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交到女朋友,是在十九岁的秋天。一个从高中时代就认识、并不特别亲近的朋友,帮他介绍了一位大他两岁的女生,然后就随波逐流地开始交往。她是个无论容貌、个性、兴趣还是才艺,一切都和平均值差不多的女生。到了现在,高坂已经连她的长相都想不太起来。留在记忆中的,只有她是个短头髮、笑起来有酒窝的女生这件事。
开始交往前,高坂豁出去告知自己有洁癖一事。他还说明这种洁癖严重得会影响到日常生活,但她笑着接受了。
「不要紧,我也相当爱乾凈,我想我们一定会很合得来。」
的确,她这句话不是谎言。她相当爱乾凈,随时都带着各式各样的杀菌用品,会频繁洗手,平日一天沖澡两次,假日一天沖澡三次。
但就高坂看来,这终究只是「爱乾凈」,不过是卫生观念强了些,和他的强迫症有着决定性的差异。
她的主张是,无论洁癖多严重,只要有信任,十之八九的障碍都能克服。当高坂主张说无论多么信任,没办法的事情就是没办法,她便反驳那只是信任不足。无论交往了多久,高坂别说接吻,甚至连手都不想牵,而她将此视为爱不够的证据。虽然实际上爱的确不够,但即使高坂想让她理解问题发生在更根本的层面上,她也听不进去。
两人的个性有些相近,却适得其反。她以为自己能理解洁癖,而且对于自己爱乾凈一事感到自豪。高坂一做出超出她理解範畴的行动──例如回家后清洗找回的零钱,把借给朋友的笔丢掉,只是下点小雨就不去上课──她就单方面认定这不是恐惧骯脏,而是出于别种心理因素导致的。
这个女生不是坏人,但缺乏想像力到致命的程度,他们的关係维持了三个月简直是奇蹟。高坂和她分手后,并未交到新的女朋友。这个女生是他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女朋友。不,或许那根本不是一场恋爱。
佐剃圣来到高坂住处,是在过了下午两点以后。门铃响起,接着就听见用力踹门的声响。高坂转开门锁、开门一看,佐剃圣双手插在开襟毛衣的口袋里,不高兴地紧抿着嘴站在门外。
「至少别上锁好不好?你想被左右邻居看见我进出你家吗?」
「是我不好。」高坂道歉。
「钱,你应该準备好了吧?」
高坂把準备好的信封交出去,佐剃当场就打开点清。确认信封里的金额符合她指定的数目后,她就照原样封好,收进包包里。
「我就遵守约定,当你的朋友。」佐剃露出满面微笑。「请多指教啰。」
「请多指教。」高坂也仪式性地回礼。「话说回来,在你进房间之前,我有个请求……」
高坂原本想请求说:「我会拿杀菌用的湿纸巾来,只要擦一擦皮肤外露的部分就好,可以请你消毒一下吗?」但已经太迟。佐剃脱下帆船鞋后,也不理会高坂準备了拖鞋就走进卧室,当自己家似地坐到床上。高坂见状,差点发出哀号。
「等一下,算我求你,可以不要坐在床上吗?」高坂指着工作椅说道。「要坐麻烦去那边。」
「不要。」
高坂的呼吁也无济于事,佐剃在床上趴下,把枕头垫在下巴底下,然后看起从包包里拿出来的书。高坂大感头痛,心想真是糟透了,等她回去之后,床单和枕头套都非洗不可。
「对了,你打算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两小时左右。」佐剃目光未离开书本地回答。
「呃……这段时间里,我该做什么才好?」
「我哪知道?乾脆去写你的电脑病毒?」
佐剃说完戴上耳机,开始听音乐。她似乎丝毫不打算和高坂交谈。
高坂在工作椅坐下,背对床铺翻开看到一半的书。他没有心情看书,但又不知道除此之外该做什么才好。看了几页之后,他听见背后传来打火机的声音,回头一看,佐剃正要点菸。
「不可以抽菸。」高坂赶紧站起来,在佐剃耳边叮咛。「待在这房里的时候,还请你忍耐。」
「……你很啰唆耶。」
佐剃心不甘情不愿地关上打火机,把叼在嘴上的香菸塞回香菸软盒里。高坂放心地叹一口气。只是话说回来,真亏她能把曾经叼起的香菸塞回纸盒中,都不会觉得脏吗?不,如果有这样的卫生观念,应该根本就不会抽菸了吧?
