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敢相信,这些都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我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那透过眼睑也可以感觉到光芒四射的青空。回忆像梦境一样慢慢地溶解,变得暧昧、浓稠,而溶入心底。
下一次可以这样具体地回想起来,会是什么时候?随着年龄增长,我也不断地被推向前方,被强制与快乐的回忆保持距离。过去的鲜明感逐渐消逝,说不定,这会是我最后一次想起她当时快活的身影。这让我感到恐惧,然而想到恐惧本身就是幸福的证明,让我笑了出来。
当时我鲜少对将来抱持着不安。不会畏惧失去,并为了幸福就在身边感到安心。我为了当时的她而着迷,也相信她同样是喜欢着我。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到不需要去确认这样的事。
就算十五年后的我,也就是现在的我回到过去,说出我的现况,以及将来会发生的相会与别离,过去的我也不会相信吧。很久以前,在藤子·F·不二雄的短篇里,我好像看过这样的故事。时间会分隔我们,过去与现在的我,是两个不同的人。当时的我除了她之外,不会有兴趣想听别人的戏言……唉呀呀,虽然是别人,不过脑子里的想法我倒是摸得一清二楚。
与她那段幸福的时间并不长久,不过在结束的时候,我变得不幸了吗?不,绝对不是。就算回到过去,这仍然会是我陈述的事实。
就算别离是必然的,仍然要毫不畏惧地抓住每一天的幸福。你将会幸福得让这段时光化为梦境、感到后悔、不断祈愿、衷心期望不会忘记,并让内心煎熬。
要是没有这份幸福,这十五年间,你无法堂堂正正地活着。
谢谢你,我的嘴唇不断地说着。带着感谢的念头,也有后悔的苦涩。
给已经不在我身边、再也见不到面,却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生活的你。
仰望着青空,美丽的春日阳光。稍强的阵风安稳地抚摸脸颊,将热度带去。我抱着轻飘飘的心情,吸了一大口早春的气息。
风与树歌唱着,加上这股味道。街道的味道从那时到现在,从未改变。
我一直是我,也从未改变。
不会飞的鸡仰望天空,独自笑着想到今天也要拍动翅膀。
……突然,我感觉到有人叫我。
我拿起塞在耳中的耳机,确认不是听错,最后笑了一下。
今天,我跟妻子还有今年五岁的孩子,约在车站前的喷水池广场会合,一起去街上买东西。虽然并不特别,不过这是现在我最想守护的事物。
他们慢慢地往我走过来。
慢慢地,我的视野被家人填满。
啊,真是幸福,啊…………………「喂——我在这里——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喂——黄鸡啊,你是在对你最擅长的妄想产生的某虚构人物挥手吗?」
我被走在旁边的多摩湖扯住脸颊而回过神来。眼睛的焦点恢複,模糊的未来世界逐渐切换回现实,就像是漂在水面上的污浊被捞掉了。
「……啊,多摩湖。」
「嗯,你是黄鸡。你脑子神游到哪儿去啦?」
站在身旁的多摩湖玩弄着我的头髮,并对我微笑。
看来别说十五年,从我开始恍神,大概只过了十五秒。
去海边旅行,让多摩湖倒立捲起浴衣……从那一天到现在只过了两天。喔耶,十七岁的秋天,而多摩湖当然也还是十九岁。
唉呀呀,完全沉醉在妄想之中了。整人有没有成功?咦?我在说什么?
「其实我是在做回想的预演。」
虽然不可能啦,什么没有多摩湖的未来,就算去平行世界也找不到啊。
「你表情实在太棒了,让我不小心用手机拍了下来。」
多摩湖高举到肩膀的手机液晶荧幕上,映着眼神失焦的我,好可怕。
有这种人在休息用的喷水池广场前站着,那虚构的妻小都会逃走。
「……耶——我独佔多摩湖的电话了——」
「你喊万岁的眼神是死的耶,而且我一直都是用你的照片当待机画面。」
原来是我太后知后觉了。多摩湖也正独佔了我的手机,所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嘛。
今天是星期二,上课日的放学时间。纸牌游戏研究会的活动场地,从美术準备室移到街上,正在閑逛着。今天的活动内容是电影鑒赏。有部以赌扑克为题材的电影从上周开始上映,我跟多摩湖正要一起去看。唔,大概是这样让我幸福到极点,结果看到虚构的美女老婆跟孩子在等我的幻觉。幸福真可怕。
「也许会有点子,让我想到新的纸牌游戏。」
「咦,我提案的色孔雀呢?」
「嗯,家乐氏康宝怎么啦?」(注:Kellogg"s Kombos,1970年日本家乐氏玉米片的产品,外盒的卡通人物是只蓝色猩猩,日文发音与前文的「色杰克」音近。)
装傻的多摩湖真可爱……不对,这不是重点,我充满自信的提案,都被她忽略掉好几次了。
「啊,我想到新的纸牌游戏了!好,要早点回去準备熬夜!」
多摩湖突然大喊出声,并且抓着我的手转头宾士。
「呃……电影呢?」
我被抓着跑,同时对我们远离电影院提出质问。
「电影是虚构的!熬夜不是虚构!」
你在说什么啊!多摩湖说出她特有的乱七八糟答案,仍然拖着我跑。
我逐渐放弃看电影约会,用自己的脚踩着大地,全力地想追过多摩湖。
不管是旅行还是看电影,总是不会照计画进行,也是多摩湖的魅力吧。
……总之,我们很顺利地交往着。未来一定也不会有所改变。
想要将昨天的幸福带到今天的情侣,将会因为幸福太过老旧而龟裂,最后彼此分离。
只有朝向明天,每天将培养的感情更新的白痴情侣,才会活下来。
就像这个世界的生物一样,只有会变化的生物能活下来。
抱着蛋的鸡,永远会在青空之下拍动翅膀,在大地奔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