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们来办庆典吧。」
听见这个提案──
「──啥?」
我只能做出这种反应。
老师为人死板,我还以为她对庆典、宴会这种事情毫无兴趣。所以当平常对村中教育与风纪满腔热血的「老师」突然大剌剌走进酒馆,劈头就递出一份「庆典对于聚落的重要性」的文书时,我只能一脸讶异,交互看着羊皮纸和老师。
接着──
「这座村庄创建就快一年了。庆典对村人而言,是一种感受岁月的仪式。为了凝聚大家的精神,我想差不多应该开始策划筹办了。」
话都说成这样了,我也只能这样回答:
「喔……你说的是。」
老师把我这句话当成允诺,就这么离开酒馆。
──这就是这座村庄建村纪念日的开端。
村子只要创建一年,就会衍生出某些惯例。
这座村子的惯例之一,是「要讨论事情就聚在打烊的酒馆里进行」。所以我现在把老师拿来的文件放在面前,环伺着聚在这里的村人们。
「事情就是这样,在她以魄力推动下,现在要举办庆典了……」
「这也无伤大雅。毕竟这座村庄以一个共同体来说,已经开始稳定下来了。」
首先表示赞同的人是通常不会出席这种会议的神父。要是问这家伙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一定会说自己是被老师叫来的,也没办法把他赶走。
「不过──庆典的前提要建立在没有任何亵渎行为上。」
「怎样才算亵渎的庆典?」
「把婴儿当成活祭品,让每个村人啃食血肉的庆典。」
聚在酒馆的人们瞬间开始躁动,神父维持着平静的笑容,说出对神的祷告,化解上一秒的惊悚发言。
「我听说神父大人在来到这座村子之前,曾经週游世界……我想您一定听闻,也看过许多令人毛骨悚然的庆典吧。但是令人惧怕的邪恶通常起因于无知。请您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利用自己的知识把村人导向正途。对这座平常与外界隔绝的村庄来说,这次要办的庆典是一个和外界交流的大好机会。正因为现在村庄的生活已经稳定,就算多少会导致村中资源乱了套,我们也应该积极筹办!」
见老师握紧拳头激昂地论述,神父展现出一副非常明理的神父风貌,说了声「这还真是可靠」。
我眯起眼睛看着这样的神父,开口说句「总而言之」,硬是夺回我的发言权。
「我们必须决定庆典的内容。毕竟这不是办一场宴会就行了对吧?」
「那当然啦,因为是庆典的规模嘛。所以应该要……在舞台上演出这座村庄的历史,摆路边摊,召集人们……要让大家了解这座村庄对吧?」
「吾只要能开心吃到美味的食物,无论什么样的庆典都非常欢迎。」
阿熊扭了扭头,零则是停笔书写,兴奋地挥舞着羽毛笔。
聚集在这里的其他人也吵吵闹闹地开始各自主张「我以前居住的村子……」或「还是应该办一个显现村庄特色的庆典才行」,我听了双手交叉在胸前,盯着天花板看。
村子的特色……是吗?
特色啊……
「──这座村子有什么特色吗?」
「就是你这个存在啊,请你清醒一点。」
我不解地歪着头,随即引来神父吐槽。
他的表情虽然一样温和,可是他在言语上对我的压力……或者应该说尖锐程度,跟他面对村人时强烈了好几倍。
「神父大人只会对佣兵如此尖酸苛薄耶。」
儘管周遭的人说出诸如此类的话──
或是「人家毕竟是教会的人啊,怎么可能突然就和睦相处嘛。」
「可是教会里也有堕兽人吧?」
对村人们这些交头接耳的话语,神父一概装作没听见,强制性地继续他的话。
「还有你,零。」
零点了点头。
「诚然,你说得没错。吾和佣兵存在于此,正是这座村庄最大的特色。兽人战士与魔法师──不过要将这个元素放入庆典当中……」
零看着我。
「是要吾一一将志愿者变成兽人战士吗?」
「别闹了,这是亵渎。对吧,神父?」
我马上寻求神父的同意。但神父却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显得面有难色。
「既然现在我们接纳了魔法师和堕兽人,以教会制式的见解来看,这样并不算亵渎就是了……」
「说说你的真心话。」
「我讨厌这样。」
「说得好,吾友。」
听了我和神父的对话后,零嘴里说着「这样啊,不行啊」,乾脆地作罢,看来她对自己的这个提案也没有多认真。
「老师呢?你是提案人,应该有什么点子吧?」
我把焦点转向老师,结果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她双眼一亮。
看样子她是乖乖地等着别人向她抛出这个问题。
「我原本是想,就由各位主持,自行彙整出方案来。如果能这样进行下去,我就在一旁观看……看来还是不太容易。」
「前言撤回。还是别听你的点子好了。」
「……这样啊。」
正当老师凌厉地正要开始说明,我却泼了她一桶冷水。神父见状,马上用手杖在桌子底下偷偷打了我的胫骨。
我忍住差点就要叫出来的哀号,用因痛楚而竖起来的尾巴缠着自己的脚。
接着清了清喉咙──
「我开玩笑的,老师。你说吧。」
并催着她开口。
这时候,老师突然挺直原本有些沮丧的背脊,开始生龙活虎地解说。
唉……个性有够好懂。
「我觉得这座村子最大的特色还是零小姐的魔法。堕兽──不,兽人战士的存在当然也是一大特色,但还是难以用来当成村子外部的向心力……」
