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我前往饭厅露脸的时候,家庭会议刚好正要结束。双亲与老姐。三张严肃的脸对我强颜欢笑。父亲代表大家说道:
「要不要转学看看?」
就像是「要不要加入少年棒球队挥洒汗水?」的语气。
「不,不用了。反正没事。」
「你可以不用忍耐喔?」母亲说道。
「爸爸很快就可以办好手续喔?」
「又没什么特别的压力,没事的。」
我开始享用为我準备的餐点。
「一郎。」老姐的眼睛直视着我,「告诉我是谁干的就好。还有地址。」
这是她要使用大绝招的眼神。我开始发抖。
「办不到啦……很可怕啦……」
老姐露出受到打击的表情沉默下来。
「一郎,有烦恼随时找我们商量吧。」
「我会的……」
由于三人一直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所以这顿早餐食之无味。
休息一天之后,其他人都在上学却只有自己落得轻鬆的神奇心理产生作用,使得我上学时的压力增加了。更何况是历经了那场骚动。
「我的命运将会何去何从?」我试着以这样的心情进入教室。
「早安您好。」不知为何子鸠同学率先过来问候。而且是敬语,「休息一天辛苦您了。」
「早、早安。不过因为是休息,所以不会辛苦就是了……」
或许是前天那件事造成效果吧,妄想战士没有前来强制洗脑。照例会发生的事件没有发生,相对的在我从书包拿出课本放进抽屉的时候,子鸠同学也连人带椅转向我这边处于待命模式。如果是平常的话,她在问候之后早就会晃到其他地方了。
「怎么了?」
「不,没什么,您忙吧。」
为什么要用敬语?如果是新的恶整方式,我该怎么办?
「已经听说山本同学的事情了吗?」
「你是说停学?」
「嗯。」
同组的重要成员遭受停学处分,子鸠同学对此会怎么想呢?如果她其实非常恨我,并且以无辜的笑容对我说出「佐藤同学真是个阿谀奉承的人呢~!」这种话,对我造成的打击应该会让我从窗户跳下去吧。为了避免这种结果,总之我决定先道歉。
「……抱歉,我在反省了。」
「咦?为什么?那件事是山本同学不对喔,你不可以反省吧?」
对于我的谢罪,她只有讶异地眨了眨眼睛,所以她似乎没有说谎。
「不,这是基于各种政治因素。像是阶级差距,上流与下流社会,明明只是大雄却这么嚣张之类的。虽然我不太会形容,但我认为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子鸠同学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缓缓将脑袋倾斜了十度左右。
「要道歉的是我。当时明明要去阻止才对,我却没有採取正确的行动,实在很抱歉。」
「不,女生这样做是最好的。就算是出面打圆场也经常会遭到波及,以最坏的结果来说可能会被当成箭靶。在这种状况应该先旁观,之后再帮忙善后会比较好喔。」
「是、是这样的吗?可是光是在旁边看,我就因为罪恶感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算你在那个状况之下出面袒护我,当时的怨气也不会消失的。不过原本以为都是敌人的集团居然有人站在我这边,光是这样就让我得到继续忍耐的勇气了。」
「原来是这样啊。」
「以上是经验谈。」
子鸠同学露出像是恍然大悟的表情。糟了。我不小心谈论霸凌问题谈得太热衷了。得多加注意才行。
「……佐藤同学,你是某个特殊组织的大人物吗?」
我喷了一口气。
「啊?为什么?」
「因为你很受欢迎,而且就算被打也若无其事。」
「受欢迎?咦?什么?我受欢迎?我哪里受欢迎?受到谁的欢迎?是在哪个虚构的社群吗?」
「感觉班上有一半的人,都是喜欢佐藤同学喜欢得不得了呢。」
她说出一半这两个字的时候,我就理解她的意思了。
「……他们不是人,是战士。所以算人数的时候不能算他们。」
「啊~我们班上的大家,都很喜欢玩家家酒呢~!」
这种发言会令人认为她是一个很怪的人。
「我觉得这已经不是家家酒的等级了,而且班上应该也有人不喜欢吧?你们那一组的山本不就是这样吗?」
「山本同学的股价跌停板了耶~!」
