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很大——粗俗的神官说道。
「你明白吗?年轻人。这个世界呢,广阔的不可救药。想要从一端走到另一端,大概花费一生的时间也不够。真是大的愚蠢。」
被搭话的童颜青年,「哈」,暧昧的点了点头。
他对「世界的广阔」还没有切实的体会。
不过,在某种程度上他十分了解「自己的渺小」和「自己的羸弱」。
在草原上搭起的营帐里有数百名士兵。
这位青年恐怕是最弱的一个。
——至少,他自己觉得如此。
而与此相对,眼前的粗俗神官即使在这数百人当中也是可以排在前十的「英雄」。
躯体如同熊一样粗壮,可以轻而易举的挥舞起与神官衣服完全不配的战斗巨斧。
面对他,青年既感到困惑也有所畏惧。
(……怎么回事?这个梦——)
「赛罗」身处于漂浮在水中这样不可思议的感觉中,很鲜明的认识到这是一个「梦」。
周围的人都素不相识。
他们是谁,自己又在何处,赛罗一头雾水。
不过,并非赛罗的「自己」认识他们,他们也认并非赛罗的「自己」——在梦境中不禁能感到这样的氛围。
这种感觉并不真实。
勉强而言,就像是偷窥别人的梦境一般——委身于这种暧昧的意识,赛罗化身为「青年」,坐在了那里。
他正和七名同伴围在营火旁。
坐在旁边的粗俗神官是昨天才刚刚加入的同伴,所以还不太亲近。
即使如此,这位神官仍然用一副醉脸向青年靠近,一边豪迈的大笑,一边胡乱的摸着他的脑袋。
「所以说,年轻人。一个人对面这个广阔的世界,可以说毫无可为呢。所以人要聚群,需要同伴。这样一来,原本一个人做不到的事情就会不可思议的可以做到。嘛,虽然也有极限吧?我加入他们也是出于某种缘分。之后就互相多多关照吧。」
在青年的面前,另一个男人正用发獃的眼神看着酒醉的神官。
「唉……当代首屈一指的智者亚加莫尼•拉兹殿下,完全没有想到居然是如此豪爽之人。明明身处远征当中,看来酒费又要增加了呢。」
他的身体纤细矫健,戴着铁制的护胸,装饰华美的剑放在脚边。
剪短的金髮十分清爽,但面容却稜角分明,有些闷热的感觉。
在旁边露出微笑的女人正借着营火的照明读书。
「那是该由罗维尼奥担心的事情吧。还有,如果只用付酒费就能打发他其实很便宜呢。他帮咱们工作的价值可远远在那之上。」
「哦,真不愧是绝代的着名工匠玛丽安努殿下。你的预测很準确。只要我加入你们,打倒「埃斯哈尔」什么的,轻而易举!」
敲击着厚重的护胸同时戏谑的笑容,果然十分不像是一名神官。
读书的姑娘莞尔一笑,用力梳理了下茶色的头髮。
她的美貌完全不适合出现在军队的营帐中,但大概是由于她自然的态度,没有任何一处会让人感觉到奇怪。
和赛罗共享视野的青年背后传来了很有穿透力的清澈声音。
「虽然很期待你们的活跃表现,但禁止饮酒过度。亚加莫尼大人,我知道你很能喝,但也适可而止吧?」
回过头,「赛罗」的内心突然动摇起来。
一位混身包裹着白银色铠甲姑娘站在那里,橙色的头髮美丽动人。
(……唉?伊莉娅德大人……?)
