」并予以没收,不过据说布兰黛尔皇国仍然留有複写本。
不对——实际上,複写本曾经在布兰黛尔。
直到三十年前,这个抄本还被藏在布兰黛尔皇国的某个设施中。
但是,由于这个设施的「消失事故」,抄本遗失了。而且还有许多其他的珍贵资料也随之陪葬。
这个施设究竟是用于什么研究,几乎没有人知晓。
所属的研究员大部分因故事而行蹤不明,连尸体都没有发现。
根据官方记载,生还者只有一人——
虽然在非官方的传闻中,还有一个人受到了保护,但至少在官方说明中只有「一人」。
这个生还者的名字是,菲利亚诺•布兰黛尔。
她当时还只是三岁的孩子。
被救出后,她与母亲一起离开了这个国家,之后消失了蹤迹。由于这个发生故事的研究设施原本就是机密的存在,所以这名生还的少女也没有对外公开。
皇国一方似乎也曾试图寻找过,但在查到她们曾访问过「魔人范达尔」后就完全断绝了消息。
◎
「……但是,那次事故已经过了三十年。现在,同时发现了当时的两名「生还者」。从这个情况来判断,魔人范达尔和他的友人泽尔德纳特当时庇护了在布尔黛尔找到的生还者,然后把他们藏起来了吧。也就是所谓的放在身边,然后打算就此监视他们的未来……」
发出声音读出了最后的几行后,北天将停下了写字的手。
乾燥羽毛笔没有蘸过墨水,却可以在纸上写出文字。
鲁法斯面前也没桌子。他如今以站立的姿势,左手拿着一张很厚实的纸张,右手握着乾燥的羽毛笔。
写下的黑色文字在鲁法斯充入魔力后,像是被纸所吸收似的消失了痕迹。
他拿的纸笔是被称为「学者的备忘录」的记录用魔导具,可以记载相当于一本厚重书籍的文字量,想读的时候再重新将字显示在纸上。
这种不需要墨水的记录本似的魔导具并不珍贵,许多人在日常生活中都喜欢使用。
即使这张纸作为魔导具价值不高——但记录在此处的「鲁法斯」自己研究内容和调查结果却拥有被当成违禁品也不奇怪的价值。
他利用空閑时间正在书写,刚刚被他任命为辅佐官的姑娘站在背后。
经常低垂双眼、举止柔和的女孩叫做缪尔斯通。润滑的长髮随风飘动,她呆在鲁法斯身后等待着指示。
还能看到星星的黎明前——两个人站在某个小规模城堡的屋顶上。
这个鲁佐南德要塞是萨安托罗夫边境上的一个军事基地。
在大罪战争期间成立的这个国家被分割成了十五个区域。
各个地方的领主都採用世袭制,从他们十五人中选出来的代表成为「萨安托罗夫的首脑」。
在位时间以十年为限,由于各个地区政务独立,所以国王几乎没有实权。
在大罪战争的英雄们担任领主的时代,这个国王得以安定的发生,但近年来贵族之间的争斗已经趋于表面化,而且民间也出现了反政府的势力,国内混乱不堪。
在春季前还担任国王的贵族已被暗杀,下一位代表还没有选出来。各位领主之间怀疑的火种被点燃,持续着互相牵扯的局势。
趁着这个事态,国内的若干个反政府势力也加强了攻势。
受到迫害的少数民族,被灭国的王族子孙,以及无法继续忍受暴政的民众,许多人都怀有战斗的理由。
在鲁法斯和缪尔斯通两人眼下也能看到足以象徵这个国家内情的景象。
城堡的中庭耸立着十几根粗壮的圆柱。
所有的柱子上都绑着人。
他们是反政府组织成员,被城中的士兵所逮捕成了阶下之囚。
大约两周前,此地发生了动乱。
镇压之后,受到逮捕的他们在处刑前被放置在这里暴晒了数日。
由于饥饿和口渴,所有人都已是半生不死的状态。
从城堡上方看不太清楚,说不定其中几个已经殒命。
鲁法视俯视着他们,把「学者的备忘录」收回怀中,抚摸起自己的下巴。
「这个萨安托罗夫也似乎越来越呈现出内乱的迹象了……缪尔斯通。看到这副场景,你有什么想法吗?」
听到北天将的问话后,低垂眼睛的少女用冰冷清澈的声音回应道。
「不清楚你想向我寻求怎样的感想,所以不知道我的回答能否回应你的期待——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这是常见的情况。」
回答的时候,她仍然闭着眼睛。
鲁法斯露出了苦笑。
