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反对。」 当得知了欧鲁巴的策略,希克开口第一句就这么表示。就算心知肚明最后只能服从,可还是怀有一丝不安。甚至可以说充满了不安。
「陶利亚真的会有所行动吗?」
倘若契利克趁进军的空挡从侧面发动进攻,那陶利亚就危险了。阿克斯•巴兹甘是否愿意下这个危险的赌注呢,他没有这个把握。
欧鲁巴选了希克、斯坦以及塔尔科特作为赴陶利亚的使者。三人均不是泽尔德人,他们扮装成商人,乘坐运输物资用的马车。
「根据骑龙兵们的说法,当前佔据着贝尔迦纳山间堡垒的,是个名为艾布拉的男人。他是格雷冈的直属部下。这家伙和他的主人很像,是个相当贪婪的男人。由于被配置在远离海利奥的地点,未能参与市内的掠夺行动而郁闷不已。因此,为了儘可能多榨取一些油水,总是对途径堡垒的平民与商人提过分的要求,夺取他们的财物。」
「万一被这种危险的家伙给盯上了要怎么办啊?」塔尔科特露骨地表现出对这个任务的厌恶。「我们根本没啥钱可以塞给他啊。他一定会恼羞成怒把我们抓起来的吧」
「没事啦,大哥。」斯坦淡定地向他打包票。「而且大哥你不是也不想继续在这里多逗留一天了嘛。这可是回陶利亚的机会哦。」
事实上,塔尔科特与骑龙兵们的关係一直不佳,照此下去,已经是先饿死还是先被暴躁的士兵杀死的问题了。他无奈只得答应了这个计画。这也是出于对用「没事啦」向自己打包票的斯坦直觉的信任。
一清早。出发离开洞窟前,希克将手放在了作为人质留下来的欧鲁巴肩上。
「我一定会带好消息回来的。所以在那之前,你可千万别胡来啊。」
「我知道。」
「那边那位仁兄也记住哦。」
希克望向假装站在一旁小便,其实是出来送行的基利亚姆。他身材魁梧,一看就知道是个佣兵,不适合当使者。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一定要用你那高大的身体挺身欧鲁巴哦。你爹娘就是为此,才给了你那么个大号身体的嘛。」
「如果你一周内没回来,我就会把欧鲁巴给扯烂。」
基利亚姆龇出了宛若獠牙的虎牙。
数小时后。
贝尔迦纳堡垒。这是当战斗民族还星星点点分布于山脉东侧的那时,为了能监视东侧,塞尔•陶琅建起并遗留至今的堡垒。自数十年前起就归海利奥所有,用作防备企图翻越贝尔迦纳山岭来跨越国境线的势力。
正如欧鲁巴获得的情报,目前这里归格雷冈的部下艾布拉管理。兵力约有一百多人。
柯尔德林丘陵的战斗后,艾布拉率领自己的部下,以这个堡垒为据点进行残兵败将的剿杀。这本就不是什么能获得丰硕成果的任务,而几乎已寻不到敌兵蹤影的现在,堡垒内的气氛已经彻底懒散了下来。
偶尔从那些想向南方移动来远离战火的商人和民众那里敲诈些税金,从大清早起就开始喝喝酒,用赌博当消遣的士兵们这种行为也渐渐嚣张了起来。
然而这天清晨,枪声撕裂了这慵懒的空气,代表了敌人的来袭。负责望风的士兵只得提起沉重的身躯爬上塔顶。
凝神望去,只见一辆带篷马车正卷着尘土向这里靠近。在其背后扬起的另一阵滚滚沙尘中,数名骑马男子们正挥舞着大刀和火枪。从他们白色的服饰以及耷拉至后背的头巾就看得出,这些人是居住在北方草原地带的游牧民族,而且一眼就能辨认出那是以好战而闻名的皮奈佩族。
负责望风的士兵敲响了警钟,十几名士兵手持火枪与长枪杀至门前。姗姗来迟的艾布拉也赶了过来。
「该怎么办?」
「把门打开。」
艾布拉做出放马车进来的决定,并非由于他觉得那些人可怜。对手毕竟是皮奈佩族,一旦处理欠妥,让他们得寸进尺,就无法保证他们下次不会来袭击这座堡垒。事态若发展到那个地步,被迫向海利奥请求援军的话,定会遭到格雷冈严厉的斥责。
