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电车摇摇晃晃,我回想着那天晚上的事情,好久没有偷书失手了。
因为几天前在新手模式下玩黑白棋惨败,所以那天早上就决定好要偷什么书了。我原本打算偷像是黑白棋必胜法,或黑白棋理论之类的指南书。
平常我都会随便挑一些比较值得偷的书,像是图监或根本看不懂的英文原文书。偷这类书籍时只要随手拿起眼前看到的书本就好,不需要花时间,但那天我花了一些时间在找书上。可能也是因为这样才会失手。
好不容易找到一本有个了不起的标题叫《正确的黑白棋取胜法》的书时,那个人也几乎在同时走了进来。那女人手上还紧握着吉他。
而且还满身大汗,赤着脚,又上气不接下气。我不禁有所戒备地心想「不会是来了个脑袋秀逗的家伙吧」。侧边的头皮像被拉扯似地在抽动,眼前也变得一片白。
吉他小姐就这么摇摇晃晃地在店里走动,把坐在柜檯里的阿伯也吓坏了。当然了,手中还是握着吉他。我仔细一看,发现她是每天下午都在车站前面唱歌的披头四大姊。嗳,因为以前恰巧听到走在前面的国中生这么叫她,所以我也跟着叫看看。不过,披头四大姊听起来怎么觉得有点毛毛的?
吉他小姐打算从我身后走过时,我不禁心想「她该不会拿起吉他横甩过来打我吧」,而有所戒备。可能是不爽看到我这样的反应吧,吉他小姐顶了我一句。一方面也是因为正準备偷东西而心虚,使得我无法忍受阿伯的注意目光,结果什么也没偷地逃跑了。那也就算了,最后我还不小心一路直奔回家。
比起比赛黑白棋时连续七次输给冷血无情的对手(机器),这件事更让我尝到苦涩滋味。我觉得好像有人在嘲笑我说「你就这么一点能耐而已」。日常生活中稍微被人从旁干涉,就会突然变得狼狈,什么事情也做不成。
我知道是自己想太多才会有这种想法,但那天晚上在被窝里就是忍不住一直为这件事苦恼。
撞见吉他小姐事件发生到现在,已经过了一星期。失手后我就一直没有去那家书店,但现在差不多已经整理好心情。或许今天可以去书店看看。
桥的另一端有间生意兴隆的大型书店,客人的脚步已渐渐远离小书店。书店的白色外墙混杂着淡淡的柠檬色,墙角长出了蜘蛛网。书店旁的电线杆上贴了一张某某诊所的广告,但那家诊所早就已经关门大吉。如同那家诊所,这家书店也遭到时代淘汰了。大约十年前我还会来这里买书,但我不是买漫画,而是买绘本。那时候整间店的感觉还更热闹一些。书店生意变得萧条,又有人偷书,竟然还不会倒店,实在很不可思议。
就在我胡思乱想时,电车抵达了终点站。电车里几乎没什么乘客,其他乘客也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慢吞吞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近电车行进方向的右侧车门。感觉车门打开的速度也特别慢。
跨过冷气和热气的界线站到月台上后,似乎全身瞬间被蒸熟了。我不禁联想到冬天时会出现在便利商店里的蒸馒头机。原本像是被好几双小孩子冰凉的手贴着一样、已经习惯冷气的肌肤,无法忍受酷热而喷出汗水来。
我把夏天制服的下摆拉出裤外后,站上手扶梯準备前往剪票口。手扶梯前面四阶的位置站了一个高个子老爷爷,我一边把手伸进口袋里掏着月票,一边发獃地注视着老爷爷的头。
有一天我也会变成老爷爷。我想像不出老爷爷年轻时的模样,同样地脑中也描绘不出自己变老时的模样。不过,应该会变成像父亲或祖父那样吧?
