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沁湿了「悖德」的神官服。
伸手按着胸口,感受心脏的剧烈跳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情绪紧张导致头痛欲裂。手中提着「啄木鸟」,分明佔了压倒性的优势,可是烦人的悸动却久久挥之不去。
──你被选中了喔,有幸成为「不完整之数字」的协助者。
歼灭了那群魔女,正在寻找藏在神殿某处的《零之书》时,突然有个声音喊住「悖德」。
自称莎娜雷的「那个」──是个没有实体,令人作呕的「东西」,发出惹人不快的黏腻笑声。「悖德」只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紧贴在自己身上。
──只要你协助我们的计画,就能得到你所期望的一切哟。不但能保住你在教会的立场,等到教会毁灭之后,我们也会将你视为伙伴,给予极高的待遇。
条件听起来还不赖。毕竟教会屡屡告诫自己「谨言慎行」,早就听到腻了,而且莎娜雷的邀请既刺激又相当有吸引力。
最重要的就是──那个名叫零的魔女。
为了维护教会的权威,就要让如此美丽的女子接受火刑,实在太不解风情了。
一定要将她活生生埋葬,一定要将这份美丽永远保持在这完美的一刻。
──就像美丽动人的母亲那样。
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的「悖德」的母亲,就连死后的模样也极为美丽。
躺在华丽的棺柩之中,穿着最能衬托美貌的洋装,以无数鲜花陪伴的那副景象,是年幼的「悖德」所见过,气氛最为圣洁的一场仪式──
她睡着了呢。父亲对自己这么说。
母亲只是睡着了,现在也在坟墓底下梦见你喔。
幼小的心灵很快就接受了这种说法。而从那一天开始,母亲美丽的样貌深深烙印在「悖德」的心中。
父亲逐渐年老力衰,风华不再,最后被病魔击倒,拖着腐败的身驱走向死亡──
在父亲的葬礼结束以后,自己突然有股强烈的冲动,想要再次欣赏那种美丽的葬礼。
每当在路上看见美丽的女子,就忍不住想要出手拯救她们。
想让她们摆脱衰老,摆脱疾病,摆脱一切的痛苦。
倘若神真的会赋予人们不同的使命,那么自己的使命肯定就是这个──「悖德」对此深信不疑。
她对教会不屑一顾,但是从未怀疑过那位美丽的女神。
教会早已腐败不堪,那些人早就听不见神的话语了。
自己还得毁灭这群垃圾,怎么能够在这里被干掉?
「悖德」死死盯着神殿大门,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啄木鸟」必须仰赖手摇转柄,才能将子弹送入弹仓。转动速度过快或是过慢,都会让「啄木鸟」运作不顺畅。
不要焦急,她对自己说着。应该感到焦急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对方。已经让人在神殿放火了,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受不了高温而往外跑才对。
把魔女锁起来的牢房和炼子的钥匙都在自己身上。只要他们拿不到这个,就绝对不可能带着魔女一起逃走。
只要魔女和《零之书》仍然掌握在自己手中──再将「隐密」杀掉,到时候想找什么理由向教会解释都可以。
就在这时,对面终于有了动静。一团黑色物体飞速沖了出来,「悖德」反射性地对那东西开火。
趁着这个空档,又有一道白色影子从神殿里冲出来,同时还响起一阵爆炸声,在幽暗的夜色中捲起一大片土尘。
「该死……是炸药吗!」
白天时的炽烈阳光,把土壤烤得乾裂鬆脆,只要来点爆炸就能掀起厚厚土尘。
再配上黑暗的夜色,就算有火炬的照映,视野依旧大为受限。
──那又能怎么样?
「『隐密』,这只是无谓的抵抗!去死吧!去死去死去死啊啊──!」
「悖德」发疯似的转动手摇转柄,不厌其烦地朝着土尘中发射了一批又一批铅弹。炮身开始发烫,甚至让有些发冷的身体感到暖和起来。
「啄木鸟」和以往的大炮不同的地方在于能够轻易转换瞄準目标,甚至可以在连续射击的同时移动炮身,进行大範围扫射。
发射弹药带来的反震,让她觉得十分畅快,而震撼耳膜的巨大噪音,则使她有种脱离现实的感受。
然而──
「你是在瞄準哪里?『悖德』──你没看见我在这里吗?」
唯有这道声音,清晰传入她的耳中。
声音传来的位置,和「悖德」集中火力攻击的地方简直天差地远。怎么可能,究竟是什么时候──脑中闪过无数疑问,她连忙大幅度修正瞄準方向。
就在此时。
似乎有个「白色影子」从视野的角落冒了出来。
刚才的确还有个白色的影子,也从神殿中沖了出来──可是,「隐密」身上穿的应该是黑色神官服才对。
那么,这道白色影子又是什么东西?
突然传来一记爆炸声,与其说是好像在那里听过,反倒更让自己有种异常熟悉的感觉。随即又响起一道钝重的金属碰撞声,「啄木鸟」忽然停住了。
「怎么──」
「──我打中了!神父快冲啊!」
出现在「悖德」视野之中的东西,是一支十分眼熟的大铲。
如刀锋般锐利的铲尖,深深嵌在「啄木鸟」的转轴上,使它无法运作。
铲面连着一条锁链,顺着炼子望过去,便看见一个独臂的堕兽人,神色痛苦地跪在地上。
──竟然是那只野兽!
他不但捡走了我扔下的大铲,甚至还用来攻击?
理智瞬间被怒火烧烬,使尽全身力气拔下了卡在炮身中的铲面,转而瞄準那道急速逼近的脚步声。
「怎么会让你得逞啊啊啊啊!」
「悖德」放声大吼,再度转动手摇转柄。
但是──
「……不会吧。为什么──!」
子弹射不出来。她这才发现「啄木鸟」因为连发速度过快,导致炮身烫到发红。
冷却──不对,必须先清掉卡住的子弹吧?也不对,不管选哪一边都来不及了。
当她体认到这个事实的瞬间,为时已晚。
高高举起大镰刀的黑衣审判官,他的身影映照在「悖德」大大睁开的双眼之中。
她看见了一双蕴含强烈杀意的眼眸。
──以往明明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到了要杀我的时候,才用那样的眼神──」
巨刃落下,鲜血四溅。
她原本以为自己就要身首异处了,但「隐密」的利刃却划开了腹部。
从马车上重重摔了下来,倒在地上的「悖德」忽然感到一袭凉意缠住了脖子。下意识伸手去摸,触感像是丝线。
「隐密」只要动动小指,就能取走「悖德」的性命。
在这样的状况下──
「说出《零之书》与锁住零的钥匙在哪里。」
「隐密」说出口的不是询问,而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