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纸牌游戏?
入会(年会费、入会费零元,不过活动费自行负担)一阵子之后,我曾经这样问过。在此之前我居然没有对活动内容有任何疑问,我是被多摩湖迷到什么程度啊。某方面来说这也是爱情的证明,我应该可以挺起薄薄的胸膛。
那时记得是放学时间,我们两个人正在玩普通的牌,应该是扑克吧。桌子旁边有宝特瓶装的绿茶,时期上应该是大热天。多摩湖弃掉两张牌,用平静的微笑回答我的问题。
「其实我也不太明白……当然这是开玩笑。」
「呃。」
「因为纸牌游戏很有趣啊。」
多摩湖从中央的牌堆拿走两张牌,她确认过牌之后,露出很明显的笑容。
「理由就只有这样?」
「不够吗?那么——其实我遇到车祸时,是偶然带在身上的扑克牌减缓冲击救了我一命,而且进了高中马上就有仰慕的男学生,问我喜欢纸牌游戏吗,然而我受招募之后被打入三军,之后用我染血的洗牌术升上一军,然后……」
「够了够了,你这番话混了太多知名运动作品的梗了。」
还讲到什么仰慕的男学生,这种令人不悦的内容让我开始心痛起来。
「啊,不开玩笑,倒是有一个理由。」
「是?」
这讲法像是从柜子里不小心翻出一颗糖果,明明是她自己的记忆。
「我没参加国中的修学旅行。因为前一天太兴奋睡不着,结果发高烧,烧到超过四十度没去成。原本我应该要在住宿的旅馆,跟大家玩扑克牌聊聊色色的事————这种后悔感大概就是动机吧?」
「喔——你没有参加啊。」
这种人还真的存在。虽然也有人撑着状况差的身体硬是要来。
「我从那时候就迷上旅行跟纸牌游戏。也许是发烧烧到脑子变形吧——」
啊哈哈——好,我跟了,多摩湖要求我摊开手牌。由于没下赌注,没理由不跟,我将手上的牌往多摩湖倒去。
「两对。」
「呵呵呵,好赞的顺子。」
我从当时就老是输给她,不过这样却也挺舒服的。
变态K与变态T出现了!
变态K与变态T很想卿卿我我地互望着!
随便你们啦!
「……感觉上,我们最近好像就是这种样子。」
「你说呢——」
明明你也是当事人,为什么你回答得这么从容啊?不过这样的多摩湖才棒!我带着有如手下小弟的心情走在她身旁,从公车站出发已经过了五分钟。我们在停靠站下车之后走在走道上。走道的左手边可以眺望整片海,还有海风吹来浪潮的味道,这让我期待接下来的发展而冷静不下来。踩在水泥地上的鞋底混着沙粒的感触,彷彿像是杂讯。
「这种时候已经没人在做海水浴了。」
多摩湖说道。她伸直腰桿,手贴住额头远望着沙滩。
「虽然外面还不冷,不过十月海水的温度好像很可怕」
「嗯嗯,让我想起五月的海水了。」
对喔,有人不看季节就跑来做海水浴,然后在沙滩上跌倒。就是被波浪捲走、弄丢皮包跟自行车钥匙、有如上岸深海鱼一样失意的多摩湖。这次她似乎学乖了,不骑自行车而是坐公车来。
……没错,我与多摩湖来到海边,原因当然是为了旅行。我与多摩湖利用十月中的周末假期,来到家附近的海边,做一次简单的旅行。光是确认现况就足以让我脑袋渗出温热的液体。我们交往还不到半年,不过总算也走到这一步了,真是令我感慨万千。鼻子内侧被海风吹得发痛,让左眼流出泪水。
这道眼泪,同时也是为以前的旅行失败而流的。总之,上个月我们用亲亲抽鬼时拿的票做了一趟旅行。只是多摩湖搞错要搭的电车,没能到达旅馆只好打野铺,啊哈哈。不过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呜呜。
这次,一定要做一趟有意义的旅行。
「喔,前面看到的那一幢,就是我们要住的旅馆的啦。」
多摩湖指着建筑物说道,大概是旅行让她很兴奋,使她说话的语尾变得很特殊。是因为与我出外旅行,又或者是她最近没办法在平时跷课、出外旅行了,所以有种特别的解放感吧。多摩湖没有提包包之类的行李,乍看之下两手空空,使她动作相当轻盈,充满跃动感。那深沉又宛如一碰触就会被吞没的蓝色秀髮,如流水般舞动在空中,让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瞧。