见大门敞开,车夫便更用力地鞭策马匹加速。马车一逃入门内,大门迅速关上,埋伏在城墙上方的士兵们随即向皮奈佩族发动了射击。
敌人虽还没进入射程,但作为威吓已经足够。游牧民们迅速勒马转身离去。
马车几乎冲到了近堡垒中央的位置,马匹才好不容易停下了脚步。艾布拉命士兵们对马车进行搜查,里面似乎只有矮小男子与年轻女子两人。
「女人?姿色还行么?」
艾布拉亢奋地鼻孔张开,
「不怎么样。是个声音嘶哑,化妆水平低下的女人。男性似乎因病倒下了。根据车夫的说法,他们是从海利奥逃出来的外国商人。看上去不像是有钱的样子。」
既然不是泽尔德人士兵,听到对女人描述后的艾布拉已经彻底失去了兴趣。可对方好歹是商人,他也没忘了以谢礼的名义榨取一些钱财。代替病倒的主人进行交涉的车夫相当不情不愿。
「不能再商量商量么?」
「别太自以为是了!」士兵用枪尖指着他威胁道。「我们好歹救了你们啊。起码把子弹钱给我交出来。」
另一侧大门打开,马车被放行通过也就是在他们进入堡垒短短十几分钟后。
「呼。」
回头张望着,马车内那位女性——打扮的希克舒了口气。向扮演车夫的塔尔科特问道,
「为什么不马上交出钱来?长期逗留只会令他们生疑的啊。」
「在那种时候表现得不情愿反倒能令他们相信。这样才更像是个商人,对方也想不到敌人会故意做出令他们怀疑的行为吧?」
「哎,还真行啊。你很适合扮演商人呢。」
「大哥本来就是商人家出身的嘛。」
希克身旁一副病人样子躺着的斯坦说道。
「因为不擅长计算而离家出走,结果却坐上了海盗船。」
「啰嗦!」擦着冷汗的塔尔科特再次策马前行。「不过话说回来,你还真像是换了个人呢。像你这样的,如果能女装好好打扮一下,说不準真的会是个大美人呢。」
「那当然。」希克莫名充满自信。「对自己容貌有清楚认识的人,只需些许化妆就能迅速改头换面哦。」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突破了第一关卡。再说了,格雷冈与艾布拉原本就不知道拉斯比乌斯队还活着,警戒相当鬆懈。如果趁夜色从堡垒侧面偷偷溜过去,反倒可能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但如果扮作被游牧民袭击的外国人,就能轻易被信任。
希克他们快马加鞭,不到两天后的日落时分抵达了陶利亚。
一听说是波旺派来传信的,阿克斯也不由慌忙接见了使者。艾斯梅娜也一样。
「波旺他,波旺他还活着吗?」
她那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潮。虽然对使者正是此前自己曾叫来后宫的希克一事令她有些惊讶,但希克本人丝毫没将这件事表现在脸上,在巴兹甘父女面前用流畅的话语执行着他身为使者的任务。
「波旺大人虽然受了伤,但毕竟是久经锻炼,现在正顺利康复中。同时波旺大人对自己令大人您与公主操心,给两位带来的麻烦,以及痛失了重要的部下的事表示万分懊悔——」
「没事。」
巴兹甘同样一脸感慨,但当希克将信函交至他手中,他迅速恢複了身为一名太守的表情。
艾斯梅娜与使者离席后不久,阿克斯将拉班•道一人叫到了自己的起居室。与这位军师一起阅读了这封信函,原本就锐利的阿克斯那目光变得更为严厉了。
「敌人的增援啊……」
「为了在柯尔德林丘陵一战中引来大量的敌人,先派出一定规模的部队,当攻陷海利奥后,再派出增援部队。格尔达那家伙,不光研究魔道,连军事知识也多少学习了一点呢。」
「现在是夸奖敌人的场合吗?但是——」