「也是啦。毕竟只是堕落的象徵,南方尤其有偏见。」
这是事实,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不爽的。老师说的话也以这件事为前提,于是她无视我的碎念,继续说道:
「所以我想过了。只有经验、体验以及共鸣才是促成歧视消失的捷径──既然如此,要消除南部人对魔法师的偏见,应该怎么做呢?」
老师「砰」的一声拍打桌子。
「刚才零小姐说过了吧……要不要试着把人变成兽人战士?我的想法跟这句话很像。没错──」
她如此说着。在场所有人──就连零听了都不禁瞪大眼睛。
「只要让所有人都变成魔法师就行了!」
我原本以为老师这种人都是保守的生物,但至少以这座村庄的老师来说,她似乎是一位创意与胆子都高得让人难以置信的老师。
当平时总是不苟言笑的老师,红着脸,眼神熠熠生辉地说出只「要把所有人都变成魔法师就好」的时候,神父竟打翻了还没喝完的葡萄酒,因此弄髒了零正在书写的羊皮纸,酿成一件大灾难。
场面一时产生混乱,也有人怀疑老师疯了,但在重新听了她的说明后,事实证明她没疯。
「零小姐能看出一个人使否具有使用魔法的才能吧?只要知道自己有才能,人们就会对这件事抱持肯定的态度。所以我们要请零小姐判断从村子外面过来的人有无才能。如果认定有才能,就给他一份进入威尼亚斯魔法学校的介绍信。」
似乎就是这么一回事。
经她这么一解释,这件计画听起来也没有那么乱来又偏激了。
零一边甩着被神父糟蹋的羊皮纸使之乾燥──
「原来如此,听起来很有意思。」
一边如此点头说着。
然后顺便──
「前提是──这样不算亵渎。」
看向神父。
「如今教会并不认为魔法是一种亵渎。这点子不错。前提是没有危险性。传授魔法给外行人会发生什么事,看过威尼亚斯王国的先例就知道了。就是那场『邪恶魔术师十三号与正义魔女阿尔巴斯』的战争。」
现在听到这件事还真让人怀念。
由于十三号不分对象推广魔法,引发学会魔法的人与一般人的内乱。更有些人放任自己的慾望,开始干起盗匪之事。
「如今魔法被威尼亚斯王国严格管理,只有取得规定资格的人才能够使用。魔法在国外引发的问题也交由威尼亚斯王国全权处理,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阿尔巴斯主席魔法师究竟会不会点头答应──」
零把一张羊皮纸递到神父面前,打断他的话。那张被葡萄酒弄髒,零直到刚才为止都还在弄乾的羊皮纸──仔细一看竟然是「魔女信笺」。
这个珍贵的魔法道具能透过成对的两张羊皮纸,和身在远方的人零时差交谈。身在这座村庄的零以及身在威尼亚斯王国的阿尔巴斯各持有一张。
神父陷入短暂的沉默,然后──
「我缠着眼带,看不见。」
点出重点了。
「哦哦,吾都忘了。那么吾念给你听。就在刚才,小鬼回信了。」
「我就在想你从刚才开始都在写些什么──原来是在跟小鬼联络啊?」
「当老师说出『把所有人变成魔法师』的时候,吾就料到结果了。」
「那她怎么说?」
「她说『听起来很好玩嘛,我准了,准!』这样。」
我感觉好像听得见阿尔巴斯的声音。
好极了──老师小声地欢呼──唉,人不可貌相,她明明有着如画般贤淑的外表,却内含激动表现情感的个性。大概是因为身高不高,不把情感表现得夸张一点,就无法完整传达给对方吧。
「零小姐赞成,教会没有异议,威尼亚斯王国也准许了。那么我们继续进行应该没有问题吧?」
「怎么?老师你要负责指挥吗?」
「那当然。既然这是我提出的企画,那么由我负起责任引领庆典成功举办,这才是一位教育者应有的正确心态。我一直如此自许。」
2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开始準备由老师主导的庆典。
修补没人用的房子,使之快速变成庆典要用的道具仓库兼工房,每天都有许多人不停进出。
原本生活稳定,步调逐渐停滞的村庄顿时展现出一股生气。
为了点缀村里,我们将布匹染色;为了建造特设会场,我们裁切木材;为了零这位庆典主角,我们还会帮她做了一件特别的服装。
「什么样式的衣服才有魔女风範啊?」
「有很多魔女都会拿着手杖耶,那是为什么?」
「我看还是花俏一点比较好。」
「样式性感一点,男人应该比较爱。」
如此这般,大家对零的服装提出了许多意见,但现在还是没有完成的迹象。
我们重新整理过会场,并在邻近的村庄和城镇的布告栏上贴了一排庆典的宣传纸张,村里的人各个都对一个星期后即将举办的庆典气氛感到兴奋不已。
就连我也完全静不下心来。
庆典期间会有许多村子外面的人来到这里,这代表不太清楚这座村庄隐情的人一看到我就会发出尖叫。
「我觉得我还是躲在森林里比较好……」
当我说完这句话,村子里所有人都齐声骂:「不準说出这么窝囊的话!」
「你是这座村子的代表耶!怎么能躲起来啊?拜託!」
「不是,可是这……要是有堕兽人在村子里乱晃,会给村子外的人带来不必要的戒心,不然至少让我躲在地下储藏室……」
「这座村子的男人每个都像你这样,长得越大只就越胆小吗?零小姐,你也说句话吧!这家伙是你的男人吧!」
零被一群女人们围着丈量服装的尺寸,同时乐在其中地抖动肩膀窃笑:
「别再挣扎了,佣兵。你当天的工作就是辅佐吾,这已经决定好了。」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