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火之葯相关的材料之中找到了可以飞往天空的技术。
如此看来,毁灭城市的技术想必还是与太阳碎片有关,朝这方面去思考会比较合理。而最容易联想到的东西就是火之葯了,只是还留下一个疑问:为何白者会準备足以炸毁城市的大量火之葯?
用来飞向天空的必备材料是能溶解金属的酸,这东西产自太阳碎片,但跟火之葯并不是同一种东西,换句话说,即使白者为了製造用来飞往天际的酸,而大量生产并储藏太阳碎片,也还是需要另外加入炭跟硫磺,才能够炸毁一座城市。因此,只要一考虑这情景,无论怎么再三思索,事情的全貌就会愈变愈模糊,因为他们这么做的原因还未解开。
但路标很清楚地指着这个方向,一条看不见前方的死胡同。
库斯勒叹着气在炉火前左思右想,外头却传来嘈乱的脚步声,小屋的门被猛烈地推开。
「哈哈哈!赛拉斯先生啊,你是一个真男人啊!」
「不管怎么说,也飞得太高了,又不是鸟。」
在开怀大笑的威蓝多身后跟着感到无药可救的伊莉涅,接着是费尔搀扶着赛拉斯走进来,他看起来几乎是被拖着走,大概是腿软了吧。
「可、可是……我体验到……传说了。」
赛拉斯被安置在椅子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颤抖得很厉害,由于他的身上沾着雪,大概是在飞上天空之后摔落到雪地上之类造成的吧,但他颤抖的理由应该不仅止于此。
而且在那之后,骑士们捧着实验道具走回小屋,指示他们善后的人竟是翡涅希丝。
虽然这不是什么难事,但能够带着自信对他人下达指示显然是种成长,八成是独力找出了飞向天空的技术,让她获得极大的自信心。
但重大的差错也往往会在这种时候发生,不多加小心不行啊。库斯勒将自己的失败束之高阁,一面看着灵活下达指示的翡涅希丝,一面心想。
「赛拉斯先生,体验传说的感觉如何呢?」
库斯勒出声询问,刚好一口气把水喝光的赛拉斯搁下木头杯子,彷佛好不容易才从水中抬起脸似的大口喘息。
「啊……那实在……实在太棒了!」
儘管吓得软脚,却还能说出这种话,他真不愧是致力于重新将人们招揽到这片遭放弃的土地上的人。
「可是,最令我开心的不是能够在天空飞翔这件事。如今,白者的传说已釐清了一部分,这下……这下我们已经不再需要为了无知的黑暗感到害怕了!」
赛拉斯为了封印住留存在这片土地上的诅咒,大费周章地盖了那座庙祠,正因为完全不明白为何城市被毁、如何被毁、原因是什么,才会除了拚命将灾祸的洞口封死之外,别无他法。
然而,既然传说的谜底已然揭晓,就不再需要为脚下感到害怕。能弄清在天空飞的技术,就能够以太阳碎片解释传说剩下的部分。况且光有太阳的碎片并不会燃烧,要製造出太阳碎片也需要几项条件,这些都不是空口无凭,完全可以透过实验在他人面前一面揭晓一面说明。儘管白者依然下落不明,但既然已经明白飞上天空是透过怎样的技术来实现,就有办法拟定对策。宛如大鹰般飞来,魔杖一挥,就再度引发惨烈灾难的事并不会发生。
知道是在身上绑着轻飘飘会飞起的袋子,嘿呀哟喝地搬进大量物品,再把火点上才终于成就那场大灾难的话,又有什么值得畏惧呢?
