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之再次投身于黑暗中。
有种很奇妙的解脱感,虽然孤伶伶一个人在这个空间里,但是之前的孤独感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纪之坐在中央的石凳上,闭上眼睛。这样让他开始觉得这里是属于自己的地方,而且很安心、很放鬆。
在那个家里他只能压抑自己情绪,除了忍耐还是忍耐。他发现原本以为校园生活当中愉快的人际关係也是虚假的,只有在这里的自己是真实的。
纪之在黑暗中如此思考着。
现在的这个情况仍是逃避的结果吗?不,不一样。这次是接受这个黑暗而回到这里的。他想要接受饥饿、口渴以及这片黑暗。这就是为不隶属于任何团体而付出的代价,自由的代价。
原来所谓的自由就是黑暗啊!纪之在黑暗中笑了起来。
纪之从那时起就在黑暗中度过一分一秒,他知道自己已慢慢失去知觉。
时间的感觉渐渐消失,也慢慢不觉得饥饿或是口渴。也没有感觉到声音或是味道。
在思考处于停滞的状态下,纪之茫然地作着梦。
在梦里纪之回到了家,家里有母亲也有姊姊,纪之心想他已经回家了,在那一瞬间,他感到非常想吐,他心想居然回到那个家里了。
纪之满身大汗,在黑暗中醒了过来。太好了,这里不是那个家。纪之感到很安心。
就这样反覆作着梦,比起这片黑暗更令人感到厌恶。纪之好不容易才把情绪稳定下来。时间快速地流逝。
「有没有人在?」
又回到了现实。照亮黑暗的一道强光。那个声音就像是闪电一样发出了光和爆破声,纪之一下子醒了过来。
「如果有人在请回答。」
毫无疑问,是现实的声音在空间里响起。
纪之想要回答,但是他的嘴巴似乎麻痹了,只有嘴唇在动。他无法发出声音,只有呼吸声从口里流泄出来。
纪之对于发出声音死了心,用手掌拍打着石凳,发出砰砰的声音。随着声音的发出,他感到手好痛。自己仍然活着,他这样想。
但是他没办法出声。他勉强想要大叫,可是空气堵住了他的喉咙,使他噎住。声音停了下来,她并没有发现纪之,而将门关上。
「啊,已经没用了。」
绝望的纪之这时才从口里进出声音。
同时纪之又想,事到如今难道还希望别的团体收留他吗?这种痛苦难道不是为了换得精神自由而心甘情愿付出的代价吗?
纪之的头开始一阵阵抽痛,似乎又有感觉了。已经麻痹了的感觉再次回覆,但他感受到的却只有痛苦。
「啊」
纪之叹了口气。如果就这样不醒人事,那他就能抱着这个名为自由的奖盃走向人生的终点。但是那女神却阻碍了这一切。
还是说刚才的声音是他的幻觉呢?在快要死之前的幻听。
「正树」纪之喃喃自语。
「是?」
吃惊的声音听起来就在附近。
「咦?」、
纪之想要从石凳上起来,有一道强烈的光芒照进了他的视线。
「不要紧吗?千叶同学?」,
爱美看着纪之,在黑暗中爱美的轮廓看起来特别清楚。棕色的头髮、双眼皮的大眼睛以及白色的水手服,就像是发出光亮的灯一样非常刺眼。
爱美坐在纪之旁边,将纪之扶起来。好久没接触到的人类体温和柔软触感。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传到了纪之的鼻腔里。
纪之在石凳上坐好,盯着爱美看。眼前的爱美正眨着眼睛。
「这里是哪里?」纪之愣愣地问。
「钦?你不知道吗?这里好像是避难所,我也不太清楚」
「对了,我想起来了,这果然不是梦呢!」
纪之看着爱美的眼睛摇着头。
「千叶同学你」
「你认识我吗?」
「对,我当然认识。一年级时我们不是同班吗?」
「是、是这样吗?」
「你不记得了吗?你对我这么没印象吗?你不记得那个时候的老鼠吗?」
「老鼠?」
「教室里有老鼠,它吃了班上养的金丝雀,而且还会啃课本,我们还弄了猫鼠药之类的东西不是吗?」
「然后呢?第二天猫死在教室里了吗?」
「嗯,不是啦,是老鼠。喔,我刚说错了,应该是老鼠药才对。然后我们还看到了老鼠的尸体,大家都吓得半死。如果没有那个尾巴还真可爱呢!如果尾巴上有长毛的话也不错,但是并没有。之后不是讨论该如何处理吗?最后就是千叶同学你去处理的。」
「是吗?」
「是啊,我以为你会拿去焚化炉,就偷偷跟在你后面,结果你居然把杀死了金丝雀的老鼠埋在中庭,我对你的作法感到诧异。」
「难道你是当时的那只老鼠?」
「对啊,还谢谢你帮我盖坟墓呢你在乱讲什么啊,我是人可不是老鼠喔。我要说的是当时我也帮你一起盖坟墓,那个正树爱美就是我。」
爱美说完后眨了眨眼睛。
看到那样的爱美,纪之也笑了。女神在这么窘困的情况下仍然没有改变。还是那个二年级男生所崇拜的爱美。
爱美看到纪之笑了以后,也跟着哈哈大笑。两人在黑暗中笑了好一阵子。
啊,女神!纪之在心中这样想。她即使在绝望的黑暗中也不会失去光芒。
「正树你来这里做什么?」
纪之调整好呼吸后问道。好久没这样笑了,所以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即使如此仍然是一种让人感到舒服的痛苦。