本以为她是「不想看到这些」才闭上了眼睛,如今看来,她低垂着眼睛说不定只是个人的癖好。
将近黎明时分,东方的天空开始显现出淡蓝的光亮。
「这样么。真是淡泊的感情,嘛,这样也好。但是,我对这副场景的感想——」
鲁法斯收起了苦笑,目不转睛的盯着城堡的中庭。
「——令人反胃。」
他淡然的话音刚落,城堡的背面突然响起了爆炸声。
对鲁法斯来说,这个声音就是他等待的「信号」。
「混蛋!大早晨来袭击了!别再睡了,快点出来!」
精神满满大喊着的是红髮的魔族。
长满结实肌肉的身体不禁会让人想到蛮族,如同热带鸟一样显眼的髮型也很夸张。手里的武器是白银色的巨大长枪,枪尖的位置雕刻有怪兽的纹理。
在已被打碎的城门边,他豪迈的举起长枪,兴高采烈的向身边的老人说道。
「喂,巴尔玛兹!这个「萨贝里恩长枪」很容易上手呢。你也试试新的魔导具吧。」
肥胖的像气球一样的老人听到这番话后,叹了口气。
「拙僧得到的魔导具可不是能强行破坏城墙或城门那样的猛烈之物,而是要等到敌方出手后才能使用的一招——不过,这种单独靠力量的「破坏兵器」果然很适合你呢。」
看到像漂浮一般缓缓跳来跳去的巴尔玛兹,克拉穆德呵呵一笑。
「你是打算讽刺我吗,不过我也同意!果然说到「力量」,还是简单粗鲁的最好。小气的东西不符合我的性格。」
克利穆德举起萨贝里恩长枪,枪尖上聚集起了不祥的红色光芒。
光之粒子变成了野兽的姿态,张牙舞爪的积蓄着力量。
城内顿时一片混乱,二十余名士兵从已被攻破的城门跑到了外面。
他们手里全拿着惯用的武器,身上穿有轻便的铠甲。即使在破晓时分,也能有这么多士兵马上做出了反应,看来他们早已预料到会有敌袭。
一个黑皮肤的中年男人像是他们的小队长,脸色难看的勇猛叫喊。
「乌尔巴泽的混蛋手下!果然在处刑的引诱之下,来救同伴了吗?」
「乌尔巴泽?我不认识那种家伙!」
克利穆德如此回应道。向下俯视着战斗场景的鲁法斯知道「乌尔巴泽」这个名字。叫这个名字的人如今正被绑在城堡中庭的柱子上。
他大概受到了严酷的拷问,指甲被剥开,一只眼睛已经溃烂,混身都是被烧红的烙铁烫出来的烧伤。
从外表来看已经难辨生死,即使还活着,大概精神上也已经崩溃了吧。
「真是的——还想让我再说一次吗,让人反胃。」
发出了浅浅的叹气,鲁法斯从房顶上观望着眼下的情况。
士兵们还没有察觉到鲁法斯和缪尔斯通正在屋顶上。黎明前的昏暗隐藏起了他们的身影。
可以照亮入侵者的魔导具「午夜白柱」如今全都照向了克利穆德等人。
这是比「夜魔之灯」更大的魔导具,侧倒时可以从筒状的光源处发射出强烈的光线。
被照到的克利穆德因眩光眯起了眼睛,巴尔玛兹则是轻巧的跳开。
一个士兵看着他们大喊道。
「……喂!那边的胖老头难道是在通缉令上的那个……」
「「动天的巴尔玛兹」吗?他居然还活着!」
听出他声音的焦急,巴尔玛兹笑得更加厉害了。
「哦,哦——拙僧的名字的确是巴尔玛兹。本以来差不多已经被世人所遗忘了,看起来萨安托罗夫的士兵意外的重情义呢。这就是被称为民族精神的东西吗?」
边笑边说的巴尔玛兹也是出身于这个国度。
他曾经被反抗政府的僧院所僱佣,担任护卫的工作。
当时,政府的士兵不断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他得到的别称「动天的巴尔玛兹」——面对大举袭来的士兵,他最擅长的战斗方式就是使用「魔窟的音叉」让他们失去平衡感。
受到这种攻击的人会感到「天旋地转」,宛如天空在动。别称的由来正是如此,但不巧的是,如今的巴尔玛兹败给阿尔凯因后已经失去了「魔窟的音叉」。
他的背上现在又有了新的魔导具。
「「动天的巴尔玛兹」——是呢,今后要改为报上「炮战的巴尔玛兹」之名了吧。」
巴尔玛兹像气球一样缓缓的来回跳跃,把担在背后的圆筒扛到了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