走出剪票口后,我重新拿好单薄的书包。车站二楼有一家名产店,还有设在售票处隔壁的观光谘询所。河川是县内的重要观光资源,观光谘询所张贴出河川钓香鱼活动以及夏季烟火大会的海报。现在应该是观光谘詾所最忙碌的季节,却没看见有人前往谘詾。
我从名产店和观光谘询所中间穿过去,然后走下楼。走到一楼途中有一家书店,但我没有在那里偷过书。严格来说,是我偷不了。毕竟我没拥有什么特别的技巧。我露出羡慕的目光望着自动门后方看似凉快的空间,然后走过书店。
好像每走下一阶楼梯,热度就会加重一层。老实说,我觉得夏天的期间应该可以短一些。冬天只要衣服穿厚一些,就能够勉强度过,但夏天就算脱光光,还是一样热。
我从麵包店、葯妆店和摩斯汉堡前面走过去,一边闻着每家店不同的味道,一边走出车站外。外面的蝉开始叫了起来,像是老早在等着我走出去似的。
苍郁的树林包围下,我忍不住抬头确认是不是真的有蝉在头顶上飞来飞去。我没看见任何东西遮盖住天空,只看见某处高度较低的天空有一抹积雨云。
天空一片蔚蓝,但不像秋天或冬天那般高远,感觉很沉重。
说到外面的生物,只感觉得到蝉的动静,让人觉得很奇妙。比起四周的人数,随处可见的树木上紧紧贴着的蝉数量似乎多上许多,给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冷清清的车站前面有一个人在弹吉他唱歌。就是她,那个在书店遇到的吉他小姐。最近看见她的频率似乎变低了。我瞥了一眼后,看见个子娇小的吉他小姐正唱得起劲。
如果被吉他小姐记住长相,只是徒增麻烦而已,所以我没有特意停下脚步。我离开车站,在闪亮雕像的目送下,準备前往书店。书店的方向和回家的方向正好相反。
考试也结束了,所以心情上很轻鬆,没什么急着要回家的理由。
我越过了斑马线,马路上车量很少,好像车子也被融化似的。虽然走在车站前画的闹区上,但只觉得街上好萧条。比起商家店面,看见铁门的比例怎么比较多啊?
在那之后,我走了十分钟左右。就在我已经快热昏头,鼻子开始乾到不行时,某个东西突然吸引了我的目光。在一栋老旧建筑物的对街处停了一台机车。那是一台车身泛黄,感觉已经骑了好几十年的本田小狼。机车受到日晒的状况就跟家里的超级任天堂卡匣一样。有着白色部位的物品受到日晒后,果然看来特别明显。本田小狼的货架上绑着一样怪东西。那东西看起来像是科学实验器具。我一直很想去考机车驾照,所以就算是一台老旧的机车,也会令我感到羡慕。今天乾脆偷这台机车好了。
不像偷书,如果偷这么大的东西,我绝对会被逮到吧。而且,我还是无照驾驶。本田小狼就这样随便被停在大太阳底下,坐垫和车身烫得让人同情起要骑车的人。
就在我轻轻拍打机车时,一道身影穿过正对面的建筑物自动门走出来。对方是个女生,头上不知道用手帕还是三角巾绑住头髮,然后在学生制服外面套着围裙。那女生手上拿着外送用的……那东西叫什么来着?外送箱吗?不管了,就先叫做外送箱好了。
我好像在哪里看过那女生的制服和长相。先不说长相,那制服是我们学校的制服,所以我很确定自己看过。那女生因为屋外的光线而皱起眉头时,发现我站在本田小狼旁,所以就这么一直皱着眉头注视着我。
我很少有机会在校外遇见同校的女同学,所以有些慌张失措。
这家伙叫什么来着?我记得应该是隔壁班的女同学。她的名字好像是……
「呃……秋本?」
「北本。」
那女生用食指指向店家的招牌。啊!招牌上写着北本食堂。简单明了。北本手指的招牌已经褪色,像一块就快腐朽的木板。店外装渍也长得很像古时候的仓库,整体设计看起来像是走日式风格,或许应该说瀰漫着时代遗留下来的氛围。
「我忘了你叫什么名字。我们国中时好像同班过。」
北本一边用食指在空中点来点去,一边探出头看着我的脸。北本有一双大眼睛,五官长得像一只猫,被她这么一注视,我不禁紧张了起来,也自动别开了视线。
「我叫竹仲……高中也在你隔壁班。」
「是吗?对喔,你穿我们学校的制服。」
北本一副不大感兴趣的模样这么说完后,走近我身边。「让开。」北本一边说道,一边推开我,然后手脚俐落地把外送箱放在本田小狼货架的怪东西上。装在机车后面的东西似乎是用来固定外送箱。