阿克斯沉吟半响,再一次阅读了信函。名为拉斯比乌斯的人物率三百士兵藏身于海利奥近郊,同时其部下也为在海利奥内发动反击做好了準备的这部分并不算是个坏消息。然而为了能对敌人进行夹击,希望陶利亚方面能向海利奥进军的这个请求却无法立刻应允。
契利克正在国境线的眼皮底下排兵布阵,不能令陶利亚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
「我们手中目前剩余部队三千。就算动用亲卫队、民兵、及剩下的佣兵,最多也就四千吧。将这些兵分两路,让拉斯旺或者其他什么人负责带队。」
「大人。」
就在这时,刚提到的拉斯旺•巴兹甘走了进来。年轻的面庞血气上涌。
「干吗。我应该下过命令禁止任何人进入的。」
「听说波旺派来了使者,是真的吗?那么目前情况究竟如何?」
「这件事——」
就在阿克斯正打算开口时,拉班•道插嘴,
「信件内容令人疑惑不解。」他毕恭毕敬地说道。「这信件究竟是真是假,我们正打算好好地检讨一番呢。」
(哎呀?)
阿克斯感到有些不解。为证明自己的身份,使者随身带来的短剑确实是波旺的东西。那是在波旺升至能指挥士兵的身份时,阿克斯亲手赠与他东西,所以绝不可能认错。虽说存在被敌兵抢走拿来利用这个可能性,可断言信件笔迹也无疑是波旺的,正是拉班本人。
拉斯旺一脸不满,但在太守的跟前他无法反驳,只得转身离去。
阿克斯斜眼瞄着老军师,
「……你在打什么主意,拉班?」
「现在还是不向任何人透露计策内容为妙。由于此前广招佣兵,其中有可能混入了格尔达或是契利克的间谍。最好能先悄悄做準备,等开始的时候再一口气行动。」
「一口气啊。一口气干吗?」
「出动全军。」
「全军?」
阿克斯大为震惊。四千士兵,居然打算全部从陶利亚出动。
「就……就算确实必须在敌人增援赶来前解决这件事,可一旦出动全军,就有可能被契利克打个措手不及啊。」
「不。是出动全军,向契利克进发。」
「什么?」
面对更加哑口无言的主君,拉班一脸泰然自若,
「就算契利克与格尔达勾结,他们能做的也只有站在安全立场上对我方进行牵制而已。他们肯定抱有只要能封锁陶利亚的行动,就算是完成了对方吩咐的任务了的这种心情吧。必定做梦都不会想到我们会直接找上门去。」
「但是……」
「我方留下一座空城,若格尔达军看準这个机会开始行动就再好不过。这样一来,拉斯比乌斯队就能轻取海利奥,然后我们双方可以对他们发动夹击。当然,为此就必须在短时间内让契利克屈服。这就是理由。」
「呃……」
阿克斯瞪大了双眼,然后频频打量拉班•道的脸。
「干吗?」
「不,我说你该不会是格尔达军派来的刺客吧。万一契利克攻略战多耗费一点手脚,陶利亚就会即刻沦陷的啊。」
「听好了,大人。」拉班用教训小孩子般的口气,「这是最好而且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拖拖拉拉啦的,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只会是我们。而且万一我们没了可回之处,那就背水一战攻陷契利克不就成了。然后改成以契利克为据点,把陶利亚抢回来。」
「胆子还真大啊。我说你,该不会是被那个自己轰炸阿普塔堡垒的小子给感化了吧。」
「别说傻话了。」一瞬间,这位老人罕见地扭开了视线。「不管怎么说,为了等待时机到来,我事先已派出探子监视契利克与海利奥间的联络通道。所有的路线我都已经掌握。先把这些给截断吧。」
不愧是军师,做事还是如此滴水不漏。阿克斯也基本做好了觉悟。
2
贝尔迦纳山岭枪声连连。鸟儿们纷纷从树木枝头啪嗒啪嗒地振翅高飞,视野下方身着白色衣服的皮奈佩一族正在袭击山间堡垒。这一族以擅长马上射击而着称。
