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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皇后拉娜、因病去世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皇族的葬礼通常都是由龙神教的长老负责举行的。但是,在那时皇帝格鲁还未将长老们请到索隆。那时既有正与加贝拉开战中这个原因,国葬自然不用说,当时索隆的全体百姓全部穿丧服一周,而格鲁自己,则立即返回战场进行军事指挥了。
那并非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皇后本身就不是个墨守梅菲乌斯的传统的人,况且格鲁本人也不是那种会遵循历史陈规
皇帝。
但是。
大约是三年前。突然这一切就产生了变化。
与加贝拉的战争仍未看到结束的迹象,在一直处于国境线附近相持不下而陷入泥沼化的时期。格鲁为了激起国民的战意、
「在加贝拉的王的首级送到吾面前之前,绝不将拔出的剑收回」
就这样下达了龙神庙的托宣。
在举行葬礼之时,格鲁不知为何故意拘泥于旧的惯例。在进行托宣的一个月前就将长老众们召集起来进行葬礼流程的确认,并埋头阅读历史书和古书。总之为了使这场仪式不出任何一点差错而疲于奔波。
然后现在。
象徵着皇帝和龙神教是何种关係的建筑物,在这帝都索隆建立起来了。
在西方陶琅——目前龙神教也已经充分渗透到人们的生活当中——也有着不逊于任何地方的神殿的宏伟的大寺院。
这一天,很早就立刻举行了纪念建成典礼。
参列者包括贵族以及军人。从昨晚凌晨开始,手持长枪和铳的士兵将神殿周围的各个入口牢牢把守,一般人别说想要进去,就连看一眼也无法做到。
在中央的柱子上镂着的雕刻,从入口开始到里面纵向形成列队,在那前面,神殿里长台阶的左右,站着梅菲乌斯的廷臣们。全员,从头到脚都被连着兜帽的斗篷包裹着。这是在七日之前就送到他们各自家里的服装。这些和长老众们平时所穿的长衣类似的服装,大概就是进入神殿之时要穿的正装吧。
相互看到对方的穿着之时,他们自己在一瞬间也感到十分地滑稽,都「扑哧」地笑了出来,之后的超过一小时也是蜷着背站到了最后。
格鲁·梅菲乌斯朝着从台阶的另一侧,黑之塔的地下向神殿内部移动的龙神庙行进,那里正在和长老众一起在进行仪式中。
等待着回去的梅菲乌斯的贵族们,不管哪一个都一脸坑爹的表情。从数年前突然开始执着于仪式和葬礼的皇帝,如果在这场祭典中做出稍有有损皇帝威严的行为的话,谁也不敢想像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在神殿近处,有着皇后梅丽莎和她的女儿们——伊奈莉和芙萝拉姐妹的身影。也是离皇帝最近的位置的人。可不能让她们听到和看到多余的东西。
话虽如此,在长时间保持如此高强度的紧张的精神的状态下,为了缓解这种压力,底下的人也就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了。「听说仪式典礼结束后,说不準会进行基尔大人的葬礼,恐怕又得延迟回去了」
「作为神殿里举办的最初的葬礼,的确也符合皇族男子的葬礼的规格」
「什么符合,这种鲁莽的发言你还是少说为妙。要是被对你有敌意的人听到了的话,不知道会把曲解成什么意思」
「不,不是啊。大公,我可没有那种意思」
