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冒牌货)
(奴隶)
在旁听皇后与加贝拉的王女言语交锋之时,奥巴里·比朗的瞳孔中显现出活力。而且他的脸色越来越发青,手脚也开始不断震颤。
(是的,那家伙是冒牌货。是一个披着皇太子皮的奴隶。)
奥巴里忽然想起了那个假冒的基尔·梅菲乌斯的眼神。毫无杂质,十分纯粹,充满了惊人的杀气。每每想起,奥巴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就到此为止吧」
随着足音走近,一个人出现了。奥巴里回过头去,那人——左右手腕被人扶着,缓缓向前走来。他正是龙神教的长老。长老刚才说话的对象不是奥巴里。
他是要对皇后梅丽莎说些什么。
无论是对碧莉娜还是对皇后,这位访问者的到来令人有些意外。长老言道——
「没时间在啰嗦什么了。现在很紧急,梅丽莎」
「您这是什么意思?」
「皇帝格鲁,死了。」
在场的每一个人几乎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一个拍子过后——
「说……说什么?」
发问的人是梅丽莎,她就像一个有情感缺陷,不知如何表达的孩童一般。
「皇帝死了」长老重複了一遍,「他比我预想的要早些死掉了——作为命运之图中心的格鲁死了,索隆对我而言已经没用了。我马上就要从这里离开,到一个新的地方积蓄力量。」
「怎么会这样」
渐渐梅丽莎的脸上恢複了表情,那一瞬间的感情变化让人无比惊讶,现在的她嘴巴就像死鱼一般一张一合。
「陛下死了?您要离开索隆?那么——那」
皇后没继续说完。所有的士兵都骚动起来了,碧莉娜也是当场呆住了。
(格鲁陛下死了?)
这突然发生的事情叫人怎么相信啊。而且碧莉娜也不愿意去相信。
并非碧莉娜对皇帝抱有好感。而且自己作为基尔·梅菲乌斯的妻子,皇帝就是无法迴避的敌人。
「我想给孙儿起个名字」
碧莉娜的脑海中闪过了皇帝的面容。
「我格鲁·梅菲乌斯,就算是以妇女孩童对象,曾经许下的诺言也绝不反悔。」
老人答应了王女这个既没好处也没坏处的请求。
「人会聚集到一柄强大的剑身边」老皇帝看着剑斗表演,并与身边的碧莉娜谈到,「正是有强大的剑守护着,人民的生活才会和平安宁……难得与加贝拉和解了,到了明年除了这『野蛮的』的剑斗之外,我也希望将加贝拉的飞空艇表演项目引进来。公主,到时候可要麻烦你帮忙了啊。」
「怎么可能!」
年轻的将军萨斯大吼一声,打断了加贝拉王女的思绪。他拔出剑来——
「陛下死了?说什么鬼话!不,就算是真的,那是谁干的?不会是你们做的吧,你们这群邪教徒!」
萨斯怒吼着,大步流星地沖向长老。原本他就是个性情直率的年轻人,对突然进入梅菲乌斯政治中枢的龙神教十分反感。武人就该武人一样守卫梅菲乌斯的国土,这一点自从他继承家业后便牢记在心。
「立刻带我们去陛下那。不然的话,我就把你那枯槁的脑袋割下来……」
萨斯就差几步逼近长老,长老自下而上挥了挥手。一阵清风而起,看起来对萨斯不痛不痒。但是萨斯的神情很不轻鬆。
不,表情变得十分痛苦。萨斯当场跪了下来,他咬牙切齿地发出「啊啊啊啊」的大叫。脸上血气上涌,脖子血管鼓胀起来。
士兵们发出了惊恐的声音。不管是敌人还是友军,大家都是如此。闷声倒地的萨斯身体里,突然放射出了闪电。所有人都对着不可思议的魔道感到恐惧。
「给我呆在一边,小鬼」
长老的表情也有些痛苦。碧莉娜,还有对眼前状况哑口无言地守望着的奥丁而言,他们也许不知道长老的肉体因为使用了「力量」快到极限了。
但是长老仍旧使用最后的力气,朝梅丽莎方向伸出了手。皇后还以为自己会和萨斯一样下场,一瞬间脸色都变得苍白了。
「牵住这只手,皇后」
长老的语气有些紊乱。
「牵起这只手,与我一道离开。我会向你展现新的命运之图与未来。」
「那,那么」梅丽莎的胸口大幅地起伏,「那会变成什么样?陛下死了,离开了梅菲乌斯,将来会变成什么样?我,不,我腹中的孩子怎么办?这个被预言指明要掌握梅菲乌斯还有天下的孩子怎么办?」