被高坂要求不準抽菸后,佐剃乖乖在床上看书看得入神。高坂若无其事地窥看,想知道她看的是什么书,但书上的文字很小,看不出内容,又因为套着皮书套,也看不见封面。
高坂再度翻开书本,但无法专心看书。他看着书页的空白处,想着和书本内容无关的事。
那个叫和泉的人,是为了什么僱用他?和泉指望他面对佐剃时,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和泉说:「我要你帮我照顾小孩。」还说:「你要跟佐剃圣当朋友。」然后看这样子,佐剃似乎不太会认真去上学。从以上迹象推测,他比较有可能指望高坂扮演的角色,大概是「站在朋友立场,帮助拒绝上学的少女佐剃圣回归学校的角色」吧?
若是如此,和泉说过的「资质」这个字眼就让人想不通。如果和泉要他扮演对拒绝上学的少女谆谆善诱的角色,高坂怎么想都不觉得自己有这种资质,虽然他身为反面教材倒是很优秀。
又或者,也许应该想得更单纯一点。佐剃圣的爸妈很宠女儿,不但默许她不去上学,甚至为了不让她无聊,还僱用人来当她的朋友。若以这个情形而言,所谓的「资质」,多半是指同样身为社会适应不良者的意思。这样想便觉得这个猜测更接近真相。
但无论是哪一种,将未成年的女儿交付给二十七岁的男子,肯定不是正常人会做的事。高坂心想,和泉与佐剃的爸妈知道佐剃待在他的房间里吗?说不定那个叫和泉的人,是知道高坂有洁癖无法对女性下手,才选择他来当少女的朋友?如果是这样,和泉的判断就非常适切。即使他要求,高坂也连佐剃圣的一根手指头都无法碰触。要说这是「资质」,相信这的确说得过去。
大约过了一小时后,高坂看準佐剃拉开耳机的时机问:
「小圣,你觉得和泉先生指望我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谁知道呢?可能是指望你能帮助我回归正途吧?」佐剃边翻身边回答。「还有别叫我『小圣』,总觉得很噁心。」
「他要我照顾你,可是具体来说,我该做什么才好?」
「你什么事都不用做。」佐剃冰冷地撂下这句话。「我们就这样糊弄和泉先生的耳目等他死心,这就是最好的方法。你可别真的想和我当朋友,反正这是办不到的事情。」
「……知道了。」
高坂点头答应。她说得没错,这种方法听起来最保险。
「啊啊,可是。」她又补充说明。「还是先交换一下联络方式吧,不然和泉先生多半会觉得不自然。」
佐剃递出智慧型手机。高坂表情痉挛,但还是接了过来。
「登录进去。」
高坂听她的话,把自己的联络方式登录到她智慧型手机的联络人当中。儘管早已隐约料到,但她的电话簿里只有三个联络人,而且三个联络人都未输入名字。看来她不是那种热心和别人往来的类型。
登录完后,高坂悄悄用消毒水洗了手。谁也不知道别人的东西上沾了什么,日常使用的物品更是如此。
两小时后,佐剃阖上书本收进包包,走出房间。高坂把床单丢进洗衣机,并把整个房间上上下下打扫过,然后沖了将近一小时的澡。
「明天我大概下午六点左右会过来。」佐剃是这么说的。高坂叹一口气,心想别开玩笑了,再这样下去,他的圣域会完全被玷污。难道没有什么方法可以防止污染吗?最理想的方式是请佐剃在进入卧室之前先简单沖个澡,并换上乾凈的衣服,但要是叫她做这种事,她肯定会生气。不但如此,也许还会引发莫须有的误会。
到头来,高坂还是想不出好点子,隔天以及再隔天,佐剃都在整个房间里散播脏污。她本人可能没有恶意,但拜她所赐,高坂已精神耗弱、连日失眠。他的房间彻底失去了做为圣域的功能。佐剃每次都趴在床的正中央,高坂晚上只好睡在床的角落。还不习惯时,他好几次差点摔到地上,但过了一阵子,他便学会巧妙摆放身体的方法。