人们之所以认为古老的木造房子会立刻变成妖精的巢穴,是因为没人能亲眼看到夜里家中传来咿咿哑哑声的原因在哪里。
如此一来,这片土地将能够再度自由地砌灶,兴建新的房舍,慢慢找回过去的繁荣,赛拉斯的兴奋应该就是源自于此吧,但库斯勒展现乖僻鍊金术师的作风对他说:
「微弱的烛火的确可以照亮无知的黑暗,但不足以帮你找到狼的足迹。」
没错,儘管已经掌握到他们的破坏手法,却依旧能从那巨大的洞底听见来自远处狼嚎的迴音,他们突然对这片土地露出獠牙的理由依然是个谜。
「是……的确如此。」
赛拉斯也没有天真到以为自己只是被邀来体验传说的技术而已。
他用双手用力擦了擦自己的脸颊后,就完全变回属于猎人的神情。
「知道白者并不是妖精那一类的存在,而是跟我们一样,冷了会加衣服,饿了会吃东西的话,就能够去动脑筋想办法了,毕竟这片土地虽然很开阔,但能去的地方还是有限。」
「即使飞上天空也是?」
赛拉斯自信满满地点头回应库斯勒的问题。
「即使飞上天空。」
「话说回来,鸟肯定会在某个地方筑巢。」
伊莉涅插口说道,她正与费尔一起将午餐的麵包和冒着热气的杯子端过来。翡涅希丝与骑士们也正好从地下室走上来,各自拿了自己的份。今天的饮料是有浓浓姜味的热葡萄酒。
「如果传说是变成鳗鱼离开城市,那可就没辙了呢。」
被威蓝多的油嘴滑舌逗笑的只有费尔跟库斯勒,其他人全都一脸错愕。
「鳗鱼不是待在河里的吗?」
伊莉涅代表大家提出疑问,书商费尔便开口回答:
「鳗鱼是如何诞生的,自古就是一个谜啊,甚至没有人看过它的卵。一本名为『大博物志』,由古代大学者撰写成的书籍中虽然提到鳗鱼自污泥中诞生,但谁也没亲眼看过鳗鱼从泥中诞生的模样。」
「在这世上还有许多未解开的谜团,也从来没听说过有人发现白色的鳗鱼。」
「白者是因为对一切感到厌恶,才在炸毁这片土地之后,飞上天空离开的哟……他们去了哪里,的确很重要啊。毕竟白者是在走遍各地,最终都没有定居,然后才来到这个地方啊。」
听着威蓝多的话,所有人的视线便自然地移向赛拉斯。
当然,赛拉斯也很清楚自己为何被找来这里。
「从此地北上,如果还有适合人居住的地方,那一定会有人发现才对。」
「可是啊,人烟稀少的偏远深山里头可是比想像中还来得辽阔哦。」
赛拉斯老实地点头,清了清喉咙后说:
「你说得并没有错,但正如河川总有一天会流进海洋,用了河水就一定会有秽物流至下游般;有生火,就一定看得到炊烟;有人狩猎,就会影响山中动物的生活,不可能把一切都藏得密不透风吧。如果白者是从此地往北走,那就只有可能是在更加遥远的北方,连我们都不清楚是否存在着陆地的这世界的尽头,又或者……」
北地的猎人以从山顶遥望地平线的目光看着天花板。
「是个我们若前往,就再也回不来的地方。前往该地之后就没有人能回来的话,行蹤自然绝对不会被发觉。」
听起来虽是那般可怕,但这种吓唬人的把戏对鍊金术师没有效。
「那是指天国吗?」
「不。」
赛拉斯很明确地否定,以充满理性的眼神望着库斯勒。
「我本来就很喜欢冒险,在为这片土地着迷之前,我就很喜欢听在阿巴斯出入的大商会捎来的那些远地贸易的故事,亲身体验实验时,就立刻想到了。」
这说的是什么?不仅库斯勒,威蓝多也皱起了眉头。
费尔大声喊道:
「对了!是风向啊!」
「风向?」
听到库斯勒的反问,费尔先四处张望,看到长桌上的纸袋,就把它拿在手上。
「这是白者们所做的乘着风的船……对了,就把它叫作风船(注:ふうせん,气球之意)吧。」
费尔对着纸袋吹气,稍微膨胀之后就把它握在手上。
「这里是我们所处的陆地。」
接着他指了指长桌上头。
「即使从这里飘上天空,也不代表能够自由自在地往任何一个方向去。」
「为什么?是指会被山头阻拦吗?」
面对伊莉涅单纯的疑问,费尔左右摇晃他的头。
「是风向。中短距离的航海贸易只要雇上整船的舵手,前进时便不用去在乎风向,但要抵达真正的远方就得掌握住风,才有可能长距离航行,不过在这之中,也有例外的情况。」
费尔做好让风船浮起的準备,一面说:
「那就是为了找出新航路的航海冒险。唯有这种航海一定会逆风出港,那是因为──」
他的手在上下搧动,大概是想充当风吧。
原本被费尔握在手中的风船开始颤巍巍地离长桌愈来愈远。
「那并不是一种去了之后就可能回不来的冒险,逆风前进虽然办得到,但是会受到限制,所以顺风而去的大规模远洋航行才会至今尚未有任何一人达成,全是因为来时航行了多少距离,回程就必须承受相同距离的逆风。」
伊莉涅点头表示原来如此。
「因此,朝着远洋吹送的顺风尽头与去了就再也回不来的地方相通,就这一点来看,跟通往天国具有同样的意思。」
听着费尔热心的说明,赛拉斯也点了头。这种宽阔世界的话题对久居城墙之内,况且又是在狭窄工坊中的鍊金术师而言,相当难以想像。
