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沿着坡道下行。
为了到某个地方去。
太阳西沉,周围一片昏暗。
带着绝望的心情,沿着坡道向下。
感觉自己彷彿正走在陌生的小镇上。
不知道是为什么。
不久收费站出现在视野中。
我压抑着焦急的情绪从旁边穿过。
沿着昏暗的通路下行。
不久之后便来到了桥上。
途中,我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
深呼吸。
从护栏上探出身体,凝视着下方淡淡的黑暗。
瞬间袭来的漂浮感让我吃了一惊。
再次深呼吸。
这时后方出现了人的气息。
我没有理会,脚踩到了护栏上。
气息越来越近了。
我对这个人怀抱着某种期待。
**********************
下了电车之后换乘高速公巴士,在汽车上摇晃了三小时之后总算到达了目的地的镇上。巴士的发车时间是下午四点十五分,因此到达的时间应该是在七点钟左右。要是没睡懒觉的话其实应该更早一点到的。
坐在巴士最后一排上的我又恢複成伸腿仰靠着的姿势,看起在售货亭里买的漫画周刊来。后边的座位虽然颠簸的很厉害,但对不晕车的我来说还是满舒服的。
父亲的老家是县内少有的人烟稀少之地。一直以来我对这里的印象都是一个傍海的空气清新的小镇,不过去年在拜访若月家(我也姓若月)时如此告诉表妹朱音后,她却沮丧的说:「感觉好像被看不起了……」
每年我都会到若月家串门。虽然基本上都是利用暑假,但是因为今年是考生的关係暑假已经预定要在补习班中度过,所以这次只好作罢,改为利用创立纪念日的今天,七月一日星期五这天了。
到若月家所在的平中町必须要从本土上经过一座全长足有四百米的灰色弔桥才行。岛的名字也一样叫做平中岛(也不知道是先有的镇名还是先有的岛名)。顺便一提连桥的名字也是一样用了平中的名字叫做平中大桥。听朱音说这座桥距离海面好像有将近三十米高,桥下有湍急的潮流形成的漩涡。
「……呼。」
我把看完的杂誌放进包里,望向窗外发现不知不觉间巴士已经奔跑在海岸线上了。再有一会就是午后七点,地平线另一端的太阳已经开始下沉。
从我家到平中岛的必要时间大约是七小时。
「没必要每年都规规矩矩的去吧?」跟朋友们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们如是说。自从小学以来就没有去过远方的亲戚家而且自己也不想去,他们每个人都这样讲。
我并不是因为义务感才到若月家去的。要我说理由我也说不来,非要说的话就是一种习惯。去他家已经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了。
大概是因为我从前就不对事物考虑很深的缘故,母亲才会把「你这小子老实过头了啊」这句话常常挂在口边吧。
日暮时分,我从高速巴士上下车,走进了一个散发着海岸香味的靠近海港的小型公共汽车站里。
「请问你要去哪里?」
当我望向挂在墙上的时刻表的时候,一位带着帽子的年轻巴士司机看着我说。
「呃——,我要到平中岛去。」
「果然是这样啊。」司机苦笑,「最后一班车刚刚才走哦。」
「诶?真的吗?」
「去年八点之前倒是还有一班,不过今年春天改过一次时刻表,那一班已经取消了。」
「这样啊……」
这就是睡懒觉的报应吗,麻烦了吶。我低头向司机致谢,準备先出车站再说。这时,
「失礼问一句,您準备去平中的哪里?」
「啊,是的,我要去水岛那边。」
我回头答道。
「水岛的话步行三十分钟以内就会到哦,如果不想走的话就只好乘计程车了。怎么办?要叫计程车吗?这一带的计程车不打电话是叫不到的。」
「啊,不用,我走去就可以。谢谢你这么亲切。」
我再次低头致谢后离开了车站。
外面已经有些暗了,现在大约是七点半钟。我以平中大桥为目标,迈着悠然的脚步沿着有些陡的坡道向上行进。因为每年都来的缘故对这一带我已经很是熟悉,而且我本身也不是那种容易迷路的人。
不久收费站出现在视野中。车辆的话会收取少许费用但是步行却不必,因此我直接从旁边穿过走上了步行通道。
过平中大桥跟过一般的桥有所不同,无论高度还是长度都相差甚远。白天的话会观赏到一副绝佳的景色,不过现在四周已经暗了下来全景已经无法望见。因为是乡下的关係交通量也很少。
还没走几步前方就出现了一个人影。
是一个长发女生,年纪和我一样吗,看上去再过不久就会成为大学生的样子,可不知为什么此刻她穿着一身蓝色的睡衣。是本地人吧,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这个女生突然的展开了意料之外的行动。