只要讲一句「我有洁癖」,佐剃说不定多少会顾虑到他。然而自从和女朋友分手后,高坂再也不曾对任何人说出自己有洁癖。不仅如此,在有外人的地方,他还拚命努力,极力不做出强迫症的行为。高坂待过的几个职场中,也确实有些人未发现高坂有洁癖,他们只把高坂当成一个工作效率差、不合群的人。
只要老实让周遭的人们知道自己有洁癖,这种活得艰辛的情形可能多少有些改善──这样的念头他从未有过。然而,这不是因为他特别顽固。强迫症的病患,就是会想隐瞒自己的强迫观念与强迫行为,不让别人知道。
当事人也对自己的异常有自觉就是这种疾病的特徵。他们不会试图让健全者来「了解」他们,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多半得不到理解。儘管能够如此客观地看待自己,却无法停止强迫行为,诉诸合理性的说服几乎毫无意义。据说使用SSRI(注4:Selective Serotoniake Inhibitors,选择性5──羟色胺再摄取抑製剂,也称为「选择性血清素再摄取抑製剂」,是一种常用的抗抑郁葯,用来治疗抑郁症、焦虑症、强迫症及神经性厌食症。)之类的药物,或採用暴露及不反应法之类的行为治疗有一定疗效,但高坂在大学时代接受这些治疗后,反而让强迫症的癥状恶化。
要说佐剃是否察觉到高坂的洁癖,实在很难判断。她每次闻到房内的消毒水味,都会发牢骚说「像保健室一样」,但也只是如此。
佐剃圣虽然染金髮又戴耳环,实际上却是一只书虫。她对小说或诗词似乎没有兴趣,看的都是专业书籍或学术杂誌。有一次,她翻开着书本睡着,高坂也就得以窥看到书的内容。当时她所看的是一本有关寄生虫疾病的书。
之后又有几次偷看的机会,高坂发现佐剃看的书,有九成都和寄生虫有关。看样子,她对寄生虫这种生物似乎有着非比寻常的关注。
他想起高中时代学过的《堤中纳言物语》当中的〈爱虫公主〉这一篇。这个故事描写的是一位很另类的公主,儘管她的外貌得天独厚,却不化妆也不染黑齿,成天只顾着看毛虫。佐剃被和泉当成公主般过度保护,又只顾着看寄生虫的书,和这个绰号相配极了。
金髮、穿耳洞、短裙、香菸以及寄生虫,这些对高坂而言都是「骯脏」的象徵,佐剃圣可说是兼具种种要素的骯脏化身。另一方面,佐剃从一开始就对高坂这个人毫不关心,除了要他提供消磨时间的去处之外,对他似乎别无所求。即使两人距离如此近,彼此间却耸立着一堵又高又厚的墙。
*
从认识佐剃算起,正好经过一周。
平常总是门铃一响,佐剃就会开门进来,这天却不一样。门铃的残响已消失,门却一动也不动。高坂因此判断,这名访客不是佐剃。
他来到玄关打开门一看,发现所料不错,站在门外的是和泉。今天他也穿着皱巴巴的西装,西装外披着柴斯特大衣,头髮还是泛着油光,脸上蓄着大约两天份的落腮鬍。
高坂默默请和泉进来并关上门,然后为了不让身体碰触到他而小心翼翼地从他身旁经过,再背对卧室面向他。
「看样子,你似乎和佐剃圣相处得很顺利。」和泉双手抱胸地称讚高坂。「我本来没指望你,没想到你挺行的嘛。」
「那可多谢了。」高坂答得冷漠。他想到,自己花大钱收买她这件事,最好还是别说出来。
「我只是问来当个参考,你到底是怎么跟她攀谈的?光是要她放下警戒心,应该就费了一番工夫吧?」
「我只是对她说,请你跟我做朋友。」高坂说着打了声呵欠。连日睡眠不足,让他视野模糊、脑袋昏沉。
「然后呢?」
「就这样。」
和泉皱起眉头。「喂喂,你唬我的吧?你是说你只这么说,佐剃圣便傻傻地一路跟你回到家?」
「不然你说我在这种时候说谎,又有什么好处?」
高坂装蒜,和泉哼了一声。