我第一次听到子鸠同学说别人的坏话。虽然心情很複杂,不过我深深感慨着她果然也是普通人。就像是教导一个纯真女孩学坏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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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事件,使得我身边的状况再度产生变化。
与出道失败时的大幅变化不同,是不太起眼却确实产生的变化。
首先高桥与大岛变得很明显会迴避我。原本他们就不太会主动找我说话,如今则是完全不会,随时都当作我不存在。
简单来说这是排挤,是无视,是把我当空气。要不是我们班满满都是战士,我觉得高桥他们的行动应该会成为其他众人追随的指标吧。虽然这么说,我们班上也有一半是普通人,他们即使对高桥的方针感到疑惑却还是听从了。换句话说我处于班上有一半的人连正眼都不看我一眼的状态。放心,只是被当作不存在而已,没什么的。反正即使有时会被逼着和别人打交道,人类的本质依然是孤独的。
只是在他们之中,依然有一位看不出这种气氛并主动前来搭话的强者。那就是子鸠同学。
她变得会主动找我说话,甚至今我猜不透是什么原因。因为这样的演变,使得我和隔壁的美少年伊藤交谈的机会也变多了。他在贵族之中给人比较内向的印象,不过聊过才发现这个家伙挺和善的。他是喜欢电玩与漫画的典型高中生。高桥与大岛的强制力,并没有对他们两人造成影响。然而要是过于依赖的话,接下来会轮到他们两人处于不好的立场,所以我始终控制自己不要主动找他们说话。怎么样,这样的贴心挺不错的吧?因为我的念能力是〈空气解读者〉。
接下来讲到战士们。
以结果来说,当时我(似乎是)为了保护他们而成为众矢之的。
虚空木下开始称呼我为首席,变身英雄安藤开始称呼我为长官。只有宙斯铃木依然叫我飞灵。即使他们改变对我的称呼,他们所带来的厌烦感也是换汤不换药。
或许是被搭救的行为感动吧,织田开始做出像是良子结拜小妹的举动。原本黑色的眼罩换成了医疗用的眼罩,推测应该是事件造成的影响。她的木刀也交给学校保管了,取而代之的是她开始装备一种用来抵挡刀刃攻击的护手(漫画里的女忍者经常装备的玩意)大概是木刀离手使得武士度降低吧,她追加了自己是同性恋的这个设定。对象是良子。听她说出「吾爱」的时候简直令我冷得全身打颤。织田原本似乎也很感谢我,不过在我喊着「追加设定,追加设定」嘲笑她之后,我就再度被她讨厌了。就像是「既然被我缠上的当事人都不介意了,要怎么做就是我的自由!」这种感觉。
「一郎,探索。」
只有良子一点都没变。每天都拉着我到处閑晃寻找龙端子。徒劳无功又羞耻的每一天,使得我逐渐忘记耻这个字怎么写,即使被别人指指点点也没感觉了。要是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恐怕我会失去感应他人气场的能力。佐藤一郎向Destiny(命运)提出儘早解决事态的强烈要求。
基于前述的结果,今天的午餐时间由Men』s佐藤小哥、Lady』s佐藤小姐、子鸠、伊藤、织田五人一起度过。开端是子鸠同学「明天中午我们就一起吃饭,增加邻居们的感情吧!」的这段发言。
五人在教室把桌子并在一起。
「……我是无所谓啦,不过你那边没问题吗?」
「什么问题?」子鸠同学问道。
「因为至今你都和大岛她们一起吃……」
大岛与和Gal(辣妹)忌野并桌吃着便当,不过偶尔会以怨恨的眼神朝向这里一瞥。好可怕。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的我无所谓,但我很担心子鸠同学他们。
「嗯,我们经常一起吃饭。不过今天在这里吃。」
「伊藤也是,可以不去找高桥一起吃吗?没有山本之后他只有一个人吧?」
「我有问他,不过他拒绝了。」
这两个人是珍贵的少根筋生物。哪位好心人快来保护他们吧。
「织田同学也把桌子搬过来吧?只有四张桌子会有点挤喔?」
「……在下这样就可以了。」
织田只有搬椅子过来,依偎在良子旁边缩起身体。这个家伙能够正常交谈的对象,就只有同为妄想战士的同好而已。
「唔哇~佐藤同学的便当好~棒~喔~!」
「各位见笑了。」
只要拜託家里做便当,我的母亲就会投注许多的时间与物力。主题的範围是「不会在学校被嘲笑的便当」到「不会在校园生活里扯后腿的便当」。因为内心负担会很沉重,所以我平常都是以麵包或学校食堂解决。这种三层豪华便当要我怎么吃完啊?
