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感觉到一股异样感,于是睁开眼睛。
零不在我的怀里。我从床上跳起来,结果发现全身沉重得像被五花大绑一样。
但我还是想尽办法环伺整个房间,这时,坐定在椅子上看书的零首先映入眼帘。
这是个似曾相识的光景。
我一愣一愣地看着她,终于回过神来。
「你醒──!」
「你醒来啦,佣兵?」
零抢先说出我要说的话。
那是我想说的台词。
正当我要回答她的时候──
「大哥哥!」
一个雪白的毛球跳上我的肚子。
不用看我也知道是谁。是莉莉。
「大哥哥、大哥哥、大哥哥!」
「呃,喂,等等……你冷静点……!」
莉莉不断地呼唤我,就在我伤脑筋的时候,有个人走来拎起她的身体。
「莉莉,他好歹也是个受伤的人。乱跳也要挑肚子以外的地方。」
「啊呜……」
是神父。
他透过眼带看着我。
「真不愧是怪物,有够顽强。」
然后抛下这句话。
「这是什么意思?」
「从你睡着开始算起,今天已经第十天了。」
「十──?」
「顺带一提,吾似乎三天就醒来了。」
零从旁插嘴,并说着「还是吾比较厉害」。
难怪我会觉得身体重得要死,而且肚子有够饿,有一种身体各处都空空如也的感觉。
他醒了,快去叫队长过来──在门外这样大吼的人是巴尔赛尔吧。看来刚才所说的话并不是神父或零的恶作剧。
我甩了甩到现在还不是很清醒的脑袋,再度看向四周,发现格达盖着毯子,睡在房间的角落。
「……你们所有人全都睡在这间房间吗?」
「嗯!」
莉莉做出强而有力的回答。
「莉莉一直都在!大姊姊也一直都在喔!龙的国王呀,还有队长大姊姊跟神父大人,大家都一直在这里!」
「基本上常驻房间里的只有零而已。她先醒来之后的七天七夜──就没有再睡过了。真是和你这个怪物非常匹配的魔女风範。」
神父傻眼地说道,零则是走近床边,轻拍他的肩膀。
「诚然,正是如此。因为吾一直醒着守护佣兵,才会知道神父频繁过来察看佣兵的状况,我还知道他对佣兵一直不醒来这件事感到焦虑。」
「看来魔女眼中的世界和我看到的大相径庭呢。」
「莉莉也知道!神父非常非常担心!」
「莉莉,闭上你的嘴巴。」
神父以手杖尖端敲打莉莉,使她发出「好痛!」的怨言。
我忍不住笑了。
真是的──一醒来就这么热闹。我一笑,神父便不悦地皱起眉头,这时,睡在房间角落的格达也清醒了。
「怎、怎么?佣兵已经醒过来了吗?为什么要挑我睡着的时候醒来啊!」
「呃,你跟我抱怨也没用。」
「听说佣兵醒来了是吗!」
房门被强大的力道开启,吉玛和巴尔赛尔一同冲进房里。
吉玛看见我坐在床上,突然掩面哭泣。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从此都不会醒了……!」
「呃……喂,等等……!没有必要哭吧!只不过是一只佣兵快死了……!」
「你不是和我打过赌了吗!现在赌局是你赢了!我今后必须一辈子请你吃饭,要是一次都没请成你就死了,岂不是有损我的骑士之名!」
「队长,骑士之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折损……」
「烦死了!这是比喻!」
吉玛揉揉流满鼻水的鼻子,并用力捶打巴尔赛尔一拳。这么一看,这两个人发生了那么多事情,现在距离感还是变得这么融洽了。
零看着这样的吉玛。
「嗯,吾也像他们这样就行了吗……」
又在吸取一些不必要的知识了。
「你不用学没差啦。」
我出声吐槽后,零一屁股坐上床。
「那么就用吾的方式来吧──早安啊,佣兵。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这句话果然似曾相识。
「小鬼有写信过来喔。」
零把「魔女信笺」递给我。
这是一式两份的信件组,在其中一张纸上写下文字,文字就会浮现在另一张纸上。
换句话说,这样东西的功用是只要人在威尼亚斯的阿尔巴斯在她的信纸上写下文字,完全相同的内容就会浮现在我们拿的这张信纸上。
「具有『综观世界之眼』的玛蒂亚已经把你的状况告诉小鬼了。就吾刚才看了浮现在信纸上的内容判断,她现在也在看着你。」
「什么意思啊……有点毛耶。」
我忍不住说出真心话。
我伸手拿过零递出的信纸一看,上面写的全是同一个词。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这个……一直到最后都一样吗?」
「看到最后你就知道了。」
我跳过开头和中间,直接看最后一行。
我已经派援军从威尼亚斯出发了,你们应该可以跟他们在路上会合。
快点回来吧。我有很多话想跟你们说。
「只写最后一行不就好了吗?」
说完之后,最后一行后面又浮现「笨蛋」两个字。而且还是特大的粗体字。