「我对了,只有你叫我正树吧!班上的男生大家都叫我小美或是爱美。不是那么熟的男生就会叫我正树同学,所以直接叫我正树反而让我觉得关係很微妙。」
「所以正树同学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喔,我并不是怪你,你还是可以叫我正树,那种微妙的关係也不错。那么千叶同学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爱美对纪之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真是不折不扣的女神,以女神为中心的世界正在旋转。
「我把手环取下来出来了,就这样。而且门关上了,已经回不去了。」
爱美对于纪之的回答夸张地点着头。
「千叶同学你真了不起,我因为害怕而无法一个人待在这里呢!」
「但是你不是也出来了吗?你也取下了手环。」
「嗯,但是我几乎都没有走出过门外,我顶多只是大喊几声『有没有人在?』
「取下手环不恐怖吗?」
「钦?为什么?不取下手环,就不能出来外面啊,所以就只好取下来了。」
爱美一脸惊讶。
「所以你有看见其他同学吗?」
「这个嘛,千叶同学是第二个,一开始我看见了一个人:心想这个地方果然还有其他班上的同学。又觉得搞不好会有人出来外面,所以就每隔一段时间对外面大叫。」
「一开始看到的那个人是谁?是我认识的人吗?」
纪之一问,爱美难以启齿似的将视线栘开。
「一开始我来到外面时,就赶紧去探索,接着看见了一个女生,但是她却立刻回去了。早知道应该和她说话,但是我很害怕。」
「正树也有害怕的人吗?」
「千叶同学你也认识吧?就是六班的苍井同学啊!」
「是典子吗?」
「典子?你叫他典子吗?」
爱美杏眼圆睁看着纪之。
「喔,我和她是小学同学,家也住得很近,所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但是比起正树这种称呼方式,感觉好像比较亲近哩!」
「你觉得苍井哪里恐怖?」
「钦?该怎么说呢?她给人的感觉吧!我听说她很温柔,大家好像都叫她天使。」
爱美的第六感很敏锐吧!正因为如此,她自然而然会去关心他人,而她的第六感可能已经察觉到苍井的本性。
「对了,这里不是可以这样悠閑聊天的地方吧!」
爱美立刻站了起来。
「为什么?」
「千叶同学你真的很狼狈,意识也不清楚,赶快回去吧!大家要是知道这里也有别班同学,应该会感到安心。」
「不,我不去。」纪之摇头。
「嗯」
爱美感到很意外,獃獃地站着不动。
「正树你可以回去了。」
和爱美四目相对的纪之摇了摇头。
「咦?千叶同学你要一个人留在这里?」
爱美无力地跌坐在地。
「难道说你是受到那个苏菲亚的威胁,无可奈何只能待在这里,如果不在这里就有其他人会牺牲?如果是因为这样的理由,请你眨一下右眼。」
爱美虽然瘫倒在地上仍悄声地说。
「不是啦,我已经厌倦了那个无聊的枷锁和圈子、小团体之类的东西,因为我发现只有在这里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
「嗯,这些到一班的避难所后我再听你说。」
「我要接受自由,所以也要接受这片黑暗」
「千叶同学你说什么?」
「我刚才说了什么?」
纪之苦笑,他突然觉得肚子好饿、口好渴。或许是和爱美交谈后感觉又恢複了。
即使如此,纪之仍然抗拒。他不想再次感受那种强烈的孤独。
「千叶同学你太了不起了,因为我们已经紧张到恐慌,很惨呢!现在不是去想这些哲学玩意儿的时候,我们走吧!」
爱美强拉起纪之的手。
「不,我不去,我宁愿这样自由地死去。」纪之拚命抵抗。
「不可以这样啊!」爱美失去平衡,跌倒在坐在石凳上的纪之身上。
「啊」
爱美在纪之的身上慢慢挪栘,纪之抱住爱美,将自己的唇贴在爱美薄薄的唇上。纪之感觉到那一瞬间爱美的身体变得僵硬。有一股甜甜的清香通过他的鼻腔。
爱美离开纪之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跑过大厅。
仔细一看,爱美正靠在附近的一根柱子上哭泣。
这样也好,玷污女神的人类被放逐于黑暗中,然后静静地消失。纪之仍仰躺在石凳上,脑海里全部是爱美嘴唇的触感。因为一直在石凳上,所以感觉爱美的身体特别柔软,就像是抱着温水的那种感觉。
就在纪之茫然地回想时,爱美仍不断哭泣。她的声音渐渐地越来越小。
纪之悄悄地坐起来看了看爱美,于是他和靠着柱子的爱美四目相交。
爱美避开纪之的视线,又再次放声大哭。
「我知道了。」纪之无可奈何地走向爱美。
「是吗?」爱美停止哭泣拾起头来。
「是我不好。」
「我也是因为第一次做那种事,所以有点不知所措,对不起。」
「那种事?」
「刚才的,那个,过度的肌肤之亲。」
「你说具体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