不过,这样的解释很合理。
飘浮的冠毛并不会逆风飞翔。
「这么说来,白者们跟着在这片土地上头流动的浮云,漫无目的地一同飘到远方去,而那地方怕是谁也无法渡过的大海彼端吗?」
「是的。即使有人目击到他们乘风飞离,也无法掌握到底去了哪里吧,毕竟他们真如字面上所指,没有留下任何足迹,前往了谁也无法带回目击消息的地方。」
看着赛拉斯充满确信的眼神,库斯勒几乎是反射性地感到怀疑。
虽说如此,他并没有任何根据,只是出自一种身为鍊金术师的本能。糊里糊涂地相信可能掉进万劫不复的洞里,虽说那幽深的洞穴有时还很适合冬眠,库斯勒往翡涅希丝轻轻一瞥,当她惊讶回望时又移开视线。
「平常的我会说『哪有这种蠢事』,就置之不理……」
库斯勒喃喃地说,同时看着搁在长桌上,身为一连串技术的核心的太阳碎片。
「虽然很难否定,但想收集产自金属的泡沫飞到天空,一定需要大量的太阳碎片,若转变用途成为火之葯,数量甚至多到炸掉城市也不奇怪,然而……」
这时,威蓝多接着说:
「库斯勒在意的是单有太阳碎片明明不会燃烧,为什么他们要把炭和硫磺加进去吧?」
「没错。」
听到库斯勒附和,赛拉斯张口欲言,同时,翡涅希丝也畏畏缩缩地举起手。
「啊,那、那个……请、请说。」
说话时机跟别人重叠的翡涅希丝涨红了脸把头低垂。
赛拉斯眨着眼睛,库斯勒则叹气表示:
「抱歉,我们的学徒是一个蠢蛋,如果山丘上站满了人,她就会主动朝悬崖的方向退一步,可以让她先说吗?」
一如此徵询同意,这位搞不好可以当翡涅希丝祖父的赛拉斯便爽快地笑着点头。
「所以,你想说什么?」
因为库斯勒而得到发言机会的翡涅希丝显然为了自己被小看而感到气恼,但如果就此沉默,将会看起来更蠢,依稀明白这点的她先做了个深呼吸,稍微冷静之后才开口:
「我想……可能是为了湮灭证据。」
「跟我想的一样啊。」
获得赛拉斯的赞同,翡涅希丝露出安心的笑容。
「我、我在旅行时也偶尔会需要隐藏自己曾待在该处的蹤迹,因为情况危急到我得藏身于不该待的地方。一想到这点,就觉得天使……白者会不会也是为了湮灭证据,才不得已做出那样的事?」
朝赛拉斯投以探询的视线,而赛拉斯也点了头。
但库斯勒也已经做过类似的猜测,却觉得无法理解。
既然是为了抹去自己曾经生活在该处的痕迹才消灭城市,那么他们为何会留下多到足以重建城市的生还者呢?
「那些家伙所用的是隐藏了骇人威力的方法,这并不是掩埋了生火的痕迹、用扫帚清除脚印、把掉落地板的食物碎屑整理乾凈的程度。」
翡涅希丝点头。
库斯勒稍微犹豫是否要说出接下来的话,翡涅希丝则夸张地对他表示自己已经不会那么轻易就变得哭哭啼啼。
库斯勒抛开过度的体贴,直率地说:
「然而,如果必须进行大规模的湮灭证据,你们难道不觉得应该要做得更彻底一点才对吗?换句话说,事情别只做一半,留下生还者,更确实地解决所有人,肯定会连传说都没留下吧。还是说──」
库斯勒的视线落在赛拉斯与费尔的身上。
「将当时的记忆流传于后世的,只有那些刚好因为有事而不在这片土地上的人?」
赛拉斯回答他:
「据我的猜测,刚好人就在那破坏现场的生还者应该为数不少,因为至今还有许多部族能够活灵活现地说出当时的事,我如今用来当成住家的建筑物和其他建物也是当时留下的。虽然木造的房舍几乎都被烧毁崩塌,但残留下来的东西似乎也不少,只是在经年累月之后回归尘土了。所以说,只要是离那个坑洞有段距离的地方,就有相当多的生还者。」
「我也这么认为。」
费尔接着开口:
「只要看过将此地口耳相传的故事转化成文字的记录,就会陷入一种以为自己身历其境的错觉,只凭想像写不出那种东西。」
库斯勒对此也预测到了几分。
果然是如此。
「就算这样,你依然觉得是为了湮灭证据吗?」
库斯勒直截了当地询问,眼前这名将飞往天空的技术重新带回世上的小小鍊金术师也明确地点头。
「是的。因为他们一定带着许多就算掩埋、就算敲打、丢进炉子里也无法悉数隐藏的特殊工具。」
「工具?」
库斯勒反问,脑海里的想法全都连贯起来了。
「钥匙的形状得由钥匙孔来决定……原来如此,白者们想销毁自己曾使用过的工具?」
听到这句话,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绕了小屋一圈。
在屋子里的是各式各样的实验道具,若想在工坊中认真进行某些研究,工具的数量就会立即大增。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在进行高水準,可称得上是鍊金术的实验时,就肯定会留下极具特色的工具。
有些是用锡做的,有些是铅,又或者是铁跟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