「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花样,但还真了不起。看样子你虽然是个没工作又犯罪的烂人,却很有拐骗女人的才能。」
和泉取笑似地对高坂鼓掌。
「那么,我马上要你进行下一个任务。」
高坂顿时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下一个任务?不是和佐剃当朋友就结束了吗?该不会这个任务结束后还有下个任务,下个任务结束后也还有下个任务……一直没完没了地持续下去吧?
和泉宣告说:
「你要从佐剃圣口中问出她的烦恼。当然不是要你强硬地逼问出来,而是要让她自然而然地告诉你。」
「烦恼?」高坂确认似地反问。「那个女生有烦恼?」
「当然。这世上不存在没有烦恼的人,她这种年纪的女生自然更不用说,简直可以说,烦恼就像是她们的工作。」
「的确,她也许不太寻常……」
「只是话说回来,像是什么最近皮肤不好啦、指甲根部发白的半月形比正常人大一些啦、左右眼的双眼皮皱摺位置不一样啦……这种琐碎的烦恼没有意义,你非得问出不可的,是她拒绝上学的理由。」
高坂想了一会儿问:「理由不是单纯嫌上学麻烦之类的吗?」
和泉嘴角一扬,但那是一种带点攻击性的笑容。
「果然啊,你对自己的痛那么敏感,对别人的痛却迟钝到了极点。你就是这种家伙。」他用蕴含讽刺意味的眼神直视高坂。「所以我现在先跟你强调一下,佐剃圣是个比你想像得更寻常的女生。但如果一个寻常的女生做出不寻常的打扮、採取不寻常的行动,那就表示这个女生身上发生不寻常的事。」
和泉朝高坂逼近一步,以高压的态度说:
「然后,我趁现在给你另一个忠告。一旦我知道你欺骗我或是伤害了佐剃圣,可不只是把病毒那件事报警便能了事。到时候,你多半会被逼得面对这辈子从未经历过的紧急状况。你记清楚了。」
高坂乖乖地点头。
但仅在短短几小时后,他就在无意间伤害了佐剃。
和泉前脚刚走,佐剃后脚就出现。她对身为这个房间主人的高坂连看也不看一眼,趴上已经化为她专属贵宾席的床上,把枕头卷得圆圆的垫在下巴底下翻开书本。高坂心想,感觉自己就像成了地缚灵啊。其实他是在这个房间自杀的男子灵魂,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房间的所有人已经变更为佐剃圣,但自己还以为她是来访的客人。这个想像令他相当愉悦。
只是话说回来,他无法安于始终被当成幽灵看待。现在高坂身怀使命,得问出佐剃拒绝上学的原因。他必须想办法和她对话,顺利把话题带往学校方面去,自然而然地让她说出拒绝上学的原因。
高坂思索着该如何切入正题才好,想着想着,视线无意识地集中到佐剃身上。佐剃拉开耳机,抬起头以挑衅的态度问:「干嘛?你有话想说吗?」
「不是这样。」高坂急忙撇开视线,胡乱找些藉口。「这个……我是想到,你今天也戴着那副耳环。」
「耳环?」
「上次看到的时候,我就觉得很漂亮。只是这样,没有别的意思。」
佐剃狐疑地眨了眨眼,然后像是直到现在才想起自己戴着耳环这回事,轻轻碰了碰耳朵确认。
「你要靠近看看吗?」
「……不用,不必了。」
「是吗?」
佐剃重新戴好耳机,又开始看书。
她的提议出乎高坂的意料之外。从她平常的态度猜想,被她忽视或咒骂反而是比较自然的反应。
高坂心想,说不定佐剃对那副蓝色花朵状的耳环怀有特殊感情。只要有人夸奖这副耳环,无论对方是谁,她都会高兴。
坦白说,高坂对耳环这种东西很没辙。光是在身上穿洞这回事便令他无法置信,何况还要拿人工物往里头插,怎么想都觉得会造成细菌繁殖。不知道她有没有每天拿下来好好消毒?