这位年老的贵族吓得脸色苍白赶紧摇头道。不想被人从这种算不上失言的话中抓到把柄,身为梅菲乌斯的老臣露出这种狼狈之相后,谁也没有取笑他。这就是目前索隆的状况。
「为什么要延迟到这个时候才举行葬礼呢」
「而且本来,在举行葬礼之前应该进行奥巴里的处刑。可连处刑日期到现在都还没决定。」
将皇子基尔暗杀了的奥巴里,现在索隆地牢里关押着。他的族人和有血缘关係的人也大部分被抓了起来。
不论是他们的处刑,还是皇子基尔的葬礼都没有要进行的迹象,反而神殿建立的纪念式典礼先举行了。
如果是平时,会提出反驳意见的大臣出现一两个也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但目前却连一个向皇帝提出意见的人也没有。而列座的重臣中,作为领头人的西蒙·罗德鲁姆现在正在家中被关禁闭,而且,在场的贵族中充分了解情况的人到底有没有这还是个疑问,对皇帝抱有不满的人们现在也几乎全部集中在南方的基鲁罗。
「对陛下来说,他对这最近皇子的活跃不可能感到愉悦。这次对目标的暗杀。或许他并不想承认才是他的本意吧。」
「嗯嗯。如果对龙神教的信仰,能多少缓解陛下的心痛之情的话,我们也就应该支持的啊」
这些话,姑且说是表达了他们的态度,对皇帝的行为表示理解——更不如说是,对于不能向皇帝提出意见的自己的一种辩护。
在那儿,皇帝格鲁·梅菲乌斯的现出了身影。途中的贵族和军人都保持着沉默,毕恭毕敬的脸上掩盖不住他们的紧张之色。
「各位,辛苦了」
格鲁手持长杖说道。
这根从刚才就拿到手上的长杖,顶端由水晶球装饰着。象徵着全知全能的龙神之眼。上面巧夺天工的雕刻连旁观的人也无法察觉,若从下往上看去,投下的光线被细微沟痕处的弯曲部分折射,看上去感觉就像是所有的东西都被火焰包裹着一般。
手持着杖的格鲁,一起和人们念诵了祷告之后,立即向着神殿走去。这之后,索隆的主宫殿里预定要举行庆祝的宴会。
格鲁的左右,由打扮成仪仗兵的近卫兵护卫着,他的背后,跟着褐色皮肤的老人们——长老众。大臣们带着複杂的心情和想法低垂着头,目送着这支队列。
这个时候、
「陛下!」
皇帝的面前,突然扑进了一人向他跪了下来。是离神殿最远处的一名年轻的贵族。
「雷蒙,你放肆!」
还没等谁反应过来,仪仗兵就将这位被称为雷蒙的贵族用枪逼退了下去。变成了好像抱住了士兵的脚一般的囧状,雷蒙没有在意,向放慢步伐的皇帝开始控述。
雷蒙平常是在位于比拉克和索隆中间的涅达因的城寨里任职。侍奉涅达因的领主,并管理周边的村落。
在那里发生了事故。
服侍某位商人家的奴隶,将主人杀死后逃跑了。此人还是位少年,时间上是在基鲁罗爆发奴隶暴乱之后。他本想就这样加入基鲁罗的战乱,然而商人为了和贵族联手,对他穷追不捨。
脚受了伤的他,逃进了附近的村落。因可怜他如此年纪就成了奴隶的村人们,并未向涅达因密告他的行蹤,给了他食物,将他藏了起来。
只过了不到三日,这个消息便被涅达因的领主知道了,一个中队的军队被派往这个村庄,连让村民解释的机会也不给。雷蒙喊道。士兵们放火烧了村庄,没有放过村里的任何人。
「雷蒙、住口。还不闭嘴!」
粗暴地吼出声的,是和刚才喊出「放肆」的是同一人——当值的涅达因领主杰拉士·艾比格鲁。
看着眼前发生了骚动的各诸侯们相互交换着眼神。也都意识到了杰拉士的心情了。自己管辖的领地上出了事,当然追究的就是领主的责任了。在这种时期被皇帝按下「无能者」、「废物」的烙印是多么可怕的后果谁也不敢想像。
杰拉士恐怕也是不想重蹈基鲁罗的覆辙吧。所以才为了收拾一个奴隶动用了过剩的手段……但这种行为对于平时经常去村庄,和百姓们相当亲近的雷蒙来说是无法原谅的。