某位已经熟识的公主和她几乎一模一样。
但是仔细一看,绑起来的髮型有所不同,而且发色比伊莉娅德浅。
虽然面容很像,但略显严肃,看起来年纪要更大一些。
总之,她是相貌相近的另一个人。
与正在做梦的赛罗产生的动摇相反,「和赛罗共享视野的青年」似乎鬆了口气,说道。
「啊,露提娅娜大人……芬达斯的情况如何?」
「还问怎么样——那个笨蛋是不是吃了随手捡来的东西?只是普通的食物中毒。」
她报怨之余也同样露出了安心的样子,原地坐了下去。
露提娅娜的军师芬达斯是埃鲁福尔的贵族,身为露提娅娜的忠臣的同时也是她的恋人。
赛罗不知为何,知道这个信息。
(果然是很奇怪的梦——有许多知道的事情,也有许多弄不清楚的地方……)
「喂,斯特拉达,恰好公主也来了,问下刚刚的那件事吧。」
同席的男人如此说道。
听到这番话,赛罗再次意识到梦中的自己名叫「斯特拉达」。
斯特拉达没有理会赛罗的想法,自顾自的说起话来。
「啊,对了。露提娅娜大人,我听说你正在和那位「常胜的神鹰」弗兰西斯卡交涉,这是真的吗?」
这个问题让身穿白银铠甲的女骑士露出了苦笑。
「……已经传开了吗?那个——他漫天要价,到底要不要僱佣他还有点微妙,为了今后着想必须要节约军费呢——」
亚加莫尼突然把自己的酒瓶藏到了身后。
看到这个故意的举动,她忍不住扑哧一笑。
「我不会没收那个的,放心吧。但是这样就有些麻烦了,如果流言传播开来,不管「常胜的神鹰」能否成为同伴都会影响到士气。」
剑士青年罗维尼奥露出一副通情达理的表情,叹了口气。
「对方应该也深知这一点,所以才要求高价吧。毕竟他们是字典里没有「输」这个字的佣兵团。他们四处宣传仅凭数十人就拥有足以与一个旅团匹敌的战斗力——要是反被敌方僱佣会很麻烦,所以即使向僱主提出高价也只能答应。作为战力来说的确难得,但也是难应付的对手。」
这个说法让亚加莫尼呵呵一笑。
「罗维尼奥。那帮人可没有如此重要呢。那个叫弗兰西斯卡的家伙看清战局的能力极其出众。不是「因为拥有那个女人的部队所以获胜」,只是「那个女人会选择被胜利的一方所僱佣」。虽然的确是贵重的战力,但只要他们说出愿意被咱们僱佣的话来,也就意味着咱们下次的战斗会胜利。嘛,「为神明的祝福乾杯」!」
随着气势十足的乾杯声,周围的同伴也用力举起了酒杯。「斯特拉达」也模仿同伴的样子,稍刻片刻后拿起了杯子。
看到他的举动后,坐在罗维尼奥旁边的玛丽安努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
「怎么了?很罕见的表情。」
「……是吗?我到觉得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弱气的笑容和回答让罗维尼奥眯起了眼睛。
「你有些不安吧?我当然也是如此。对手是那位大魔导师埃斯哈尔——仅凭自己一人的实力就足以与大军匹敌,而且还有许多难以对付的部下。到底有多少树兵、铁兵完全数不过来,他甚至还拥有古代的魔导具。正直而言,依靠咱们现在的战力,我心里有些没底。」
听到罗维尼奥淡然的说辞,场面上的气氛沉重了起来。
但是他在下个瞬间又重新露出了满面笑容。
「即使如此,获胜的也肯定是咱们。要说为什么的话,就是因为咱们这边——有你在。」
露提娅娜用护手包裹着的拳头轻轻顶了下还在困惑的斯特拉达的肩膀。
「好好乾吧,斯特拉克!因为你可是我们「王牌」。你应该更有这样的自觉才行。」
玛丽安努单手拿着书,也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不用感到如此不安。波鲁德尔马上就会追上来,不过布兰黛尔的同伴会帮露提娅娜大人竭尽全力阻挡。之后只需要找到敌人的根据地,然后打倒埃斯哈尔。即使无法打倒他,只须把他封锁在咱们的「虫笼」当中,这场愚蠢的战争就可以结束了——不能让他打开「神界」之门。斯特拉达……我也期待着你的力量呢。」
赛罗感到非常困惑。
如果当成单纯的「梦」来看,却微妙有的些现实。但是当成过去的记忆的话,赛罗自己又没有印象。而且这个身体的主人本身也比赛罗年长。
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人,赛罗对他们的名字似曾相识。
(这些人——和「大罪战争」中的英雄们同名——?)
