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夜祭过去两天后,泽诺王子将基尔·梅菲乌斯送来的书信呈交父王。
书信的内容是将还不知道是不是梅菲乌斯所属的兵团,作为增援派往加贝拉。装载士兵的飞空船已经在阿普塔準备好,只要获得许可便可以在几日内到达加贝拉。
艾因·阿维尔国王表示允许。
在猛虎骑士团的一千二百名士兵回到弗综的同时,印有哈曼商会徽章的数艘飞空船抵达了弗综的港口。随船而来的是七百名士兵以及众多的马、龙,还有武器。
直接迎接他们的泽诺刚一见到他们,眼珠子都要调出来了。他们穿的都是没有见过的奇怪形状的防具,一眼看上去是群十分粗野,筋骨强健的武人。
他们拥有的正是泽诺没有接触到过的西方风格的人群。
先头一人从扶梯走了下来,他伸出粗壮的手腕要与泽诺握手。相对的,被握手的泽诺则是感受到令自己绷紧脸的强力手感。
「初次见面,泽诺·阿维尔殿下。我是陶乌拉联合国加旦的莫洛多夫。」
年纪大约五十岁左右,他那巨大的身体绷紧的肌肉彷彿散发着渴求战斗的气息。
「哥哥,这里就是加贝拉啊」身边,另一个长得相似的男子走了下来,「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到达梅菲乌斯以东的地方啊。待会得帮公主买些土产回去才行,要把飞空船彻底装满。」
「喂,尼鲁基夫。先跟王子打招呼。」
哦哦,尼鲁基夫点着头与泽诺握手。他的握力也是不相伯仲。再加上船上装了不少酒,现在从他的鼻息里发出酒臭。
这让泽诺不禁有些畏缩了。
(这就是西方的武人啊。)
泽诺不禁感叹他们作为对手毫不弱小。
基尔·梅菲乌斯作为增援而派来的士兵正是陶乌拉的士兵。
数日前,基尔的使者出访了陶利亚的领主阿克斯。
「请编成五百左右的士兵前往加贝拉。士兵输送的船只、兵粮、资金都由我方準备。」
使者提出了这样的请求。
起初,阿克斯·巴兹甘想以自国的士兵应对。这也是基尔的请求,曾经,一千的士兵在与梅菲乌斯的边境处布阵。虽说是打着西方诸国的旗号,可是半数的士兵还都是陶利亚的士兵。阿克斯本想出动这些士兵。
「殿下,这件事应该向诸国号令为好」军师拉班提议道。
「就算是人数少,只要各国派出士兵就好。而且指挥官最好不是陶利亚的将领。」
西方经历了长期战乱的历史,终于走向了联合。但是这个每天重複各种争斗的西方土地不是这么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拉班的意图是——
(再一次的通过共同战斗来加强诸国团结)
有这么一种考量。这次军用资金都由梅菲乌斯担负,比起钱的麻烦问题,交通的飞空船才是最令人头疼的。(这些都由基尔皇子解决了。)
结果各国都派出了士兵。
陶利亚派出纳托克率领的一百骑兵。
海利奥派出了比亚姆中队长率领的三百步兵。
拉肯与弗古鲁姆的混编军队,以及颇奈哌族各自派出五十枪兵。
加旦派出了赤龙、青龙率领的骑龙部队二百人。
编成军队后,他们乘坐阿普塔的三艘巡洋舰便出发了。途中在马乌昂多港口进行补给,之后到达弗综。
泽诺再一次看向这些西方人。原来如此,他们褐色的肌肤与脸上的特徵虽然相似,但是国与国之间的武装还是有差别的。可就算这些人是聚集到一起的军队,他们在加贝拉的港口下船后却彼此毫无警戒心的交谈着。海利奥的士兵开玩笑,陶利亚的人乐呵呵。拉肯士兵展示新式装备,弗古鲁姆的士兵在骄傲地表演自国改装的旧式枪支的使用方法。
(不是说西方长期都处在各种小势力的战乱中嘛)
泽诺·阿维尔突然想起了这点。