「这明显违反了梅菲乌斯的法律啊。陛下,请您听我说啊——陛下!」
对着不停地磕着头的雷蒙,脸涨得通红的杰拉士走了过来,一脚踢向他的下巴。
「就你种这家伙,还敢在皇帝面前提到梅菲乌斯的法律。你这无礼之徒」
杰拉士狠狠地用脚踹着雷蒙的脑袋和脊背。
而这幅在打通广众之下被人打骂踢踹的场景,也充分反映了雷蒙的家世的问题。
他原本是加贝拉统治下土地的豪族出身。土地是从梅菲乌斯的十年战争之前从加贝拉那里竞拍得到的,大约三十年前,此地落入梅菲乌斯手中。
不用说那自然是在现皇帝格鲁·梅菲乌斯的初阵之时。
而土地在十年后由当时的加贝拉国王吉奥尔古·阿维尔亲手夺回,雷蒙家在这之后就归顺梅菲乌斯,获得了贵族的地位。
但是梅菲乌斯毕竟是历史悠久的国家,年轻人自然没有上一代的这种遭遇,再加上,雷蒙家里代代人都是巴达因教徒。
「竟敢玷污这重大的日子,你这瞧不起龙神教徒的大胆狂徒简直是找死」
利用各自处境的不同而佔得上风的是杰拉士。雷蒙不要说抵抗了,只能不停地喊着「陛下」来控诉。
格鲁·梅菲乌斯,只是朝这位被士兵和杰拉士押着的年轻贵族憋了一眼,立即转过视线,狠狠地盯着杰拉士。
杰拉士瘦小的身躯猛地一震。立马站直身子道、
「剩下的事情就请您交给我吧。这种小事不用劳烦陛下您来处理」
果然声音还是带着颤抖。
就这样结束了。不管怎么说,皇帝格鲁的心里是这么认为的。留着雪白的美髯的皇帝连头也不点,丝毫没有在意地举动,继续向前走去。
「请留步——陛下,请您务必留步啊!」
剩下的只有雷蒙那悲痛的哭喊在迴响着。
手持着长杖的皇帝身后,当然跟着的就是长老众们。所有人,都低着脸等着他们经过。为了这种让所有人的视线都向下的状况发生,因此此时,谁也没有察觉到龙神教的老人们,和皇后梅丽莎在那一瞬间相互交换了的眼神。
虽然在纪念式典礼中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事情,之后的宴会却没有取消。
主宫殿里开放了谒见时的大厅举办宴会,最能让人疯狂的就属剑斗了。被选上献给神殿最初的贡品就是人的死亡和鲜活的血液。
毫不吝啬地投入有名的剑斗士,在剑枪的相互交击下互相夺取对方的性命。格鲁只看了几组后,便从提前离席了。向着并排站着目送他的大臣们招手道、
"让吾看这些的话太不够分量了。剩下的就随你们喜欢吧「
他咧嘴笑道。
格鲁·梅菲乌斯在总人面前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但不知为什么家臣们回应的笑脸是那么地难看。
皇后梅丽莎终于在这之后也退席之时,一人才用拳头将脸上滴下汗水抹去。他是位于十二将之一的以后脸皮着称的佛尔卡·巴琅。
「他的视线简直就像古代帝王巴鲁萨一样要把人给石化一般。」
他脱口道。
之后,虽说宴会进入高潮,但数名贵族的表情却像被暗云笼罩一般,纵览着大厅。剑斗之时飞散的血肉,已经被奴隶们清扫乾净了。现在,正用钩子将被打倒的战死者陆续拖了出去。
远望着在宫殿地面上拖出的血迹、
「罗德鲁姆大公要是也来的话,恐怕又会争吵了」
某人低语道。
这被血沾污了的谒见大厅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位老臣询问的声音响起。
不论是剑斗,还是梅菲乌斯的另一项名物剑舞,虽然在别的厅室里有过多次举行,但是在谒见的大厅里举办还是在历史上的头一回。
(不明白)
恐怕,大部分的家臣都抱有同样的疑问。