不限于耳环,对于手錶、智慧型手机、包包、眼镜、耳机等物品,高坂也怀有类似的观感。即使每天沖澡,要是穿戴的东西是髒的,那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高坂转动椅子背对佐剃,振作起精神再度思考从佐剃口中问出烦恼的方法。要是问得太直接,也许会被她看穿自己是受到和泉的指使。要怎么做才能自然而然地提起这个话题呢?毕竟他和佐剃之间连閑聊都不曾有过。
但这时高坂又换了个想法。没有必要一切都听从和泉的吩咐,即使谎言从一个增加为两个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只要坦白跟佐剃商量:「和泉给了我这样的指示。」再以付钱之类的方式请她合作就行了。这不是很简单吗?
高坂站起来,在佐剃耳边说:「佐剃,我有点事情要跟你谈谈。」
「这次是怎样?」佐剃拉开耳机,抬头看着他。
「今天和泉先生给了我新任务,他要我自然地问出你不去上学的理由。」
「……所以呢?」
「可以请你帮忙吗?你不必说出真心话,只要编个像样的理由,好让和泉先生满意就行了。」
佐剃隔了好一会儿才做出回答,感觉像在收讯不良的地方对虚拟助理说话。一种令人心焦的沉默持续良久。
「他不是叫你自然地问出来吗?」佐剃撇开脸,不再直视高坂。「那么,你就自然地问出来不就好了?」
「我就是觉得自己应该办不到,才这样拜託你。我会给你该有的谢礼。」
「我不想回答。」佐剃说得斩钉截铁。
「说谎也没关係啦。」
「我不想说谎。」
说穿了,她的意思大概是不想帮忙吧。高坂思索其他的说辞好一会儿,但最后还是死了心在椅子上坐下。没什么好着急的,也许只是她现在心情不太好而已,继续逼她反倒会惹得她更不高兴。高坂心想,还是改天再问问看吧。
多半是因为睡眠不足,高坂不知不觉间在椅子上睡着了。
肩上有种不对劲的感觉。起初还以为是发痒,但这种感觉渐渐变得清晰,是有东西在戳他的肩膀。过一会儿,他察觉到那是人的手指。
──人的手指?
他全身汗毛直竖。
那是反射性的动作。高坂拍掉戳着他肩膀的手。这时,他感觉到自己伸出去的食指指甲,在对方不知道什么部位的皮肤上划过。随即听到一声小小的呻吟,让他一口气清醒过来。
佐剃痛得表情扭曲,一只手按住被高坂指甲划破的右边脸颊。她一放开手,就可以看见深红色的血从脸上大约一公分的伤口流出来。她看看手掌上沾到的血,然后慢慢将视线转移到高坂身上。
高坂心想,自己又搞砸了。
「……我要回去了,所以想跟你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