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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塔尔卡斯忙得焦头烂额,成天到处奔波的。但他也是个越忙越有活力的男人。他那生了翅膀般的轻飘飘的步伐充分表达了他目前得意狂喜的心情。
说是即将建设塔尔卡斯剑斗会专用的竞技场啦,或是已有成打成批购入新品种龙的预定之类啦,塔尔卡斯向剑奴们夸耀着未来宏大的计画。就算是对他平时不怎么会搭理的欧鲁巴也,
「如果能在皇族的各位大人们面前展现实力的话,奖励也能随心所欲哦,欧鲁巴。我一定会为你準备个最棒的对手。一定要好好打哦。没事啦,不用太紧张,照你平时那样去打就行了啦。」
塔尔卡斯满面堆笑地拍着他的肩膀。老实说,这状态看上去非常诡异。听说了这种情况的格威脸上不禁浮现出苦笑,但他立刻就认真了起来,
「塔尔卡斯剑斗会在业界虽毋庸置疑是个大户。但我从没听说塔尔卡斯和皇族或是其他了不起的大人物有什么关係。只有比拉克领主费德姆这个贵族,因为现担任剑斗工会的长官,所以塔尔卡斯和他见过好几次。但就算是这样,费德姆也从来没有直接委託工作给他。从这个角度来考虑,这次的委託实在是过于重大了。我曾经好几次对塔尔卡斯提过,说这事应该向其他剑斗会请求协助,但塔尔卡斯断然拒绝了这个请求。」
「您老人家太过虑了啦。」希克耸了耸肩。「这不是挺好嘛。反正就算让大人物们不开心,也轮不到我们的脑袋搬家。最终剑斗士也不过是去寻找其他战斗的场所而已。」
欧鲁巴对此深感同意。无论在哪里都没有大区别。剑斗士能做的只有为获得活命的担保而不停赚钱而已。而如果这些能使他向自由更接近一步的话,无论要去哪里,他都将继续战斗。仅此而已。
在那之后过了数日,终于要做前往圣临之谷的準备了。众人纷纷忙着将武器和甲胄堆上货车,把龙带出牢笼这种辛苦的活。
宽敞的龙舍中,欧鲁巴无言地旁观着正在引导龙群的凤·蓝。虽然他在这里见过好几个调教师,但像凤·蓝这样可以随心所欲指挥龙的却绝无仅有。就算是那些吹嘘着「我可以指挥三头索佐斯表演杂技」的老练调教师,在会在每天同一个时刻给龙餵食,抚摸它们的面孔,在进行着这些每日必做的工作过程中,被心血来潮的索佐斯一口吞下。
龙本来就是这样一种生物。人类对它们所付出的爱情、教育,虽然的确会有一定程度上的效果,但却没有任何一点是可以完全保证的。哪怕被长期驯养的龙,也会做出在自己巢穴附近挖些深坑或是搞点山石崩塌这种陷阱,来困住人类团队的行为,实际上它们的真实智商根本无法测定。
对于这样的龙,在欧鲁巴所知範围内,蓝对它们下达命令从来没有失效过。而且她也不会使用鞭子,或是用饲料来引诱这种方式。只要蓝吹起低沉的口哨,龙们就会像训练有素的士兵般整齐地列队,蓝一挥手,它们就会开始慢悠悠地移动起庞大的躯体。
但是,龙群中似乎还是会出现个体差异,
「欧鲁巴。不要光在旁边看着,过来帮下忙。」
微微鼓起腮帮子对他叫喊的蓝,正用手推着一头中型龙拜安。它依然蹲在笼子的角落一步也不肯挪动。它彻底无视蓝的命令是因为在闹什么脾气吗,看它正缩在角落,面孔对着这边,一脸就是要和你们赌气,死也不走的样子。
「要我怎么做?用锁拴住它脖子吗?」
对拜安来说麻醉枪几乎毫无作用。但是如果用锁链来拖的话就会需要很多人手。中型龙拜安的体型虽然小得和索佐斯不能相提并论。但它肩部的高度也几乎与成年人的头部持平了。身体长约三米。粗糙触感的表皮就像是甲胄似的。看上去就像是一头凶暴的巨型蜥蜴,细小的角呈鸡冠形排列在头部。
「欧鲁巴只要坐上去就行了。」
「什么意思?」
奥鲁巴觉得有些惊讶。虽然并不是不存在骑着拜安进行的剑斗竞技,但那也是要儘力控制不习惯被人骑在背上的拜安,也就是说,在随时会被龙甩下踩扁的同时,不得不与敌人厮杀,以这种惊悚感来取悦观众的表演,在没有魔术或是药物的前提下,想像操纵重战车那样操纵拜安是不可能的。
「龙和野兽不同。虽说它们已经退化了,但龙有龙的知性。只是人类无法理解而已。欧鲁巴的话肯定没问题。它一定会敞开心扉的。」