「佐藤同学,你的便当呢?」
良子默默从长袍内侧取出好几个「威德in果冻」放在桌上。原来如此,很像是这个家伙会喜欢的未来风格食品。
「那、那就是午饭吗?」伊藤马上露出不敢领教的模样。
连织田都带着正常的便当参加饭局,这个家伙却坚持走自己的路。
「用餐代表着能量的补充,是炭素型活动体的保修工程之一。因此摄食的物体最好是软性固体,事实上在〈终端区域〉的能量补充……」
「好好好好!开动吧!」
现在有客人在场,我可不能放任她阐述这种令人摇头的设定。
「不然的话,要不要吃我的菜?拿你喜欢的吃吧?」
子鸠同学递出椭圆形的小便当盒。良子笔直凝视着便当。
「…………」「…………」
短暂的宁静对峙。两人的模样有着黑泽导演的电影《椿十三郎》最后一幕拔刀场景的紧张感。终于良子将脸凑到便当盒前面,直接以嘴巴抢走一个小小的汉堡排。良子连咬都不咬就吞了下去。
「……好吃吗?」
「搜寻者在生体升级的过程中除去了无须存在的味觉,所以无法感觉其中的美味成份。」
「这个设定是现在编出来的吧?要是你继续这么临时补充设定的话,我想你迟早会出现破绽的。」
「…………」
好的好的,无视是吧。
「收了别人的好东西,那个果冻你要不要送一包当谢礼?」
「会陷入能量不足的状态。」
「那我拿一层便当给你吃,这样就能抵消了吧?」
反正我也吃不了三层,所以我把其中一层送给良子了。不愧是基于过度保护心态製作的便当,光是一层要填满一个女生的肚子就绰绰有余。
「…………」
良子随手把一包果冻扔向子鸠同学。真是瞧不起人的态度。
「喂~!为什么你老是这种态度啦~!」
「没关係没关係,佐藤同学,不要紧的。谢谢你,佐藤同学,我就收下啰?」
「虽然一直觉得很惊人,不过佐藤同学真是个惊人的女生呢。」
「抱歉……」
负责感到丢脸的工作总是落在我的头上。
「佐藤同学就像是佐藤同学的妈妈一样耶。」
我之前也曾经想过类似的事情。我目前的笑容肯定在抽搐。
「不过都是叫佐藤同学会搞混,我可以叫你良子同学吗?」
「可以。」我帮她许可了。
毕竟良子对于我之外的人几乎都是无视。
「既然这样,乾脆佐藤同学也把名字告诉我们吧?」
「啊、好主意~!」
「咦?要知道我毫无价值的名字?」
「并、并不会毫无价值啦……不然Men』s小哥和Lady』s小姐这种绰号就像是区分厕所男女一样。不能讲吗?」
「不,没关係的。我叫做一郎。」
「喔、ICIRO(一郎)选手啊~年薪百亿,Yeah~」(注:ICHIRO选手,日本着名职棒选手。先后于日本职棒联赛与美国职棒联赛中创造出数不清的记录。被两国球迷爱称为「安打製造机」。本文中一郎的日文读音与ICHIRO相同。)
「哈哈哈……明明只是沙子(垃圾)却跟国民英雄同名,感觉挺内疚的。」
「没、没那回事啦……总之就叫你一郎同学啰!」「那我也是。」
这种充满希望和乐融融的日常对话是怎么回事?光是有两名正常人在场,世界就变得这么不一样吗?而且子鸠同学居然亲口说出我的First Name(名字,昵称),我脸上的笑意快要藏不住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