不太化妆却与瑕疵无缘,充满光泽的肌肤、给人聪明印象的眼角、如同包容力化身的嘴角。好美、真美、太美了。三阶段的冲击打在头盖骨上发出迴音。不过,却也留下静静的不安。
有时候,我会怀疑这个人真的是我女朋友吗?正确地说,是对多摩湖的男朋友居然是我感疑惑,会怀疑自己是否够格?不是我在自夸,出生十七年来除了多摩湖之外,我一点异性缘都没有。虽然说就算多摩湖以外的所有女性对我求爱,现在的我也不想与多摩湖以外的人交往,以结果来论,我得到了至高无上的幸福,不过这年纪的人总是会在意自己够不够格。
「啊,这旅馆可以从后门直接去海边,位置真棒。」
「你可别就这样跳下去喔。」
「哇哈哈。」
「我又会想脱衣物用体温帮你取暖了!」
「你那时候在想这个喔!」
我们对话的同时,快步定向旅馆。虽然地点不错,不过建筑整体带给人阴沉的印象,就好像「活泼」里只剩下「活」字一样地宁静,明明没有遮蔽物,却感觉周围都是阴影。
进了旅馆大厅后,来迎接的接待员与旅馆的气氛一样,感觉不到她对职务的热情,而且桌上还有看起来刚用过的牙籤。接待员在準备我们要住的房间钥匙时,用不感兴趣的表情提出问题:
「你们是姐弟吗?」
真没礼貌,居然看不出我跟多摩湖是男女朋友,这玩笑开大了。
「我们看起来像是什么关係?」
多摩湖用问题回答她的问题,接待员仍然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用手指抵住下巴。
「看起来像感情不好的姐弟。」
一仔细看反而恶化了,你把那沉重的眼皮睁开一点好吗?
「什么叫感情不好!」多摩湖愤慨地说。
「我们也不是姐弟。」我顺便订正。
「那么你们是情侣吗?」
「对啊,我们是情侣。」
这是哪门子的对话,我在旁边都快听不下去了。这旅馆让这种人掌柜没问题吗?不过既然这么说,能跟这个人平和对话的多摩湖也怪怪的。
借着钥匙上刻的房间名与接待员带路,我们前往即将过夜的房问。在走廊上只要脖子或鼻子一动,就会闻到海潮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墙壁跟天花板劣化得相当严重。感觉彷佛碰到就会有碎片剥落。
「真有情调,不愧是我选中的旅馆。」
「你为什么要先闭上眼睛自夸啊?」
「其实只是夏天社区旅行时,来过这里的爷爷推荐我来的。」
一进房间,多摩湖就啪唰一声,滑向榻榻米的中央。之后仰躺着,并且拍动脚上拖鞋的鞋底。
「黄鸡,帮我脱拖鞋……」
「咦,你说脱什么?呃,我没听清楚,不过一般来说会要脱的地方…」「算了,我自己脱。」她穿着—边的拖鞋往脚跟敲,让拖鞋飞散在地。
我将她的拖鞋摆好,并且把自己的拖鞋也脱在旁边。光将脚的多摩湖维持仰卧姿势,用背部在榻榻米上移动。她先缩起脚,然后踹向地板,靠反作用力滑行。不过滑动的背部产生摩擦热,让她「咿呀——!」地出声打起滚来。她像只跳上陆地的虾子,啪答啪答地大闹一阵子之后,才察觉到我的视线,然后露出笑容想矇混过去。不过我当然是一瞬间就被她矇混过去了。
「我还是第一次跟家人以外的对象去旅行。」
我也一样,虽然我想这么回答,不过因为紧张让我的舌头没法自由行动,而只有露出笑容。
令人期待的旅行篇,就这样开始了。
另外,多摩湖开口提到小旅行的事,是在文化祭结束之后,在收拾出展品时问的。关于我们在文化祭进行的活动……算了,新闻社会附上照片写成报导,而且在举办时已经被大家狂笑过,现在就饶了我吧。
时间比平常的放学后更晚,差不多在黄昏与夜晚之间。
旅行这项奖励就有如要抹去苦涩记忆般降临,併产生化学变化,让我的脑子变了形。就像某宇宙帝王第一段变身一样(注:出自《七龙珠》),我脑袋旁边长出突起物,让瞬间的幸福指数达到五十三万。眼角有如被棉花糖包覆般模糊不清,臼齿鬆动摇晃着。现在不是烦恼这扑克牌型布偶装该放哪里的时候。嘿呀!