少女唇边绽开笑容,歌唱般地说道。但她说的内容却像是在让欧鲁巴「去死」,对剑斗士的他来说实在是难以理解。但是,就如之前所述,的确也从没见过比她更擅长驱使龙的人。而且,当看到她那特有的毫无防备的笑容时,不知为何,不可思议般地会有种能相信任何疯狂行为的感觉。
欧鲁巴缓缓地靠近拜安。龙的后腿虽开始做出蹬土的动作,但并没有吼叫出声,只是急躁地吞吐着它那分叉的舌头,如玻璃球似的眼珠俯视着欧鲁巴。他迅速沉着下来,移动到它的侧面,踩着腿飞身跳上它的背脊。瞬间,龙背弹了一下。为了不被它甩下来,欧鲁巴用双手紧紧抱着它那粗大的脖子。龙身上令人感到意外的热量透过皮肤间接触的地方传了过来。这样做究竟会对龙的心情带来什么变化,当然,欧鲁巴不得而知。可此时,拜安却平静了下来,开始向外挪动起它的脚步,听从少女的引导走了起来。
「这孩子出生后才只过了半年。」凤·蓝一边引导着一边说道。
「虽然只需要半年,它的身体就可以变得已经和成年龙相差无几。但是,它的心还是个孩子。可儘管如此,调教师中居然有人无法区别这点。」
将四头拜安送入装着滑轮的全新牢笼。负责拖这个牢笼的是两头索佐斯和一头荷班。虽说人们总认为索佐斯的性情比较暴躁,但实际上拜安才是所有的龙中性格最为阴晴不定的种族,就算是凤·蓝,也无法完全控制大量的拜安,所以它们只能在牢笼中度过这趟行程。
就在距离出发还有一个小时,众人都为準备而忙碌个不停的时候,突然,练兵场上冲进了数头小型龙。
是排成一串的三头腾格。这是一种体型比拜安还要小一圈的龙,由于体型娇小行动敏捷,所以常被取代马匹在战场上使用。它们有着酷似鸟类的头,长颈俯下靠近着地面,用两条细长的腿奔跑。
由于龙的急剎车,领头的骑龙者被甩飞了下来。
「该,该死,所以说龙这种东西——」
男人吐出嘴里沙子。他用紫色的袍子遮盖自己肥大的身体,身材看上去就像是个爆发户商人的那种。身后跟着的两头龙上各分别坐着一个人,在他们下龙向那个看似是他们主人的男人伸出援手之前,凤·蓝先一步跑到他的跟前。
领头的那匹腾格弯着脚蹲坐在那里。应该是被粗暴地对待了吧,它张开的大嘴里流出白色的吐泻物。就在蓝想要抚摸的它颈项时,
「你这个奴隶不準接近阁下!」
一鞭子狠狠地抽来。蓝慌忙向后躲闪,但因为脚脖子擦到了一下而摔倒在地上。可蓝并没有逃跑,而是直面对方,笔直地盯着武装的士兵。当那个年纪尚轻士兵注意到蓝的发色和肤色后,显得更加暴躁了。
「是崇拜龙神的部族吗。一个野蛮人,居然敢自以为是——」
将没有固定居所的边境游牧民族看作是非文明人,这种风潮无论在哪里都非常盛行。从这个角度来看,虽然在欧鲁巴那件事上也是如此,塔尔卡斯还真是一个十足的利益至上主义者。
士兵还想再一次挥下鞭子。
就在此时,他突然发出低沉的呻吟声,僵立不动了。侧面伸来的欧鲁巴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腕,高高提了起来。把这位被向后扯得哼哼个不停的士兵一脚向前踹倒。
「虽然我不知道他是哪里的『阁下』,但既然人在这里,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如果你讨厌与区区奴隶扯上关係的话,那也不用特地跑到这个奴隶的巢穴里来。请回吧。」
他拿起从士兵那里抢来的鞭子,朝地面狠狠一抽。
「你,你这个不知好歹的!」
士兵爬起来刚想拔出腰间的刀,
「等一下。欧鲁巴,快给我住手!」
塔尔卡斯从他的背后,拖动着那丝毫不比那个长袍男人逊色的肥壮身躯全速飞奔过来。
「你,你这个大笨蛋。这位大人可不是你配与之交谈的人物。你赶快回去帮忙準备!——哦哦,费德姆大人,请务必原谅他们的无礼行为。我完全没想到您居然会专程大驾光临这种髒乱的……」
「啊啊,行了。你倒是该给我退下,塔尔卡斯。」
长袍男人向绞着双手粘过来的剑奴商人甩了甩手,
「我要找的是这个男人。欧鲁巴?——对,你叫欧鲁巴吧。」
说着,指向扶着蓝的肩膀,正打算离去的欧鲁巴的面具。
