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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确认作战计画。佣兵──即使内在不同,还是请让我如此称呼你。」
神父提出确认,我这个「无名无姓的恶魔之王」便点了点头。
地点一样是监牢中,不过恶魔们撒了满地的血泥,已经逐渐被落下的积雪覆盖,感觉是好多了。
巴尔赛尔带着馆长回到他个人的帐篷中,之后会去向吉玛解释一切来龙去脉。
我无法想像吉玛会露出什么表情,不过只要想想她接受馆长的过程,或许也会意外顺利接纳我吧。
虽然我到现在还没办法接受就是了。
但就算我无法接受,既然手脚动不了,我也就真的束手无策。
「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作战计画就是了……佣兵和格达坐上西斯的背,冲进吉那罗斯岛的祭坛。到时候,想杀死泥暗之魔女的恶魔们会转移守护祭坛的恶魔的注意力。把佣兵丢到祭坛之后,西斯不用降落,直接远离结界,回到城镇上。这样没有问题吧?」
「这真称不上什么作战计画啊……」
听完神父的说明后,格达叹了一口气。毕竟背负最多危险性的恐怕就是他了。
「我应该说过了,如果不愿意可以明说,破龙王。而且事情追究起来,一切都是因为佣兵的任性所致,你没有必要随他起舞,要他用走的渡海也行。」
「叫可能拯救世界的『人类的希望』用走的?我的为人还不至于烂成那样。我当然会出力,不过拜託让我发一两句牢骚吧。毕竟是要拿西斯的性命去冒险。」
他这副不太在意自己性命的个性,还真是一点也没变啊……
说真的,我也觉得这是一个乱来的作战计画。要是我能开口说话,或许会赞成神父的意见,表示要自己一个人用走的渡海。
话说回来了,恶魔虽然在使用我的身体,但我的意识还是正常留在这里,应该没有人发现我处在这种状态吧。
这实在是非常奇妙的感觉。
身体明明是我的,却不能动。明明说不了话,却看得见也听得到。
只不过,我完全没有碰到物体的感受,感觉比较像在作梦。
难道说,这一切其实都是梦?该不会其实我已经被那个蜘蛛男杀死了吧?
我真想捏一捏自己的脸来确认是不是梦,但很不巧,现在的我手脚无法自由动作。
「这是现实。」
答案出现了。
从我的嘴里跑出来。
──呃。
啊?什么?难道我思考的事情会传给这个叫作「无名无姓的恶魔之王」的家伙吗?
「我是你,你是我。我们不过是表与里的关係。」
天啊。
现在「思考的事情」和「实际上说出口的话」对我来说并没有区别。心里所想的事情全被恶魔知道,真是让人浑身不对劲。
而我这种「浑身不对劲」的感觉也会传给他知道。
既然挣扎也没用,我就问问吧。你这位恶魔之王啊,我该怎么做,你才会再度窝回老巢,把身体还给我啊?
「只要抵达祭坛,我的意识就会自然消失。之后你自己负责。」
「你从刚才开始是在和谁说话?」
神父不解地看着我──应该说是看着恶魔。
从旁人的角度看,应该只觉得恶魔在自言自语吧。
「与内在的声音。」
换句话说,就是我。
但神父他们好像把这句话当成某种意味深长的发言,他们维持着暧昧的气氛,听过就不管了。
总而言之,作战无关我的意志就这么定下来了。
格达用龙载我,从上空直捣祭坛。接着不着陆,直接回到城镇上,就这么观察一天。
如果我在结界中发现零,并成功杀死「泥暗之魔女」,徘徊在周遭的恶魔就会消失,撤回威尼亚斯的路途也会压倒性轻鬆许多。
只要不发生任何事就行了。一旦神父他们判断我已经杀死「泥暗之魔女」,不管怎么样就会开始往威尼亚斯撤退。
──嗯,要说保险是挺保险的啦。
成功了就万万岁,但就算失败,也没有什么好失去了。
反正只要进入结界,「无名无姓的恶魔之王」就会失去意识。这么一来,在岛上的人就剩我、零,还有「泥暗之魔女」而已了。
以现况来说,除了「抵达祭坛的机率增加」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我无法想像这个「无名无姓的恶魔之王」为什么要协助我,但只要是为了再见零一面,我会像字面上说的,做好把灵魂出卖给恶魔的觉悟。
「我去向主教阁下做最终报告。行动定在明早,破龙王会随着日出起飞,一旦察觉危险,计画就会立即停止。毕竟我们不能失去龙的机动性。」
「不必担心。」
恶魔如此回答。
但我实在搞不太清楚,那是针对我所想之事的回答?还是针对神父所言之事的回答?亦或两者都有呢──
「在我的庇护之下,不可能存在坠落丧命的危机。」
恶魔这声清楚又充满自信的回答,让我想起了某位傲慢的魔女。
「不行──!你们不能带走大哥哥!莉莉说不行就是不行!不行──!」
这是……莉莉。
我要以偷马罪名放逐的事情,一个晚上就传遍大街小巷了。
没听说事情内幕的莉莉气得胡闹,她挡在我的监牢前,作势不让任何人靠近。
「没有事前说明清楚可是你的过失喔,神父。」
格达严厉地责备神父。
这种情况就连神父都觉得头痛。
「就算我解释了,她还是会闹。」
他这么回答。
也对,就算说出真相,只要想想最后的结论,就知道我大概有九成的机率会死。考虑到莉莉的性格,想必死也不会让他们把我带走。