堡垒侧也正用火枪及弓箭从壁垒上及塔上发动反击。
子弹来回应酬了一番,皮奈佩一族开始撤退。身在门内侧的艾布拉低沉地冷哼一声。
「该死的,这群家伙怎么每次都那么喜欢给人添麻烦。这样只会白白浪费子弹。再不请求海利奥的补给,就要弹尽粮绝了啊。」
不知是对妨碍了他们袭击马车的报复,还是打算进行掠夺,皮奈佩族总是在还没天亮地时候发动袭击。本以为将他们赶跑一、二次后总该平安无事了吧,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第一、二次的时候,为了威吓对方已经浪费了过多的子弹。艾布拉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演变至消耗战,迫不得已只能採取强攻策略。
「好。从明天开始,派兵埋伏在山脊路旁。等敌人打算再次撤退的时候,就堵住他们的去路。然后打开大门发动追击。」
敌人没有坚固的甲胄。但正因如此,他们显得相当轻巧,再加上精于马术,一般的追击是不可能追上他们的,为此才需要布置伏兵。艾布拉严令追击部队也不準穿戴铠甲。
「活捉个一两人回来,逼问出他们部族的所在地,然后发动袭击。那里一定有女人。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艾布拉向部下下令,抬高他们的士气。
翌日。皮奈佩族再次袭来,一如既往地发动枪战,也一如既往地撤退。
随着一声信号,藏身于土丘背后的伏兵现出了身形。皮奈佩一族陆续勒紧缰绳停下了马。就在这时,堡垒的门也应声而开,步兵从他们的背后袭了过来。
「猎杀,猎杀,猎杀!」
选择在石造城市中生活的泽尔德人有着看不起那些无法捨弃游牧生活的同族们的倾向。即便砍下野蛮人的首级,毁灭他们的村落,艾布拉良心也不会感到丝毫愧疚。皮奈佩一族寸步难移,即将遭到敌人的夹击。
就在这时,北侧下坡道上突然出现了一阵耀眼的光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士兵们凝神望去,只见身着甲胄、全副武装的骑马兵们的身影出现在了坡道另一侧,顿感大吃一惊。
「他们中圈套了。大家上!」
站在最前面的彪形大汉的吼叫震颤着他那犹如狮子鬃毛的发须,总计五十人的骑兵得得地骑马压了上来。
见状,皮奈佩族也利索地脱去了白色衣服,拔出了腰间的刀。
「啊!」
已冲到他们附近的堡垒侧士兵们顿时目瞪口呆,因为他们一眼就认出对方并非皮奈佩族。游牧民族与非游牧民的泽尔德人皮肤颜色有着微妙的不同。此外,他们手持的武器也存在差异。皮奈佩族爱用偃月刀,而眼前的对方拔出的武器刀身较宽,是大陆中央常用的宽面刀。
中计遭到埋伏的堡垒侧士兵根本不堪一击。他们根本没有佩戴任何甲胄,骑兵挥舞的一枪一剑轻轻鬆鬆地贯穿了他们的胸膛,劈开他们的身躯,令他们坠马。
「撤……撤退,快撤退!等一下,别关门,我还没——」
堡垒内部发现了危险,正打算关上大门,艾布拉慌慌张张企图逃进去。
但此时艾布拉的部下们早已一个个口吐鲜血倒在了山间道路上,后续骑马部队已开始向大门发动冲锋。艾布拉受到此次冲锋波及,背骨被马蹄踩断,当场身亡。
数十分钟后。
瀰漫着激烈的剑戟交鸣声与惨叫声的贝尔迦纳山间堡垒急速陷入一片寂静。
「成功了呢。」
始终在队伍最前锋战斗的骑马武者——基利亚姆向同伴们招呼道。酷似鬃毛的头髮被敌人溅出的鲜血染得通红。
「你也相当了得啊。说实话,我还从没见过战斗得如你这般勇猛的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