赛罗对历史浅尝辄止,但即使是他也知道这些名字。
建立雷扎兰德王国的「再生之王」罗维尼奥。
向英雄们提供建议,同时自己也在前线作战,传说中的「天元工匠」玛丽安努。
「白银的姬骑士」露提娅娜是和埃鲁福尔王族血脉相连的英雄。
即使赛罗有心发问,也说不出话来。
梦中的英雄们守望着非并赛罗的青年——斯特拉达,名为斯特拉达的青年在困惑之余也把他们当成了「同伴」。
不过,梦境中的赛罗本身只是「局外人」。
就像是偷听别外的交谈一样,感到微妙的罪恶感和呼吸困难。突然间赛罗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晃了起来。
「……赛罗。赛罗,快起来。已经到早饭的时间了。」
这是菲诺的声音。
他的意识再度回到了「现实」的世界。
坐在赛罗枕边的菲诺笑嘻嘻的看着赛罗,她清澈的深色双眸恰好在赛罗眼前。
缇亚涅丝似乎还在神珠中沉睡,没有出来的迹象。
最近,缇亚涅丝似乎对外面的世界越来越习惯了,恢複了原来休閑自在的性格,即使赛罗叫她,若是没有发现吸引自己兴趣的东西,也经常不出来。
赛罗擦了擦眼睛,缓缓的坐起了上半身。
菲诺歪着脑袋呆在他的面前。
「今天你的睡相不太痛苦,看来没有做噩梦吧……不过却说了一些听不懂的梦话。」
「嗯……怎么说呢,梦有些奇怪……」
解放埃鲁福尔后,赛罗一行已经在王都逗留了三个礼拜。
最初的一周内,赛罗一直为杀死菲诺的血腥噩梦而苦恼,但最近这个噩梦渐渐偃旗息鼓,可以熟睡了。
今天虽然又做了奇怪的梦,但毕竟算不上噩梦,与之前做的梦都不相同。
菲诺盯住赛罗向前探出了身体。
「——哼,说到奇怪的梦,难道我也出现在梦里了吗?」
「不,不是这么回事……全都是不认识的人,怎么说呢——」
要如何说明呢,赛罗在与之前的噩梦完全不同的意义上迷茫起来。「梦到了和很久之前的英雄们在一起」,如果这样说明,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小孩子一样。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赛罗在思考的同时用力的伸了个懒腰。
虽然感觉这个梦和直到不久之前还在做的「杀人之梦」有所牵连,但今天的梦境却超出以往的不可思议。
杀人之梦中的主人公是赛罗无误,但今天早上做的营帐中的梦,视野的主人却是名叫「斯特拉克」的青年。
赛罗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但有一种怀念的感觉。
「……难道说,梦里有其他的女孩子出现?」
菲诺夹杂着笑声再次问道,微笑有些僵硬,不过她是无心的吧。
赛罗陷入了沉思,也不是没有稍稍年长的「女孩子」。不过情况绝对不是菲诺所想像的那样。
「所以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感觉像是在军队的营帐中。大家吃完晚饭后,几个人正在喝酒……旁边叫做「亚加莫尼」的大叔大声说着胡话。这个奇怪的梦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番话后,菲诺再次歪了下脑袋。连做梦的当事人赛罗也弄不清楚,她就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什么嘛,原来是这个意义上的奇怪梦境。嘛,我也曾做过完全无法理解的梦——直到不久之前一直非常辛苦,突然之间悠閑下来有些不适应,所以你才会梦到和往常不同的事情吧?」
听到菲诺的说法,赛罗暧昧的点了点头。
的确在这三周里,平稳的生活就像谎言一般。
按照乐人雪莉露的指示,阿尔凯因人在这座王都继续等待着后续的命令。
差不多快到约定的三周,一行人已经开始了旅行的準备,但乐人仍然没有发来联络。
稍加留心的话,王都的雨期也快要结束了。
今天的窗外晴空万里。
长期的平静生活让菲诺十分开心,赛罗也因此心情更加舒畅。
不过——赛罗对现在过于平静的生活也有所疑惑。
在菲诺面前换衣服之余,赛罗努力的思考起来。
这三周内也不是毫无作为。作为药剂师照顾病人多多少少积累了临床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