(只是基尔·梅菲乌斯的一个声音便让他们团结一致行动起来。)
他知道的是,基尔皇子是连接梅菲乌斯与西方关键人物。在西方为魔道士肆掠的时候,阿克斯·巴兹甘将其击破,加强了各国之间的同盟。
虽说也有这无休止的争斗不能再继续下去,西方的百姓终究感到疲倦的因素在里面。可是眼前出现了这么大的变化,对于一定程度了解西方的泽诺而言,他无法不感受到某种强烈的感情波动。
另一边
(这就是历史的奔流啊)
站在泽诺背后的诺维·萨乌扎迪斯在考虑着同样的事情。
(纵观历史,每当出现巨大的分歧点时,自古延绵不断的旧潮流,与突然发生异变的新潮流相互碰撞,粉碎岩石、削去陆地般地激烈冲突。两者冲突的影响以人们难以想像的速度如波纹般扩展开来,产生许许多多的变化。被捲入其中的人们,就算是在当时反抗,从结果上看却以令人恐怖的速度顺应了潮流的变化。)
人既坚强,也无节操。正义与邪恶每时每刻都在改变形态,信仰的神、被恭敬遵从的领主名字也在按月发生改变,可是根植土地的人们依旧日升而起、日落而息,夜晚喝酒谈笑,邻人死去会叹息,也会谈论亲戚家的女儿结婚。
(这也是某种巨大的潮流。就是说某种巨大的变化正在发生,人们不得不适应这种突然的变化。不只是西方,梅菲乌斯、恩德,还有加贝拉都是如此。)
诺维现在仰望着在他们所在的港口与王宫之间的位置,那里是飞空船的起飞场地。现在,莉萝娅小姐乘坐的那艘高忠家的船就停在那里。
碧莉娜·阿维尔就在船上。
她的计画是今天午后出发,先返回泽伊姆要塞,然后回国,回到梅菲乌斯。
结果,公主自到了弗综却一次没有从船上下来。连那个喜欢讽刺人的诺维——
(做得漂亮,公主)
诺维没有吝惜讚美之词。
虽然她是生在王家受到王室教育的人,可也不过是十多岁的少女。
长期没有见面的双亲,看看他们的脸听听他们的声音,直接与兄长们交谈——可公主无论接到父王怎样的请求,都没有从船上下来过。
在那里的是——
(她是发誓永远离开加贝拉的人物。)
这么做突显了公主已经做好了无言的觉悟,而且据诺维推测,公主故意不从船上下来既加强了自己的存在感,同时也让那些话语变得更有分量——应该是有某种算计在里面。
诺维并不是一个心冷如冰的男人。现在他就意识到胸中有某种热流。这份热流正在催促他去向那个一年前自己曾经计画杀害的公主说明事实,请求原谅自己的无知。
但——
(呼)
诺维拂动长发,歪着嘴巴。
(那个时候的我确实是为了加贝拉着想,这点毫无误解。而且,不管怎么说,我不可不想被加贝拉的笨蛋身上那种正直的部分所感染呢。)
接着,诺维看向站在西方武人面前表达感激之情的泽诺·阿维尔,他的样子看起来熠熠夺目。
(不管多大的变化也好,既然有什么要改变,那必然地会产生扭曲。就像太阳照射地表一样,必须有承担阴暗的人才行。虽然我也同样是笨蛋,但不是泽诺殿下或者是碧莉娜公主那样的笨蛋,也不是像纽卡奥不允许有一点阴暗面那样的笨蛋,更不是那种将看不到就好的东西却故意让人看见或者能看到却装作看不到的笨蛋。)
诺维当然没有察觉到,就在此时,在他看着的那个方向,有一个人同样直勾勾地看了过去。
她就是碧莉娜·阿维尔。
(基尔殿下行动了吧)
从西方派来援军,当然是基尔皇太子联络的。碧莉娜如此认为的。这肯定只有基尔殿下能够做到,肯定——
(为何,特意将他们带到加贝拉?)
碧莉娜无法不抱有疑问。
紧接着就是强烈的不安。
当时,基尔殿下已经攻下了涅达因。之后皇帝直接派出了使者,这样的情报传到了加贝拉。
皇帝格鲁终于承认一直以来当做冒牌货的敌军总大将是皇太子,也就是自己的儿子。他将基尔招入了索隆。
(皇子会怎么做呢?)