别说彼此认识了,我和北本几乎没有说过话,北本也显得很困惑的样子。她面向我时的脖子动作显得不自然。我也感到很不自在,很想赶快逃离这里,但就是无法顺利离开。微妙的气氛比夏天的热气更棘手。
「呃……有事吗?」
北本问道,微妙的困惑感使得她扭曲着脸颊。我搔了搔后脑勺,在四周寻找着能够逃开北本目光的理由。可以的话,我也很想从这种气氛和热气中逃离。
「没事。啊!……呃……你呢?要去办事情啊?」
「喔,嗯。要去外送,送到附近一个叫做商工会议所的地方。」
北本指向右转的方向。我对那地方没什么印象,所以随便点了点头。
「你在打工啊?还是这是你家?」
「对啊,这是我家。然后呢,我现在是在帮家里的忙,因为考试已经考完了。」
北本露出苦笑说道,然后从围裙口袋里拿出本田小狼的钥匙。钥匙底下吊着以亮色装饰的银色猫熊钥匙圈。母亲的行动电话也挂着类似这种东西的小熊造型吊饰,或许这类东西现在很受女生欢迎吧。
「你制服没换下来就在帮忙,是因为店里的生意好到没时间换衣服吗?」
「跟我一起工作的人说,穿这样会比较受客人欢迎。」
「原来如此。」
我瞥了一眼,但垂帘挡住了店内状况。从外面果然看不见店内,不知道里头是不是挤满了喜欢看制服女高中生的男生?我试着想像那空间后,脑中只浮现虽然冷气很冷,但店内热气满溢更胜于店外的状况,完全呈现出一个异空间。
店外贴了一张徵工读生的纸张,异空间就靠着这张纸与现实世界连接。
「那,竹仲你在这里做什么?不会是来应徵工读生的吧?」
「怎么可能?」
插入钥匙后,北本用掌心轻轻拍打车身说:
「你对这个有兴趣啊?」
「喔,是有一点啦。」
我用大拇指和食指做出C的手势,强调自己真的只有一点点兴趣而已。热衷于某件事或对某件事感到强烈兴趣会显得很拙,这种价值观在我们同学之间广泛蔓延。
所以,我心想北本应该也是这种个性冷漠的人,才会这么回答。
「是喔。你有驾照吗?」
北本露出淡淡的笑意。原本看似有些难相处的北本缓和了嘴角,困惑的情绪似乎得到了些许排解。那笑脸注视着我的眼睛,我感觉得出自己的肌肤并非因为外头的空气,而是其他原因而逐渐发烫。幸好我的皮肤晒得比较黑,所以不容易看出肤色变化。
「没有。但我有跟朋友聊到想要考驾照就是了~」
「这样喔……糟糕!外送来不及了。」
北本稍微做了一下鬼脸以取代说再见。我轻轻点了点头,没有留住北本。北本骑上本田小狼,转动钥匙迅速做好出发的準备。她握住了把手。
北本连安全帽也没戴上,就这么将机车骑了出去。因为人口稀少,相对地街上的警察也会变少;罪犯或是危险人物也会变少。安閑气氛和人烟稀少之间只是一线之隔。
「……啊!」
看着骑着本田小狼远去的同学背影,我忽然想要搭一下话。老实说,我并不在意声音到底有没有办法传进对方耳中。不对,应该说对方没听见可能还比较不那么麻烦;儘管心中这样想,身体还是没有停下动作。
「喂!北本~」
啊!她回头了。声音好像顺利传到了。既然这样,那就问问看好了,反正北本家也刚好是做吃的生意。
「你会做猪排盖饭吗:?」
这个出现在BBS上的问题要拿来询问连长相都不知道的陌生人是有些突兀,但我依样画葫芦地问了北本。不知道是不是也对问题的内容感到意外,北本把头往后仰了一下。喂喂喂!你在骑车耶。
北本保持着彷佛被恶魔附身的少女在骑机车的姿势,开朗且直接地说:
「正在练习!」
北本用头部画出半圆形弧线,重新面向前方后,立刻右转并消失在建筑物背后。只剩北本骑远的机车声夹杂着蝉鸣从建筑物背后传了过来。
「还在练习,却那么有自信的样子。」
被独自留在原地后,我在北本食堂前面的道路上走来走去。以我现在情绪高昂的程度,裉本无法静静站着思考事情。我开始反刍起刚才与北本的亘动,一下子想到刚才应该可以更有技巧地说某句话,一下子又想到刚才应该可以表现出更机伶的态度,然后越想越觉得后悔。
每次只要和女生聊天聊得久一些,我就会像这样开起反省会。然后,我会联想到过去有过的种种反省点,而陷入自我厌恶的情绪。从国中到现在,我简直一点成长都没有。
……儘管如此,最后我还是会摸着额头叹口气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
只是和女生聊一下天而已,就忍不住偷笑,我这年纪的男生实在是太容易打发了。