「啊,喂喂,你怎么把扑克小弟乱丢啊,明年还要用耶。」
「别管那个了,旅行,我们来讨论旅行吧!」
「喔,钓到黄鸡了。」
我大口呼着气,逼近站在美术準备室窗边的多摩湖,接着她伸出双手制止我。就在我听从她的制止停下来时不小心呛到,使得我用力咳嗽,而她笑着看我。
纸牌游戏研究会的社办(明明是会,却叫社办?)与平常一样,只有我们两人。
「文化祭告一段落之后,天气也变凉了,我想是适合旅行的时候。」
「对我来说,一年四季都是旅行的季节!」
「是喔——真是可靠到可怕耶。」
她好像笑嘻嘻地用爽朗的笑容讲出很过分的话。不过对此时的我来说,讽刺跟嘲弄都没有效果,我就跟多摩湖养的狗—样乖巧地点头。而且还想自愿让她饲养,光是想像就让我内心充满喜悦,这可是只属于我的小秘密。
不过同时,因为上次旅行悲惨的经验,让我有一丝不安,这也是秘密。
「那么这次要去多摩湖吗?虽然有点远。」
「只要有与平常不同的多摩湖在,去哪里都可以!」
「是…是吗?你这样说会让我害臊耶。」
「所以去浴室也可以!」
「我太早展现少女的羞涩了——!好浪费——!」
就这样在混着吶喊声商量后,得到「多摩湖等新婚旅行再去」的结论,这次就先排除了。新婚耶,结婚耶,多摩湖!现在就做这种约定,我们好像梦想中的白痴情侣喔!
那一晚,我躲进棉被之后仍然睡不着。没办法,只好去跟不倒翁「不倒妹」练习接吻,直到第二天天亮。感想是,被朝阳照亮的不倒妹所反射出的红色,对疲劳的眼睛来说相当刺眼。
关于旅行,我父母亲并未特别反对。我已经出去旅行过两、三次,而且我家虽然不是对小孩漠不关心,不过倾向放任主义。与多摩湖的交往,也是交给我自己处理。不知是相信我,还是确定儿子没胆到不敢随便对女朋友动手。但不管如何,目前都在预料之中。
以我的认知来说,比较有问题的是多摩湖的父母。上次是多摩湖趁假日跑来我家门前,说句「我们去旅行吧!」就把我带走了,所以我没机会跟他们打招呼,不过这次可不能这样。就算我是公认的文镇……不对,是男朋友,不过外宿会不会得到许可还是未知数,光想像到要去与他们对话,就让我压力大到要胃痛了。我这种毫无胆量的三流货色,将来敢说出「请把女儿嫁给我」吗?呜呜,真是担心……有时候会搞不清楚,我到底是胆小还是轻浮?