「如果我是笨蛋,那你就是小鬼。喂,你有听见吧?臭小鬼。」
我不等阿尔巴斯写下回覆,直接把信纸揉成一团丢给零。我想阿尔巴斯此刻一定在威尼亚斯王国的某个地方气得直跳脚吧。
「唉……真想回威尼亚斯。」
零也点头回应我。
「回去吧,小鬼已经伸长脖子在等我们了。要是让她等太久,她好像就要加入那什么援军之中了。」
「如果真是这样,身为护卫的狗脸又要大吵大闹了。」
那副光景彷佛就在眼前发生一样,我不禁露出苦笑。
「在你睡觉的这段期间,很多事情拍板定案,也有很多事情变了。你是拯救世界的英雄,吾也是。但让世界陷入危机之中的是魔女,而兽人战士也是恶魔的象徵,这件事依然深植在许多民众心中。」
「真是受不了。」神父沮丧地这么说。
「魔女与堕兽人同为恐怖的象徵,同时英雄也是魔女与堕兽人……我现在已经开始头痛,苦恼着未来该怎么领导民众了。」
「诚然,正是如此。吾辈要走的路又是一条长长的险径──不过所有人会一同上路。你不觉得这和独自一人上路,然后去危害其他道路比起来,是一条更愉快的路程吗?」
「有吗?」
假设往后魔女、堕兽人、教会,所有人都要踏上同一条道路──原来如此,那的确很不得了。
「我看还是各走各的比较好吧?」
当我如此老实说出口后,莉莉大叫了一声:「不行!」
这样啊,不行啊。
既然不行,那就算麻烦,也只能一起走下去了。
2
之后,世界发生了令人眼花撩乱的变化。
我们平安撤回威尼亚斯,我和零成了众所皆知的「无名英雄」。
没错──换句话说,世上大部分的人只得到「某个魔女和堕兽人拯救了世界」这样的情报。
我和零从来就没让人看见我们在檯面上的行动,而且也不该让人看见。这是我们经过漫长的讨论后,得出的结论。
无法接受世界变化的人们,毫无疑问会把矛头指向我们。若是有人对我们释出杀意,那我们就必须应战。
这么一来,杀意的连锁就停不下来了。
「有人拯救了世界」。但没有人知道那是谁。
这样恰到好处。
「这也算另类的神吧。」
神父如此评断这件事。
地点是威尼亚斯王国王城──就在为了让我们方便行事而分配的房间里。
「没有任何人见过,却有着宏伟作为的人物……配合那位人物的思想生活,这种想法非常接近宗教的起点。」
「我说你,对神和宗教的内容……最近学会开始说些没营养的话了耶……」
刚见面的时候,他给人的感觉还是「一切谨遵神意」的模样,现在我却觉得神父甚至把自己口中的神当成人类的心理作用看待了。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未来还要由教会主导,将『不把魔女视为邪恶的新教会』广传给民众知道。你觉得我现在还有閑暇把我理想中的神强押给别人吗?」
若要要求他人懂得变通,自己就该先培养多出一倍的变通性。神父以一副过来人的表情娓娓道来。
零笑道:
「这有什么?只要当成多了一尊祭祀的神明就好了。吾以前也说过了吧?教会的神其实就是恶魔。守护圣像也是,是人们做出与恶魔之力相符的雕像,将它们奉为象徵的东西。因此不用改变教会原本的信仰,只要敞开心胸,把其他恶魔也一起当成神就行了。」
「你说得倒是简单。」
出声的人是阿尔巴斯。
她一边把玩自己稍微变长的金髮,一边散漫地躺在床上,双脚来回踢着床,这实在不是一国主席魔法师该有的作为。
「威尼亚斯王国是还好,但南方不是还有很多在狩猎魔女的国家吗?然后威尼亚斯位在陆路的中心点,所以那些国家的人也会来到这里。」
这实在是无可奈何。
恶魔危害的範围甚广,但是和绝对需要魔女庇护的北方人们相比,南方的人们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受害。
虽说北方发生大事,但大部分的人几乎一辈子都不会走出村子,就这样终老一生。他们顶多只会听到别人说,在一个自己没听说的遥远世界发生了某件事情,要他们突然改成拥护魔女是不可能的吧。
当然,教会内部也存在这种倾向。
「真是的,要在别人入境之前一一说明『魔女在这个国家是合法的存在』,真是有够麻烦,教会的疯狂信徒又每隔不到三天就会惹事。就连教会本身都分裂成南北两派!真不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只能拿出耐心继续坚持下去了。以威尼亚斯为中心,让魔法师一点一点确实融入人群是最近的一条路。因此,您这位身为先驱的主席魔法师阁下,行为举止请务必符合魔法师的表率。我丑话先说在前头,您已经一度带给教会非常恶劣的印象了。请您别忘记,未来您必须付出庞大的努力,才能让教会接纳魔法师。」
「讨厌!好想再让坑道倒塌一次!所有讨厌魔女的人都禁止入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