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野仓市现在有两大势力「猖獗」。
一是掌握矿山开採权,从一般劳动者到黑道,盘根错节遍布全市的阿多村集团。
此集团掌握城市的实权。因为在檯面下甚至曾扭曲过国家法律,心生畏惧的居民们为其取了个「领主大人」的绰号。
另一个则是以名为喜代岛宗则的政治人物为中心的势力。
这个势力与阿多村相反,从周遭的都市上至国会、各阶官员,与城市外部关係广泛良好为其特徵。乍看喜代岛个人的实力无法与大企业集团相抗衡,但他也有与城市外的黑道组织联手,是个社会上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有力人士。
双方都稍有主导城市的实力。从市民的角度来看,他们只是相互竞争与对峙的话,倒是无所谓。
但这几年来,相互对峙的关係发生变化。
起因是这座城市的港口更新计画。
接受以刃金市为首,周遭都市的援助,迎来包含国际机场在内的建设,一股都市开发的浪潮兴起。
这是一桩如果成功,会产生数千亿为单位的利益庞大事业。因为这个开发案,现在双方严重对立着。
喜代岛方面,虽然当初提倡共同开发,但是阿多村甚五郎拉拢港口的渔民,暗地里煽动渔港的开发案,试图抬高港口的价格。
察觉此事的喜代岛在檯面下更进一步操作,进行提案,试图以国家权力介入控制矿山的开採量。从开採到部分稀有金属,与其它微量的黄金一事,以操作市场价格为藉口展开行动;不用说,阿多村採取强烈抵抗。
但是这种根本不可能通过的提案只是障眼法。趁阿多村集团疲于应付时,喜代岛掌握了这城市部分的利益。
在那之后持续着各种形式的争执,两大势力正如同水火一般不容。
本来这城市住起来就不舒服了──近年来还流传着「矿山的资源也差不多要枯竭了吧」的谣言,持续着一种势力平衡即将崩溃的紧张气氛。
随着时代的演进,许多人离开阿多村集团统治下的这座城市,武野仓市缓慢地迎接衰退。
虽然如此还是保持着表面上的和平,只是这样的日常也宣告了终结。
因为众所瞩目,将继承阿多村集团的阿多村龙一遭到不明人士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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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 武野仓警察署 署长室
「还真是劳烦『议员』您走这一趟。」
年纪尚轻的署长如此说道。
虽然年纪才三十有五,便坐着陞官直升机就任这个地方都市的署长,但对这职位似乎只是想补个经历。
眼镜底下谄媚陪笑的署长,他称呼为「议员」,年近五十岁的男子──喜代岛宗则议员,带着失望的神情对署长说:
「我也很不想过来。」
他嚣张地坐进客用沙发,直盯着站在办公桌旁的署长。
梳理整齐的头髮里混杂着白髮,微胖的身躯穿着商用西装。
「实在很想从你口中听到些可以让我放心的话。」
「放心?」
「就是前几天的事情。阿多村家的笨蛋儿子不是被谁给杀了吗?」
称呼死者为「笨蛋儿子」的喜代岛,毫不在乎这话如果让媒体听到,将会引起轩然大波。对此,署长陪着笑脸,订正部分发言:
「那个,还不确定是杀人案。」
「那么你是想以自杀结案?以前的话就算了,现在的社会网路这么发达,你不会无能到觉得这么简单就能吃案吧?」
「不,非常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当作刑案来调查,我该夸奖你吗?要是这时候把它当作自杀来胡搞,被说成是『喜代岛派杀了人,并找警察吃案』就完了。光是现在就已经很多人在讲是我那蠢儿子下的手了。」
喜代岛一脸不悦地说着。