文化祭结束后隔天一放学,我就被带去多摩湖家讨论旅行的事。多摩湖的父亲不知道是什么职业,不过已经回家了。这位我未来的岳父先开口说「我家女儿被贴上不良少女的标籤等等」这种似曾相识的开场白后,他以淡淡的语气说道:「她是不良少女又常常外宿,我以为她早就有过那种经验所以就不管了。」没有猛烈反对的气氛,反应也毫无张力。大概因我鼓足勇气前来,所以反而感觉少了什么。「别讲这种失礼的话啦,獃子!」多摩湖嘟着嘴唇,「真意外。」岳父感触良多地点着头,「多摩湖她可是清纯派!」我也跟着帮腔。而在一旁看着的岳母则拜託我:「你要看好她,别让她玩过头了。」
看来对这对父母而言,我比他们的女儿还值得信赖。
比我年长,却是我学妹的多摩湖。
我深刻体会到,我完全不了解这个人十九年来是怎么生活的。不过在此同时我漠然地想着,就算有一天全都知道了,我还是会完全相信多摩湖吧。
经历这样的过程后,我与多摩湖现在正穿着旅馆的浴衣。由于房间里有已经準备好的浴衣,于是我们就换上了。当然,我们不是一起换的。
很遗憾地,我们是让一个人先去走廊,另外一个人在房间换衣服。
拉拉衣袖、调整完衣着的多摩湖,把挂在肩上的头髮拨起,「嗯」地一声点了点头。
之后她坐到电灯下,双手交叉着。而先换完衣服的我,在房间桌子旁正襟危坐,心跳与脉搏骚乱地看着她的动向。
「感觉那种气氛好强烈喔,黄鸡。」
多摩湖侧目看着我的脸,嘴角上扬的同时,语气也带着挑衅。
「那……那种是哪一种啊?」
两人独处的房间有那种、那种气氛。对高中男生的脑袋来说只会想像到那种意思。不过怎么可以?现在是大白天,太阳还亮得很,现在就做那种事,连老天都不会允许吧。
景色快速地旋转着,大概只是我的眼睛慌张地转动着吧。而多摩湖露出的笑容,就彷彿要温柔地接纳我。她拉起浴衣的衣袖,发表提议。
「来玩纸牌游戏吧!」
「喔呜!」
「你在学海狗叫?」
「并不是!」
放学→社办→纸牌游戏。假日→旅行→纸牌游戏。这就跟2+7与4+5的答案一样是相同的道理吗,多摩湖?可恶!她脸上完全没有掩饰害臊的迹象!
这个人是认真在提议的!
「因为这可是纸牌游戏研究会的合宿啊。」
我凝神看着多摩湖说话的脸,她的眼角有些许黑眼圈,可能这次又是熬夜过,她又开发了什么会暴走的纸牌游戏?
「锵——!」她拿出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不知是何时放进衣袖的。盒子比扑克牌小一圈。不知道是準备了其他纸牌,或是又是自製牌。
「那明明是合宿!呃……多摩湖,你浴衣的衣领放这么松不好吧!」
「你最近对好色的反应太快了!教育、教育!」
她伸出巴掌拍打我的头。啊,每次举手都可以看到浴衣深处的腋下。不愧是我,被女朋友认证的好色。不管处于何种逆境,我都不会忘记对多摩湖腋下的执着。
「会有现在的我,也要多亏多摩湖想出来的纸牌游戏。」
「我才没预料到你会变成这种变态。」
那么你的预料到底会变什么样子啊?多摩湖「喝呀——」一声打开盒子,把里面的牌散在榻榻米上。像凝固的沙粒般散落的,是牌面没有印上数字,只有欢乐的图案与颜色的纸牌。
「为了酝酿出与和风旅馆搭调的情趣,我选择了花牌。」
既然这是没有父母跟着的旅行,好像有其他更应该酝酿的情趣吧?
「花牌?……不过这个图案……」比任○堂出的还要花俏许多。这只鸡是啥?
「呵呵呵,是我用手工做的。」
这次可不只熬夜一晚喔,多摩湖自豪地挺起胸膛……多摩湖就是会在这种小地方毫不保留地努力的人,不过啊,唔……
啊,不过这牌好厉害,在厚纸上面贴了色纸,而且还自己画了图案,第一眼完全看不出这些牌是有原型的。这个人画画也很厉害耶。图上有只茶色鸡冠的鸡……被长着细细手脚的蛋追着到处跑。虽然我不想多问这是以谁为原型,原来多摩湖心中,我的形象是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