在那之后,我没有去书店就直接回家,然后在床上躺到晚上。我也想到了北本,但凈是想到一些很不具体、充满幻想的事情,这些念头不到几秒钟就会像废纸一样被我揉成一团抛到脑后。不过,北本在制服外面套着围裙的身影,却像光影烙印一样一直出现在我眼前,我忍不住吐槽自己说:「喂!你是爱上人家了喔?」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一边翻身,一边否定。与其说是有好感,我只是觉得对北本的印象改变了。以前只是属于背景之一的同学,变成像立体绘本一样突显出来。以前就算在学校的走廊上擦身而过,也不会察觉到北本,但现在会开始注意到她的存在,我对她的感兴趣程度就仅止于此。所以,不是什么坠入情网之类的状况。
基本上,高中生不会只喜欢一个女生。大多人应该都是喜欢好几个女生吧。
我们高中有五、六个女生只要听到有人对她们说「我想和你交朋友」或「请跟我交往」,就会立刻答应。我想大家都是这样吧,不可能只对一个人有好感。或许只有我比较特殊吧。
先不说这个,差不多该把北本的身影挥走了。我在眼前挥了挥手。像在赶蚊子似地挥了一会后,我宣告放弃,手臂无力地陷入床里。这时,天花板和电灯出现在眼前。有着如蛇般波浪纹路的天花板,加上两颗甜甜圈形状的电灯。在光线笼罩下,尘埃宛如有生命的生物般浮动着。尘埃看起来也像是肉眼看不见的生物所掉落的皮屑。
我把视线移向左手边。熟悉的房间光景在眼前延伸开来。有一台收不到节目讯号,几乎变成游戏专用机的电视机。电视架有收纳空间,里头放了国中时的教科书、笔记,还有作文集。这是因为我懒得拿去丢,所以才丢在电视桨里。
墙上挂着报社送的年曆,一整年的日期都标示在那一张纸上。真不敢相信从一月到现在,已经过了半年以上的时间。我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半年前做了什么,又思考了什么,或许告诉我今年一展开,时间就突然飞到七月,我还比较能够接受事实。我是不是哪里有问题啊?
为了从年曆上无生命的日期别开视线,我又翻了一次身。翻到一半时,堆在书桌上的满山书本从眼角闪过。那些全是从各务原书店偷来的书。
凭我拿到的零用钱,绝对不可能短短几个月就买齐这么多本书。爸妈看见这些书,心中不会有疑问吗?不对,爸妈根本不会进来房间,所以当然不可能知道了。上了国中后,我自然而然地开始自己打扫房间。或许弟弟上国中后,母亲也不会再帮他打扫房间了吧。
小学四年级的弟弟来到房前叫我吃饭,于是我从床上坐起身子。可能是因为一直躺着,后脑勺像是吸了水一样沉重。我垂下头想忍住头痛时,沉重感转移到了额头。我垂下颈部让整颗头栽在床上。我做出跪着面向墙壁的姿势,发出朦胧的呻吟声。
已经到了晚上七点多,不知道北本还有没有在工作?虽然对于北本的成绩、大家对她的评价或全名等等,我一概不知,但我知道她是一个会在家里经营的食堂帮忙,遗骑着机车到处跑的围裙女高中生。得知这项资讯后,使得北本在我心中的存在变得特别。
希望明天上学后,我不要过度意识到北本的存在才好。我不喜欢这种注意别人的事情。而且北本似乎完全不在意我的样子,我不想最后搞得自己白忙一场。
弟弟显得不耐烦地再敲了一次门。他似乎是在生气为了叫我,害他被差遣了两次。「马上来。」又给了一次和刚才一样含糊其词的回应后,这次我真的挺起了身子。因为一直压在毛巾被上,所以额头有些发痒。我搔了搔额头后,走出房间。肌肤再次感受到温度变化,就和在车站从电车走到月台上时的状况一样。糟透了!
我在走廊上拖拖拉拉地走着,準备前往厨房。爸妈和弟弟已经拿好筷子在等我。坐入餐桌,一家四口一起说「开动了」后,我默默地动着筷子和嘴巴。
母亲责怪弟弟最近太晚回家,并开始对弟弟的生活态度表示意见。父亲沉默不语地用筷子夹起炖煮的鱼板。我也听而不闻地吃着和鱼板一起炖煮的萄篛。
弟弟的态度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一边咀嚼饭粒,一边随意回答母亲。大家像演技超烂的演员一样坐在餐桌前,只有母亲一人话说个不停,一下子为家人担心东担心西,一下子又聊起八卦。
在这之中,母亲没有对我说任何一句话。
母亲是信任我?还是放弃了我?或是根本没兴趣?谁晓得答案啊!