(陛下他,一方面在恢複古时的规矩,另一方面却践踏着史上流传下来的的习惯。简直是陛下在斥责着不知基準在何处的自己,而故意像个孩子一样在胡闹一般)
夜,更深了。
「请下决断,陛下」
皇帝的寝宫内,格鲁挨在裸身披着一层薄纱的梅丽莎身上。
枕边的灯旁,金色的捲髮散发着光芒。脸上浮现着少女一般的笑容,纤细的手指抚摸着皇帝的胸口,究竟会说些什么样的枕边话语呢。
「只要加贝拉的那个小丫头还在这里,我们就不能对那个国家出手。恩德那边国内的对立已经浮现在表面了」
枕边私语的内容,已经接触到了国家大事。格鲁,手持着梅丽莎递过来的杯子,盯着杯中仍在不断晃动的琥珀色的液体。
本来,女性是不能向皇帝对政治谏言的。可是,格鲁的眼中并没有一丝怒意,有的只是无精打採的迟钝的目光。
「这是难得的机会。殿下,您也就是对这种状况抱有期待,才饶了那个大罪人一命的吧?」
梅丽莎小声地笑了起来。瞳孔中闪耀着光芒。
「不。某种意义上,皇太子殿下被杀害,才是」
嘟哝声戛然而止,格鲁斜眼望着自己的妻子。对着被这一动作,肩膀就忍不住颤抖起来的梅丽莎道:
「你说的是好像自己想出来的策略一样、这也全是、靠着长老众的【卦】而得到的吧」
「当、当然的啦」
梅丽莎赶紧陪笑道。
格鲁用阴暗的眼神倾倒着酒杯。突然在第三次后停住了手,再一次看着在液体中映出的自己的面容。
2
大约位于多米克平原中央位置的都市基鲁罗,目前产生了大骚动。话虽如此,这次却和曾经发生在索隆的那场严重的骚乱完全不同。
当地的人们仍平静地生活着,产生骚动的是位于城寨官邸里的人们。而且,全都担任着梅菲乌斯要职。
费德姆·奥林从早上开始就忙得不可开交。急匆匆地给侍从和奴隶们下达指示,做出行的準备。
「给我快点!」
如果是平时的话他是不会在人前如此喝骂的,看来这次完全不同了。为了加紧完成作业他甚至对奴隶们拳打脚踢起来。
这的确也不能怪他。
在基鲁罗,正聚集着所谓的反格鲁派的要员。遵循费德姆的号召而来。这股拥立基尔皇子,共同反抗皇帝格鲁暴政的势力,然而随着皇子的死,目前几乎土崩瓦解,计画也付之东流。
正当他们都想找个借口离开基鲁罗之时。
索隆的使者却抵达了。
而且,派来的是皇帝直属的青紫色飞空艇。自费德姆以下的反格鲁派要员看到船时,脸上仅存的血色也消失不见了。
(难道,是我太多心了么)
对于这个计画,费德姆可谓是进行地无比谨慎。甚至连家里的人都没有透露过一点儿消息。当然,知道这个计画的人越多,那么就越有可能被泄露出去,这点是毋庸置疑的。此时的费德姆除了不停地颤抖着手之外毫无办法。
然而之后降落的使者,即没有和基鲁罗的领主因德鲁夫·约克会面,也没有宣告费德姆·奥林命运的终结,只是独自去见了纳巴尔·梅特。
纳巴尔是率领着500人的部队的军人。不属于十二将,平时负责都市的防卫任务,属于进攻军队的后备部队。作用和佣兵部队差不多,但是梅特家本身却是佣兵部队中最发迹的家族,三代之前,因其功绩被皇帝直接表彰,全部的士兵都被划入正规部队,这也让他们在平时得到了足够的俸禄。
纳巴尔以因基鲁罗刚起了骚乱,需要进行治安维持这一名义来到了这里,而其实,却是来此和费德姆他们秘密碰头。因为他也是因皇子之死而垂头丧气人之一。
纳巴尔貌似是收到了皇帝亲自下达的旨意要返回索隆。在补给完成后就要立即乘飞空艇回去。
「纳巴尔大人。究竟是怎么回事。纳巴尔大人!」
当然,反格鲁派的人们,已经得到了这个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