「我这么做就是为了这个孩子啊,梅丽莎」
长老刚才那沉重的都要闭上眼睑,突然猛地睁开。
「在黄金率崩坏的命运之图上,唯一没有消失的光芒就是他。他是我构筑理想通向未来所剩下的唯一希望。他指的就是你腹中的孩子啊。」
「……」
「跟我来,皇后。你该牵手的对象不是加贝拉的王女,而是我。我会亲手指引这个孩子成为霸王。」
「万万不可!」
碧莉娜突然地发出声来,她本能地察觉到到了长老邪恶的意图。
然而,皇后朝空中伸出了手,与长老的手重叠到了一起。
瞬间,皇后头部垂下,整个人失去力量倒了下去。长老就这么将皇后抱住。他用一只细长的手扶住了失去意识的皇后背部。
「必须有个守卫贵妇人的骑士才行。你叫萨斯是吧,小鬼。你跟我一起来。」
长老说完,刚还在痛苦挣扎的萨斯站了起来,双手接过皇后将其抱住,宛如一个被操纵的人偶一般。
「等,等一下」
奥丁有些迟地发出了制止声。他看向部下们。
「抓住他。他想拐走皇后殿下。」
奥丁大吼着。刚才还像雕像一般四肢无力的士兵们渐渐取回生命力,浅黑色的手腕注入力量。他们拔出剑与长老对峙。
白刃闪着光芒将老人包围,长老闭上了眼睛,接着发出「嗯」的声音,朝士兵们伸出双手。
「哇啊」
先头的士兵当场被击飞。
闪电落到眼前的地面上。
地面立刻燃起一团黑烟。
抬头向上看,当然看不到乌云,那里只有很高的天井。即使如此,闪电还是一道道地降下来,一瞬间,闪电射向了四面八方。这里那里,到处都变化出了电磁的龙。这些龙一个个站了起来,士兵们或是捨弃剑逃跑,或是被其一脚踩扁。
奥丁将军也是生来第一次目睹魔道技巧,他目瞪口呆地连鼓励士兵们战斗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碧莉娜虽然也想夺回皇后,但是面对着不间断的闪电,她也无法前进。
「勇敢的公主啊」
突然传过来一个声音。
在青白电击不断闪现的那头,长老的眼睛泛着青光说道。
「暂时就把这一切让你们。这个国家的领土、百姓,还有即将胜利归来的皇太子。但是,你给我记住了。人所支配的王国、人所编製的历史是何其渺小,何其短暂。我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在这片土地上展现我创造的新世界。」
碧莉娜没有立刻回答对方。
对她而言,碧莉娜丝毫不了解这个老人的情况。
「等一等,魔道士」
碧莉娜咬着嘴唇说道。
「难道存在没有人的国家、历史、世界吗?这就跟说梦话一样。既然如此,我们会咬紧牙关、尽全力地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用我们的手与鲜血编织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历史。就让我期待一下您所说的未来吧。」
长老一瞬间露出了憎恶的表情,但是他没有回应。就在闪电的那一侧,皇后、萨斯,还有几名老人都消失了。
2、
(母后)
这期间,有个不出一声的细小身影躲在阴暗角落中。
她是芙萝拉·梅菲乌斯。
她是那种就算本人在场,也不会为他人留意到,完全没有存在感的少女。
母后差不多是半推半就地被长老带走,从神殿里消失了。儘管施法的人已经离开,但是青白的闪电依旧在鸣响。
奥丁赶忙让部下追击,同时派出一个人向神殿入口传达命令。
「神殿已经被包围了,料想他们也不会逃到哪去。但是他们或许知道什么不为人知的暗道。去向伊莉娜殿下请求派兵增援。」
神殿中充满了士兵们的吼声,还有响亮的步伐声。
他们都将芙萝拉丢在那里各自忙碌,和平常一样。皇太子前往恩德之后,索隆很快就陷入了混乱,在宫廷内芙萝拉只是孤身一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与这个女孩无关,事件自然地发生、发展、结束。
芙萝拉对母亲消失在阴暗中的事实没有多少悲伤。对义理的父亲——皇帝格鲁的死也是如此。事件接二连三地发生,又如何苛求芙萝拉这般年幼的少女表露出多么丰富的感情呢?