呆若木鸡的塔尔卡斯暂且不提,连欧鲁巴自己也觉得很惊讶。再说,外界的人直接称呼剑斗士的名字本身就是件非常稀有的事。
面对停下脚步的欧鲁巴,费德姆——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说过的男人——露出了一种异样的,与欧鲁巴过去所见过的任何錶情都不相似的笑容。当明白那是一种抑制内心对奴隶的嘲讽,同时又在揣测对方心情的笑容时,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就在这时,他向欧鲁巴说出了一句甚至能让他忘记这奇妙表情的,令人预想不到的话。
「你还记得我吗?不,不可能记得我吧。那时候你几乎已经失去意识了。我是梅菲乌斯帝朝评议会成员,兼比拉克领主。同时授命担任剑斗公会会长的职务,也正是给你戴上那个面具的男人。」
这还是欧鲁巴第一次在没有主人在场的情况下,走进塔尔卡斯办公室。但他当然不会在意这些。他死死盯着的,是面前这个男人——自称费德姆,梅菲乌斯贵族中的要人。
「你这算什么眼光。如果你手上有剑的话,是不是会立刻拔剑把我的首级给砍下来啊。」
空手也不是不能杀了他,欧鲁巴这么想,但他并没有把这话说出口。现场只有费德姆,一个像是他侍从的少年,和一个青白脸有些书生风的青年,而全副武装的士兵只有一个,这也太不小心了。
「你很恨我吧,不过你算是恨错人了。把你关进监狱这件事并不是我的指示,是因为你自身的罪行。」
「那么。」
从对方自报名号之后,这是欧鲁巴第一次开口。
「为什么要给我戴上面具?是出于贵族的好玩心吗。反正是个奴隶,随便遭到怎么样的待遇都没关係吗?」
「你给我注意一下你的言辞。」
对一旁士兵的怒吼,费德姆只是回了一句「没事」,
「我可没有閑到对不知道明天是不是还能活命的剑奴隶开那种玩笑。但是……虽说是不知明日命运如何,没错,真亏你能活到今天。那时候你看起来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孩。而在这两年间,你居然作为一个剑斗士活了下来……这是多么的幸运啊。不,已经不能称之为幸运了,这是你们经常会提起的,从宇宙创世瞬间以来,为所有诞生的人类所安排下的所谓的命运黄金率吧?」
说着,转头看了看背后的青年。青年露出淡淡的笑容,微微提了提下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对待梅菲乌斯贵族的态度比欧鲁巴的还要不逊,但费德姆看上去不以为然。
「而且,那时候看上去只是个孩子,经过了两年,体格已经完全成长为成人了。如果不戴面具的话看上去就像是他本人……嗯,时机也不坏。如果再过半年的话,身体可能会继续成长,或许到时候反而会比较麻烦呢。」
当然,欧鲁巴现在完全不理解对方到底在说些什么。费德姆看上去就像是与老友久别重逢般怀念。但就欧鲁巴看来,这个面具是在两年间,始终将面孔与外界隔开的铁块罢了,而且在一段时期内,还像火一样灼烧他的脸,正可谓是诅咒之物。
痛苦地打滚,用渗着鲜血的手指抓扯地面,被铁链紧锁的脚挣扎得彷彿要将骨头切碎,而每当此时,欧鲁巴总是诅咒着不得不戴上这个面具的命运,诅咒着使自己落入这命运的世上的一切。
没错,这面具就是欧鲁巴这两年的实体化。同时,也是他就算经受着苦难也绝对不向死亡低头,发誓一定要从夺走了母亲、哥哥和阿丽丝的某种事物的手掌中,将一切重新夺回来的,这种意志的象徵。
而在这种情况下,却突然有一个素不相识的贵族跑到自己面前,说什么「我是给你戴上那个面具的男人」。费德姆说的没错。如果他的手边有剑的话,不,不管是不是剑,短刀也好,沉甸甸的瓶子也好,反正只要他身边存在任何有杀伤力的东西,当费德姆挑明那个事实的瞬间,他就会冲上去把对方的头给粉碎掉吧。当然现在下手也决不算迟。
可是,不知道费德姆是否是欧鲁巴这种心思,再次抢了先机。
「好吧,欧鲁巴。现在我就在这里把你那个面具给摘下来。」
「什么?」