她竟然开始翻越起护栏来,我慌忙跑了过去。
「危、危险啊!你想干什么!」
喊叫的同时我拉住女生的手腕将她拽到通路这边。
「别妨碍我啊!想怎么样是我的自由吧!」
她发出尖锐的喊声。
「很危险的,掉下去怎么办?」面对突然遭到的大喊大叫我只是冷静的这样劝说,但是她仍旧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
「危险?你在对一个想自杀的人说些什么啊?你傻的吗?」
「自、自杀?你想要自杀吗?」
「还能干吗?难道我会一个人在这里玩蹦极吗!」
「呃,因为这可是自杀哦?你不害怕吗?」
听到我的蠢话后女生一副扫兴的表情。
「……啊——,真是的!算了今天算了!全都被你搞砸了啦!」
女生满脸通红的走了过来,近处一看意外地发现她的脸长得很稚气,说话口气也是同样。她的年纪肯定比我要小,因此应该叫做少女感觉比较合适。
「你说被搞砸了……某种意义上来说真是太好了不是吗?」
刚开始用的就是敬语事到如今也不能改。话虽如此,对方怎么说也是个不认识的人,过于套近乎也不太好。而且这孩子还有自杀倾向,要避免冒失的刺激到她为妙。
「什么某种意义上啊!你把我当傻瓜是吧!」
「不不,绝对没有那种事……」
「骗人!其实你在心里笑我呢!」
我弱势的摇头回答后少女反而更加激动,开始用力的摇晃起我的身体来。看样子她是陷入了过度兴奋的状态,无论我说什么都只会往坏处想,无论怎么劝都是徒劳的。
数十分钟后我跟自杀少女(倒是还活着)坐在了收费站附近的一家老旧的喫茶店里。店内很暗客人也很少,跟街角常见的那种时下流行的咖啡店在气氛上有着明显的区别,店员的态度也很差。
至于为什么我会和她坐在这里,那是因为我觉得阻止人家自杀之后马上就走人未免太过不负责任,于是就在一边劝解她一边沿途返回的时候她提出了要到收费站旁边的这家店里来。看样子她已经认定阻止她自杀的我是坏人,我不由得认为她是个恶质的醉鬼,大概是因为即将自杀所以自暴自弃了吧。但是不管怎么说都牵扯到这种地步了也没办法。
「我肚子饿了,(都打算自杀了,)临死之前吃东西也没有意义对吧?」
「哈啊,也是呢。」
她(她好像说过自己叫沙贵子)将端来的料理不停的送进嘴里,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自暴自弃的吃相,没问题吗?
「最近一直在吃些味道很淡的东西所以很怀念这种店里的料理呢。」
「……嘿~~,是这样啊。」
「果然还是肉好,人类不吃肉就会死的。」
从刚才开始就是这个样子。是性格如此吗,还是受到自杀事件的刺激所致呢,刚接触不久我还无法正确了解她的精神状态。
「吶,你也吃吧?」身无分文的少女开始劝起我来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掏钱的人是我。幸好从母亲那里多拿了些旅费出来,付个饭钱什么的还没问题。再说虽然给人一种以自杀为由敲诈食物的感觉——不过这孩子看上去不像是那么有心机的样子。
「话说……名字,叫你小沙贵子可以吧?」
「别叫的那么亲。」
她停下吃饭的手,瞪着我说出辛辣的话。整个脸看起来稍微有些红,看样子可能还没有脱离兴奋状态。
「你姓什么呢?」
听到我的问题少女露出了被戳到痛处的表情,但是下一瞬间马上就换成了一副不高兴的脸,真是个容易看透的孩子。
「……不想告诉你,我讨厌自己的姓。」
「我叫若月真司,好像还没自我介绍过的样子呢。」
「你有在听别人讲话吗?没有听是吗?没有听对吧!」
这孩子的情绪很不稳定。
「我在听啦。那,全名叫做什么?」
「哈……你的性格还是真好呢,想搭讪么?」
我经常被人说性格好,好的方面和坏的方面都有。
「黑子沙贵子,名字里有两个『子』字我很不爽,就是这样。」
草草的做了自我介绍。原来如此,念起来稍微有点绕口呢。
「你有意见吗。」追加了这一句后小沙贵子再度拿起筷子继续暴饮暴食起来,看样子我是没办法阻止她了。想问问她自杀的动机为何却也总是找不到时机。时间就在这样那样之下来到了八点钟。
我偷看了下正热衷于吃饭的小沙贵子,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不停的动着筷子。有这种程度的食慾大概也不会去认真的考虑自杀了吧。事情意外的被我阻止下来,可以鬆口气了不是吗?