今天是平日,所以身为学生的我必须去上学。晚上睡觉,早上起床。就这么简单的常识而已,为什么会让我觉得心情如此沉重?虽然我明白就算今天是假日,我也只会待在房间里睡一整天,不会有什么生产力,但还是觉得要上课很辛苦。
想到期末考考卷已改好分数,也差不多快发回来,痛苦更是加深两倍,即使毫不关心儿子的生活态度,当生活态度转换成数字时,爸妈还是会有敏感的反应。不过,爸妈并不会对生活态度给予具体意见,训话也仅止于「要再多多努力一点喔」而已。
因为爸妈没有明确指出要我努力什么,所以书桌上才会堆了那么多本书。至少在爸妈还很热衷于我的教育的国中生时期,我根本没有偷书的习惯。
来到户外后,看见了久违的多云天空。雪白色云朵密集地排列在天空上的景色显得有些特别。不管是云朵的颜色还是气味,都没有要下雨的感觉,反而觉得云朵就像窗帘快被收起似地散开,即将让蓝空露出脸来。
今天我比平常早了一些时间出门,决定绕远路走到车站看看。我的两只脚自动走到了经过北本食堂的路。……你在期待什么啊?喂!别说出来嘛。
一个高中生如果知道同校的女同学住在距离算近的地方,又和自己在同一站搭车,却一点兴趣都没有,那才叫做有毛病。而且,我只是走过去而已,又没有邀北本一起上学。
就这样一边为自己的真心话设下好几道防线,一边走路后,我得到了徒劳感和汗水,还意外遇到了高中班导。经过拉下铁门的北本食堂前面时,别说是遇到北本,我连牵狗散步的人都没遇到,就这么来到人潮略显拥挤的车站。
在连接车站和街道的通道上,我看见披头四大姊一大早就热血沸腾地在唱歌。真难得会在早上看见披头四大姊,不对,应该说我是第一次在早上看见她吧?我一边斜眼望着披头四大姊,一边心想她怎么有那么多精力时,有人把零钱投进了她脚边的空罐里。只要仔细聆听,就会觉得披头四大姊的歌值得付出一百円吗?我有些犹豫要不要停下脚步。
可是,人潮之中,大家推着前面的人往前进,所以我就是想要停下脚步也难。
后来,我搭上驶进一号线的快速电车。这时,我看见班导低调地站在车厢角落,而且还不小心跟他对上了视线。我总不能明显地别开视线,然后逃到其他车厢去,所以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班导身旁。这就是所谓的纵向社会吗?
「早安。」
我向班导打招呼说道,还吃到嘴巴上的汗水味。白髮斑斑的班导大方地点点头,然后揉了一下睡眼惺忪的眼睛。我站到班导身边后,将身体靠在座椅椅背的背面。我们这里是採用对坐座椅的乡下电车,所以没有握环。电车离开车站驶了出去。
车厢内像到处披着洗得湿答答,却没有洗凈的衣物一样。为了用冷气吹乾这些衣物,车厢内发出特有的臭气和蒸气。
在电车上只闻得到给人这般印象的人体臭味,一点乐趣也没有。所以,我决定不再看车厢内,而把视线移向车门方向,打算欣赏车外风景。
「……喔?」
这时,我看见令人意外的画面。车门的玻璃上微微映出班导的身影,我发现班导毫无防备地放鬆着嘴角。班导平常总是一副缺乏干劲的模样紧闭着嘴唇,不知道在咀嚼什么东西的样子。我用斜眼确认班导确实面带微笑后,忍不住搭了话:
「您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呢。」
我带着半是巴结的心情说道,班导吓了一跳,用手捣住嘴巴,臭着脸点点头说:「嗯。」当他挪开手时,已经有所戒备地紧闭起嘴角。
「以前有个爱给我惹麻烦的国中学生。」
「……喔。」
意思是说,班导以前是国中老师罗?好像很少听见有国中老师变成高中老师,还是只有我不知道而已?
「她是一个只会为了怪异行径而努力的家伙。现在好像也没什么改变。」
班导眯起眼睛,似乎在风景尽头看见那段回忆。也就是说,班导看见以前的学生过得很好,所以很放心啊。嗯……我没有为人父母,也不是人师,有些喜悦应该是我不懂的吧。如果和弟弟在不同地方生活五年后再见面时,我也会因为看见弟弟过得很好而感到放心吗?不过,小四到国三这段时间是身心都会有剧烈变化的时期,我可能会认不出弟弟吧。五年后的我会是什么样子呢?
「老师。」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