「不止如此,我还会把你从现在奴隶的身份中解放出来。你已经没有必要拿着剑进行厮杀了。话虽如此,也不是代表给你自由身。事情很简单,我给你个交换条件。从现在起的一段时间内,你将从塔尔卡斯的管理下移交到我这边,仅此而已。」
「等一下。」
「还有,在这段时间内,你不準违抗我说的话,完全遵照我说的去做。不需要害怕。这比奴隶间的自相残杀要简单地多。只要像个人偶一样听我摆布就行了。然后——」
「等一下!」
欧鲁巴不禁喊道。在说话含糊不清的费德姆面前,他焦躁地甩着头,说道,
「给我戴上面具的罪魁,到现在居然说什么要把我的面具摘下来?还说要把我从剑奴的身份里解放出来,但要我对你言听计从?你在开什么玩笑。现在摘掉我面具的理由究竟是什么。确切地说,一开始给我戴上面具的理由又是什么。你们这些家伙,总是喜欢随意摆布自己觉得没有价值的人们的命运,究竟你们能从中获得多少乐趣?」
言辞本身虽然显得很平静,但或许是感受到了话语中所包含着的他那整整两年间的痛苦吧,费德姆吓得向后缩去,而士兵像是要保护主人似的,挡在他的面前。目光从面具的内侧炯炯有神地射出,欧鲁巴越过士兵的肩头狠狠盯着费德姆。
「把面具取下,从奴隶的身份中解放出来,然后买下我,你究竟打算干些什么。难道说想把我训练成你饲养的暗杀者不成?」
「等,等一下。你稍微等一下啦。」
这次轮到费德姆制止他。他躲在士兵的背后,擦着额头上渗出的汗水,
「你不明白吗。不过我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解释了。难道要我说,假如你不服从的话,我就把你杀了这种话,你还会比较能接受吗?」
「这样说还比较乾脆明了。另外还有关于我需要做的事。」
士兵的喉结上下滑动,面前站着的明明是个手无寸铁的人,但总觉得像是被一头有着黄金色眼瞳的食肉猛兽盯着似的。
贵族和奴隶。原本不被允许平起平坐的这两者间,却让整个室内充满了立场相反、使人焦躁的威压感。
「好了,稍安勿躁。」
插嘴的是那个带着书生风的青年。他向前跨了一步,站在了欧鲁巴和费德姆中间。
「这是一件複杂至极的事。虽然要从头说起的确会非常浪费时间。不过为了先让他能够接受这个情况,你看这样如何,让我们先把你的面具取下来之后,再慢慢说?」
「一旦取下之后,就再也戴不上去了,这么说过的不是你自己吗?」费德姆不满地问道。「如果这样做,他还说不愿意服从的话,那才真是逼着我不得不杀他啊。」
「方法还有很多。请相信我。」
旁听着他们俩之间这奇怪的对话,欧鲁巴注意到,面前这个看上去像是个青年的男人,或许已经有相当的岁数了。他的嗓音略有些嘶哑,髮丝中也混着少许银白。
「好吧,赫尔曼,你就试试看吧。」
获得了费德姆的许可,被称为赫尔曼的这个男人靠近欧鲁巴。欧鲁巴虽下意识地向后退去,但突然感到面具彷彿恰到好处地被对方的手指吸住时,他惊呆了。
欧鲁巴可以把握自己的剑或是枪的攻击範围,还能在一瞬间看穿敌人的攻击範围。这就是欧鲁巴在这两年内一边求生,一边学习到的能力。
可儘管如此,赫尔曼悄无声息地,却显得如此轻鬆就跨入了他的近身。
「不要害怕」
赫尔曼边笑边说道。手指依然稳稳按着面具,向着他的面孔再次贴近过来。
「这面具就算有再大的怪力都没法拿下。另外,也不存在什么可以取下面具的钥匙。经过这两年,你应该是最清楚这点的。」
欧鲁巴甚至开始怀疑说着这席话的赫尔曼是否才真正戴着面具。该不会是将与脸部完全吻合的人皮贴在脸上,隐藏住本来的面貌吧。所以他的皮肤才显得莫名地紧绷,在光线照射下,看上去就像是个年轻人。
更重要的是,那彷彿在探究自己的双眼。脸上几乎毫无表情,只有他的目光放射着刀刃般的光芒。就算是曾与无数强敌对峙过的欧鲁巴,也被这种与他们都不同,可又远远凌驾他们的目光盯得战慄不已。
「不要碰我」欧鲁巴颤抖着,儘管自己也为了不承认这点而拚死抵抗着。「再说了,如果没有钥匙的话,那该如何把这个面具拿下来。」
「钥匙正是我的意念。我不是说了不用害怕吗。好了,久违了两年的解放哦。」