「蠢儿子」──他用这个词是其来有自。
他的儿子喜代岛堂马绝对不是个令人骄傲的儿子,年轻时常仗势父亲的势力为所欲为。现在虽然不再出现于檯面上,私底下仍跟称为「翁华联合」的帮派混在一起。
不过,因为原本就是喜代岛与交好的黑帮从中分派过来,现在的翁华联合可说是喜代岛手下的一个棋子。
在将根据地移到这个城市后,与同样在本地年轻人间很吃得开的阿多村龙一从学生时代以来便多次冲突,底下帮派冲突起来时,甚至会见血。
这对双方而言都是丑闻。阿多村和喜代岛彼此虽然都有压下这些事,但就住在这城市的人们来看,阿多村龙一与喜代岛堂马关係之恶劣是公开的秘密。
正因如此,城里很快就流传着「杀了阿多村龙一的是不是喜代岛堂马?」这样的流言。
「媒体那边我是有压下来,但还是有靠八卦吃饭的垃圾杂誌。最近的网路也不能轻忽,你们也不要弄出些话柄让人抓到。」
「那个……有件事想先跟您确认一下,就只是一个程序。为了澄清不必要的嫌疑,可能会跟令郎确认当时的行程,请您不要在意。」
听到署长这番话,喜代岛议员露出非常不悦的表情点头:
「……这是当然。不满也没办法,我会交代堂马配合你们的。」
「非常感谢您。」
看着一脸奉承,露出放心表情的署长,喜代岛说出目前心中更担忧的事:
「比起那个,我比较担心被这种无聊传言挑拨的阿多村那些家伙会怀恨攻击……希望不要演变成这样的事态就好。如果只是小冲突,是可以拿来当作攻击对方的丑闻,但要是痛失儿子失去理智,开卡车来撞我的选举宣传车也很麻烦。」
「我想是不至于这样做……但我们会更加注意他们的动向。」
「那就好。还有,如果看到他们那个小三情妇生的跟我们家的菜菜一起走在街上,把他连同菜菜一起带走也无所谓,辅导之后再通知我。」
「是,好的。」
如此回答的署长心底叹了口气。
──最后这项要求还真有难处,他们又不是中小学生。
让阿多村与喜代岛的关係变得更加特殊的,正是阿多村家三男与喜代岛家长女间的的关係。
本来不会有交集的两人──却在命运捉弄下,他们在两家关係坏到谷底之前就已经相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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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 阿多村宅邸 客厅
「什么叫作『从意外与刑案两方面展开调查』啊!开什么玩笑!」
有一名特地看着几天前的网路新闻,对着平板电脑萤幕破口大骂的男人。
在这称作客厅来讲都有点宽敞的空间中,房间里有几名男女的身影。
破口大骂的人是阿多村家的次男阿多村龙二。
前几天刚结束葬礼,好不容易心情平复了些,开始确认消息之际,新闻上方才的描述似乎让他理智断线。
身高应该有超过190公分。配上恐怖的表情,房内一角的年轻帮佣吓得直发抖。
紧接着,身高虽然比龙二矮,满身肌肉的身躯却散发着比龙二更强烈威严感的男人──阿多村家一家之主的阿多村甚五郎扬声喊道:
「冷静点,龙二。」
「老爸,你要我怎么冷静啊!哥哥他被喜代岛那家伙杀了啊!」
「事情还不一定就是那样。说不定是希望两败俱伤的外人下的手,鲁莽行事才会毁了阿多村家。」
「现在哪是冷静盘算利害关係的时候?难道老爸你一点都不在意大哥吗!」
对于情绪激动的龙二,甚五郎明白地说:
「是啊,比起死人,现在你更重要。」
「唔……」
「不要吱吱喳喳地吵个不停,也不要让焦急显露在脸上。」
虽然他的外表与性情豪放这形容十分相符,但眼神始终冷彻,以锐利如尖针刺般的视线盯着龙二说:
「你已经是阿多村集团的继承人了。」
「……是,是的。」
一股由上而下强加的压力,迫使龙二的脑袋冷静下来。
一家之主的甚五郎对着周围的家人、侍从,甚至是帮佣,亦即对着房中的所有人述说着:
「总之不要让人看到弱点。正是这种时候,才更要比平时更加慎重行事。但并不是要你们什么都别做;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不要看漏城里那些人的反应。」
「真该有所行动之时,我们将会出手,请您放心。」
说出这句话的,是站在房间一角,看起来约三十五岁左右的男人。
他是与阿多村家关係良好的黑道组织,富津久会的少主──宇田川。
「嗯……但是你们不要有太大的动作。帮我跟你们老大说,若是担心帮会的收入,不足的部分我会补偿。」
「不敢当。」
低着头的黑道少主与表面上算是白道的父亲。
两人对照起来,龙二觉得自己的父亲看起来还更像黑道,当然这话并没有说出口。
以正常的城市来说,光是让黑道少主直接出入住处就可能产生丑闻。但是阿多村甚五郎毫不在乎地叫少主或其他成员来宅邸。虽然没直接把帮主叫来,但是少主宇田川在这城里的地下社会也算颇有知名度。
也就是说,这种程度的事根本算不上丑闻。
至少在这城市里,阿多村集团的根基就是打得如此稳当。
「虽然只是城里的风声……也不知道跟龙一的事有没有直接关係,这几天有个奇怪的传言……」
「传言?」
「嗯,好像有个家伙在刻意散播有关阿多村和喜代岛的传言。」
「这种事那些家伙常干,还真是学不乖。」
龙二不悦地这么说道。
虽然不管有多少那种挑衅般的谣言,他们都可以让对方闭嘴或无视,但是……
「不,那是因为这次的传言里头,散乱着对双方而言有利与不利的各种情报……」
「那是在案件发生之后,人们自己乱推测乱传的吧?」
「问题是,那个谣言里头也讲对了几件事。就算只是瞎猜中,但毕竟里面也有提到我们的事情,现在帮里正在查明出处。」
「……」
听到这句话,房里面的人皆沉默以对。
「还有,就是……其中有和久少爷和喜代岛家小姐的谣言。」
「咦……」
对此,房中一名男性马上有明显的反应。
是个二十岁左右年龄的男性,他的名字叫作阿多村和久。
阿多村家的三男跟父亲或兄长不同,没有特别高也没有特别壮,散发一股着人畜无害的气息。
「和久,你这家伙……」
面对这位弟弟,龙二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表情说:
「你该不会还在跟那女人交往吧?」
「……这跟哥哥你没关係吧。」
「怎么会没有关係!那些传言该不会就是你讲出去的?」
「我没有给你们添麻烦。我能散播什么,你和父亲那些事是我能过问的吗?」
这么说的和久视线望向他处。龙二抓住他的衣领怒吼:
「我是说,你这家伙本身就是个麻烦!只是个身上流着骯脏妓女血的……」
「龙二。」
像是要让次子闭嘴似的,甚五郎平稳地叫着他的名字。
就只是这样,龙二便汗流浃背,再也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在父亲看似冷淡的言词里头,感受到明显的怒意。
「骯髒的女人?你是说我『选上并掏钱买的女人』骯脏吗?」
「啊……不是……」
这房间里的人都发觉到重点不太对,但没有人指谪甚五郎的话。因为大家都知道,对阿多村甚五郎来说,无论是相亲结婚的老婆,靠钱维持关係的小老婆,都等同「所有物」罢了。然后,无论是儿子龙二还是和久,与其说是「家人」,终究不过是以「所有物」来看待。
「我之前也说过了,的确对你来说是不同母亲,但从一半流着是我的血来看,对我而言你跟和久都一样。龙二,你是在无视我的血缘,瞧不起和久吗?」
「不,不是……」
「那你是在拐着弯骂我喽?骂我这作父亲的?」
父亲这话,令龙二的背脊不禁打了个寒颤。
龙一和龙二在学生时代开始就恶名昭彰,不管在外怎么作恶都不曾被双亲骂过,甚至大多被帮忙掩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