碧莉娜的胸中交织着席捲涅达因的传言。
回到索隆,皇帝会设下陷阱将皇子处刑。
不回去,皇子将会被打上将内乱长期化的谋反者烙印。
(难道)
之所会从西方派来援军,就是说即使在自己无法出手的情况下,至少也要向恩德派去救援——不会是这样吧。
碧莉娜胸中充满了烦躁。
(皇子是打算回到索隆。)
虽然和皇子相处的不久,不过碧莉娜有种确信。要是那个皇子的话,肯定会选择与皇帝直接对决这条道路。
加贝拉第三公主必须要去阻止才行。碧莉娜一刻不耽搁地就回到梅菲乌斯的想法,在的心中根本无法停止住。
可是,自己现在回到索隆又能如何?相反,自己的存在只会成为皇子的障碍,碧莉娜有这么一种担心。
(立刻回到索隆只会招致不必要的混乱,暂时经过马古昂多南部回到阿普塔或者比拉克比较好。)
碧莉娜一个人在船内烦恼着。
自己在这有些阴暗的船内呆着的时候,世界仍在不停地运转。和此刻的诺维感受到的东西一样,碧莉娜同样对这世界正发生巨大的潮流产生了某种实感。在这决定未来命运的巨大模糊不清的涌流面前,自己究竟能做到什么呢?
(不,正因自己处在着巨大的涡流之中,才更要握紧船桨,不刺穿这波浪,一瞬间整个人的存在就会被吞没。)
不管公主如何地给自己打气,然而让自己脸色瞬间阴暗下来的还不止是世界的运转、皇子的命运,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问题正在困扰着她。
「我的真面目在哪里呢?」
我是谁,碧莉娜嘟囔着。
以前,祖父吉奥鲁古曾对自己说过。
(人生就好像演戏一样,每个人被赋予不同的职责与立场,戴着不同的假面。终有一天,有人会失去那张生来的脸,也有人会将它们一体化。)
(你是我的孙女,是艾因的女儿,是加贝拉的公主。你可能会成为某人的朋友,也可能成为他人的对手。终有一天你会成为某人的恋人,某人的妻子,某个孩子的母亲。)
(不要将视线从自己增加那些面具前移开,即使自己在思考在迷惑也好,也不要选择逃避。)
从一开始碧莉娜降落到加贝拉的宫廷时候,她就打算好了。理由正如诺维所推测的那样。一方面要展现出自己的觉悟,还有自己故意不现身反而会更加打动人心才是。
而且,这也正如泽诺所推测的那样,此次行动不像是碧莉娜的风格。
(这次是我加贝拉的公主,戴上了作为梅菲乌斯人的假面。)
碧莉娜心想自己也不能总是老样子。特雷吉娅曾经也这么说过,这才是成长为大人的证据。
虽然作为王侯贵族出生,但是碧莉娜却常常直面自己的内心。在她看来自己的祖父也是如此。可是,既然是王侯贵族,那么真面目与假面都必须灵活使用才行——碧莉娜如此想到。
祖父也好、父亲也好、哥哥也好,碧莉娜自己也好——
(被选中者不可以为了自己一人而活。)
自己正是背负着这样的命运而生的。
当然,基尔·梅菲乌斯也是如此。正因为长久迷惑,才不得不为自己的行为赎罪。
(那位殿下的真面目会展现给我看吗?)
碧莉娜突然这么想到。
现在就在自己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在阴暗里,环抱着双腕作思考状的基尔·梅菲乌斯身影。
2、
视线再次转回索隆。
梅菲乌斯的大臣们带着疑惑的表情面面相觑。
这也是自然的了,就在皇帝与皇太子的言语战斗将要迎来终局的时候,皇帝却说道。
「脱下衣服,露出你的后背」
皇帝如此命令道。这话说得十分唐突,而且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基尔·梅菲乌斯也同样如此,他一直跪着没有动弹。之后终于发出声来。
「——为何,为何要下这样的命令?」皇太子问道。
格鲁·梅菲乌斯再一次理所当然的说道。
「你不是死人,也不是生前的那个基尔,而是被当做冒牌货的人。」
「那是……」
「我身为人父,只要我亲眼一看,便知道这个人是不是血脉相连的儿子,还是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假装皇子的冒牌货。但是,无法就此信服的人有众多。」
格鲁接着说道。
「基尔的背部生下来就有特殊的印记,只要让在场的诸位瞧瞧,一切的疑虑便会烟消云散。你也可以继续坐上空置已久的皇太子宝座,谁都不会有异议。」
基尔·梅菲乌斯——欧鲁巴听到了比格鲁爽朗的声音更为大声的心跳声。
不必说,这是要他露出后背。
(露出那个奴隶的烙印)
皇帝如此命令道。
究竟是什么时候格鲁·梅菲乌斯知道这个的。
欧鲁巴脖子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全身上下冒出了冷汗。他的喉头、心脏、背部、脖子彷彿被无数的剑刃刺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