想到这里我的脑中浮现住朱音他们的面孔来。
让人家做无谓的担心可不好吶,大家这会正在等着我吧。
「好了……」我将自己仅有的一杯咖啡喝光然后站起身。「差不多该走了呢。」
「——诶?」
小沙贵子带着一脸出乎意料的表情抬头看我,她面表情意外的充满了悲壮让我暗暗吃惊,但我却没有再过多的追究。
「请好好的回到家里去哦?」
说完我拍了拍小沙贵子的肩膀。嘛,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没问题了吧,看她一身睡衣的样子大概离家不远吧。做出这种简单的结论后我从钱包里取出几张纸币放到了桌子上。
「那么再见。」
我轻轻的挥手,但是小沙贵子没有看向我而是向窗外望去,因为视力不好的关係我没有看清她的表情。果然只是因为蹭了顿饭的关係吧,乡下的孩子本来就给人一种纯朴的印象。呀,单看朱音的话可不是这样吶……。
我沐浴在海风中渡桥的时候朱音打来了电话。
「现在在哪里啊?」
「正过桥呢。」
我被对面偶然经过的车辆的车灯晃得转过脸向海望去。虽然我有恐高症,但是因为天黑看不见海面的缘故所以并没有任何的不良反应。
「啊——,之前你说睡过头了呢,果然已经没车了么?」
「嗯,明天应该不会废线吧?」
「啊哈哈,好像会——。啊,听我说,爸爸他好像工作很忙的样子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呢。吶吶,虽然我十分想出去接你,但是我家妈妈又不让……所以你就加油走来吧!」
「嘛,是睡过头的我不好。」
「那么就这样!我很期待你的礼物哦。」
「好好,一会见。」
我挂断电话,将手机放进口袋里。抬起头髮现不知不觉间已经到达了对岸,海风也自然的要比过桥的时候弱了一些。
我回头望向黄色灯光照射着的大桥通路,脑子里不经意间浮现出了身穿睡衣的小沙贵子的样子,而且脑海中的小沙贵子毫不犹豫的翻过栏杆从桥上跳了下去。我有一种好像是自己坠落下去的感觉,明明是夏天却打了个冷战。
***********************
第二天,我坐在巴士中扭着脖子整理状况。巴士的目的地是朱音他们所居住的平中。现在虽然说是第二天,但是去看电视新闻的话会发现今天还是七月一日。明明昨天就已经是七月一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样子我之外的人好像并没有察觉,但是——
昨天八点半之后我到达了若月家,同一时刻叔叔也回来了。已经有一年没见,因此在吃饭的时候我们话题不断,兴緻高涨得不得了。但在个时间点之后我的记忆就被切断了。
于是在我早晨醒来之后,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副看惯的景象。一间八叠大的煞风景的屋子,那是我自己的房间。刚起床的瞬间我只是在想「啊啊,早上了吗」,但是之后马上察觉到事情的不可思议。
日落时分,我同昨天一样登上通往平中大桥的坡道。当看见收费站的时候我马上就连锁性的想起小沙贵子来,今天她也在热心的準备自杀吗?
想着这种事情的同时我开始渡桥,于是不出所料的与正在翻越栏杆的小沙贵子遭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