就在欧鲁巴想要反驳之前,一阵摩擦般地蠕动感袭来。原因不在于他,正是从欧鲁巴自己体内传来的。
剧烈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彷彿整个世界发生龟裂似的声音,欧鲁巴的面具垂直错开,就好像对共同度过的这两年感到依依不捨似的,缓缓向两侧分开,随后又瞬间下坠。摔落在地面发出的「咯啷」一声显得如此美妙。呆立原地的欧鲁巴脸上,气流的触感轻轻抚过。
顿时,他感到一阵刺眼,猛地用手护住自己的眼睛,就好像赫尔曼会用魔法攻击过来似的。但实际上,答案已经很明了。从某种角度上说,这种冲击感比有人企图从近距离夺取自己的生命还要强烈,而自己的身体依然在不停颤抖也是不争的事实。
欧鲁巴——当拿起剑,将无所畏惧,同时也是公认的一流剑士的他,现在却像一个孩童似的恐惧着,他用令自己都感到不耐烦的速度缓缓睁开眼睛。
面前,正是呆立不动的费德姆。不,不止是他。就连在一旁待命的士兵,还有侍从的少年,都惊讶地张大着嘴。全都僵硬地杵在原地。
正当此时,那个年轻的士兵突然动了起来。彷彿恍然恢複了神志,就地跪下。
「皇,皇太子殿下?」年轻的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这,这实在是……请,请原谅我的对方无礼。我没有想到您会是殿下……请,请务必慈悲为怀!」
「正是本人!」喊出这句话的是费德姆。他那肥大的身体正因兴奋而抖动个不停。「正是本人啊!但是……但是,赫尔曼。这家伙以前没有如此……没有和他如此相似啊。就算是把两年的时间计算进去,没想到居然能变得像现在这样,就像是在照镜子似的……」
「这就是所谓的魔道。」赫尔曼用嘶哑的喀喀声笑了起来「我不是说过吗?如果幸运能站在我们这边的话,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帮上老爷您的忙的。」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声音都沉寂了下来。
欧鲁巴自己也失去了声音,以及明确的思考能力。畏畏缩缩触碰到的,是脸颊上真实的皮肤,而不是钢铁的触感。那坚硬、冰冷的面具已经不在了。手及之处,只有柔软的皮肤。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欧鲁巴半呆愣着这么想道。
「要看镜子吗?」
唯一维持冷静的赫尔曼随意地翻动起塔尔卡斯的抽屉,取出一面手镜,扔给了欧鲁巴。欧鲁巴屏息凝神,向手中接住的东西望去。
青白面容,目光锐利的男人正回看着自己。不是在这两年内,每次望向镜子时都会出现在眼前的那个虎形面具。在心中涌起确认的感情前,某种违和感却阻碍了欧鲁巴的这种喜悦。
这的确是自己的面孔。儘管这样,总感到有些不同。眼睛也好,鼻子也好,嘴巴也好,确实残留着过去的轮廓,但总觉得角度和造型有了微妙的变化。
难道是因为经过了两年,连自己的样子都忘了吗?不——这应该不完全是由于这个原因所造成的。和以前比较起来,眼睛似乎被奇怪地撑开了,嘴唇也薄了少许,鼻樑看上去却挺起了少许。
「好了」
费德姆唐突到不自然地打破了现场的沉默。
「到了这个地步,已经由不得你的意愿了。你在两年前,就被这么注定了。在不管是神、魔物、还是太古的龙神,或是名字以及存在都不为人所知的某种力量的作用下被注定了。若不是如此,是不可能如此相似的。」
究竟在说什么,还没等欧鲁巴问出口,费德姆就抢先说了出来。
「你已经不是什么欧鲁巴了。当然剑奴隶之类的也一样。当面具被取下的瞬间,你就已经重生为另外一个人。而且,不是那种,随处可见的,平凡的人。听清楚,从今天的这个瞬间起,你就是令人敬畏的梅菲乌斯帝朝皇位继承人,基尔·梅菲乌斯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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