「大哥哥又不是坏人!他救了莉莉呀!还会做好吃的饭给莉莉吃!」
「莉莉……这是佣兵自己决定要走的路。话先说在前头,我姑且也阻止过他了,而且还是尽了全力去阻止。」
是啊。
至少那个神父乘着龙追上来,而且还认真到把我彻底打在地上爬也要阻止我。
但是莉莉应该管不了这么多吧。
「莉莉不要!既然这样,那莉莉也不要去威尼亚斯!不去不去不去!」
「莉莉!」
「就算你生气也没用!莉莉又没有错!不好的是神父大人!大家都是坏人!这一切的一切分明就是大哥哥以外的人不好,可是你们却要对大哥哥无情,这样绝对绝对不行!」
莉莉大叫着「绝对不会离开这里半步」,然后紧紧黏在监牢上。
「怎么办?行使武力?」
「也没其他法子了……我们不能浪费时间。」
「会留下祸根喔。」
「我习惯了。」
神父挥动手杖,让肉眼看不见的极细丝线随风飘移。
下一秒,原本守在监牢门口的莉莉突然被某种东西缠住跌倒在地,转瞬之间就被拖行到神父的眼前。
格达趁这个时候快速打开监牢大门带我出去,然后把我的手反绑。
莉莉起先还一愣一愣的,但当她发觉自己远离监牢,即使动弹不得,还是不断摆动手脚挣扎。
「不要──!讨厌讨厌讨厌!大哥哥也要一起走!他要一起走!拜託你拜託你!神父大人,你明明也是这么想的!你明明也想要跟大哥哥一起回去!你明明也不希望他死掉!」
「所以你要我支配他?」
面对这冰冷的提问,莉莉沉默了。
神父静待莉莉的言语一阵子,确认她没有任何话要说之后才重新开口:
「该如何使用自己的生命,应该要他自己决定。佣兵选择即使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追上零。你应该也有过这种经验才对。」
莉莉的父母在乐园之海──鲁多拉这座城镇曾被「女神之凈火」的审判官抓走,当时莉莉明知有危险,还是出手帮助我,跟我一起杀到审判官身边去。
然后她为了得到守护双亲的力量,跟着我旅行,最后勉强跟着神父他们从威尼亚斯王国来到这里。
莉莉埋在雪地当中,宛如和脑中的自己战斗一样,一边抱着头髮出「呜呜」的呻吟,一边死命挣扎。
「破龙王,这里没问题了,请你带着佣兵到城镇上,然后飞往祭坛去吧。」
「我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一个坏蛋了……」
「进入城镇后,你就会听到欢呼声了。」
「那更不舒服啊。」
格达苦着一张脸,把我放到龙的背上。
龙大大张开双翼,助跑几步之后就飞上天了。
我们渐渐远离地面,风声在耳边不断嘶吼。
我们就这样在城镇上空盘旋,正如神父所说,聚集在广场的民众各个高声欢呼。
「放逐他!放逐偷马贼!」
「可恶的魔女同伙!」
「骯髒的堕兽人!教会之敌!」
「最好被恶魔吃了!让罪犯得到神的制裁!」
诸如此类,真是口无遮拦。
格达听了,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明明已经再三说明这次的放逐无关你原本是堕兽人,也并非因为你是魔女的佣兵……结果还是这样。」
算了啦,不管你们再怎么做表面功夫,在这种状况下放逐我,的确会这样。
他们脑中并没有「因为我偷马,所以是恶人」的想法。
他们有的是「因为我是恶人,所以偷马,然后遭到放逐」的想法。
我可以想像──神父、格达、吉玛他们这些和我一同从威尼亚斯行军至此的人们,有多么想避免这种情形。
明明要在未来友好共存,没想到一开始就「放逐原本是堕兽人的魔女同伙」,不管怎么想都糟透了。
而且这还不是单纯的放逐,是神意审判──不过对一开始就觉得我回不来的人而言,哪种说法都没差。
如果他们听得见我的声音,我也想说声抱歉,但就算透过恶魔的嘴巴道歉,他们应该只会觉得毛骨悚然,所以我作罢了。
算了,反正神父是个擅长操纵人心的恶劣家伙,不用我担心,他也会把事情处理好。
格达在广场上空盘旋了几圈,接着低空飞行一回后再度升空。
欢呼声渐渐远去,城镇转眼之间只剩米粒那般大。
龙的速度真快啊。这样应该很快就会抵达祭坛了。
龙朝着往祭坛前进的路线飞行,远离森林后,辽阔的视野延续到地平线另一端,眼前全是冻结的海面。龙的影子一落在冰面上,原本待命不动的恶魔们便开始行动。
能飞的恶魔纷纷包围在龙的周边飞行,不能飞的恶魔则是成群结队跑在冰海上。
「简直是一场恶梦……」
格达发了一句牢骚。
就是说啊。我不禁在心中如此赞同。
置身在恶魔队伍的正中央,对骨子里就是个教会信徒的格达来说,也没别的话可说了吧。
而说到在正前方埋伏我们的成群恶魔──
数量大概和我军人数差不多吧。设有祭坛的吉那罗斯岛周边,聚集着各种各样的堕兽人──也就是恶魔寄宿体。
我方也一样,有许多会飞的恶魔,还有应该是恶魔创造出来的一群噁心动物们到处乱窜。
有鱼鳍变成刀刃,在冰海上滑行的鱼;还有全身长满刺,用滚的前进的奇妙球体。它们比在森林里遇见的怪物还要古怪,简直是莫名其妙。
「喂,你真的可以突破他们吧……!话说回来,零到底是怎么突破那群恶魔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