(母亲也觉得我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啊。)
芙萝拉萌生了一种自暴自弃的想法。现在父亲死了,母亲也跑了。
男人们发出嘈杂的声响,芙萝拉开始移步。现在母亲、父亲都不在了,这里已经没有自己立足之地。那么自己该前往何处?自问自答的芙萝拉无法知晓。芙萝拉憧憬、尊敬的姐姐现在也是遥不可及。曾经一起看画册、玩人偶的姐妹已经不知道消失到什么不为人知的地方,现在姐姐只会因为自己所不知晓的事情而欢喜、叹息、激动。
低着头的芙萝拉向前迈了一小步。
「要到哪去?」
在谁都不会干涉的芙萝拉领域内,一个黑影拖着泥脚踏了进来。黑影发出令人惊悚的热量,释放着野兽的体臭味。
这个男子从芙萝拉身后抓住她的肩膀,用令人窒息的力量将芙萝拉的双臂倒剪住。
「芙萝拉皇女!」
碧莉娜察觉到事态喊出声来。
从皇女身后紧贴上去抓住芙萝拉的男人,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与芙萝拉的境遇相似。
被皇后邀请来到这个阴暗的地方,结果什么都没做,便被凄惨地扔在了一边。
这个男子正是原黑兜团团长奥巴里•比朗。
他将腰间的大剑拔出,架在了芙萝拉的眼前。
「就算皇后、长老都离开了,我……只有我是不会被骗到的。我绝不向冒牌的皇太子屈服。」
奥巴里吐着唾沫星子说道。
「这家伙是人质。现在立刻就给我把那些说皇子是真人的家伙带过来,我要在他们面前暴露那家伙的真面目。」
奥巴里一边盯着周围动向,一边以颤抖的少女为盾,向神殿的墙角处移动,然后背贴着墙站着。
现在这里还剩下奥丁为首的数名士兵。银斧团将军让部下退下。
「不要动」
奥巴里发出一声吼,将剑顶住了芙萝拉的脖子。少女发出高声的尖叫,士兵们立刻停住不动。
「请住手」碧莉娜走近后大声喊道,「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了。立刻释放皇女殿下。」
「闭嘴,你这加贝拉派来的毒蛇」
呸——奥巴里•比朗随地吐了一口痰。
眼球充血,完全一副精神失常的模样。同时,他又表现地像一个濒临绝境但又不放弃胜利的武将。实际上,他此前一直被软禁在索隆,那段期间理性早就消失了。而这段期间,他的表现虽然算不上是「正常」,但至少他正取回作为一个武将的心境。
「就是你们这群家伙在暗地里不断使坏,才使得真相被扭曲。你刚也听到了吧,皇帝陛下驾崩了。梅菲乌斯马上就会是一片火海。导致这一切的元兇就是那个奴隶。要杀了那个男人,不,必须要杀了他,赌上我黑兜团将军的荣誉与性命——」
奥巴里现在举着的剑,是用布条绑在了自己的右手上。曾经他用剑就好像是用自己的手脚一般灵活,而如今不这么绑着恐怕连剑都拿不稳。奥巴里•比朗是个武人。正因为他在战场上勇猛杀敌、立下功绩,才有当初的地位。也是因为如此,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实在令他难以回首。
但,至少——
至少作为一个梅菲乌斯的武人在最后也要轰轰烈烈。不管肉体受了多少伤害,也不允许自己的尊严受到丝毫的屈辱。
也许这只是单纯的复仇心。既然他让我的未来一片黑暗,那么我也得将那个把自己逼到此番田地的人的未来给夺去——奥巴里也许带着这种半吊子的心情。但是这思绪的好几成是,作为一个梅菲乌斯的武士要为国献身的矜持、自负。一种努力不让自己的国家走向错误的正义感。
是的,正义、忠节、义气,它们都有各自的表现形式,但归结到每个人的身上,其实不过是当事人某种思绪、感情。现在毫无疑问充满奥巴里•比朗的胸中的感情正是这种东西。
所以,奥丁向前走了一步说道。
「别冲动,奥巴里将军。嘴上说着担忧这个国家的未来,但实际却把剑对準了皇女殿下。你的正义到哪去了?」
被这么指摘,奥巴里冷冷地笑道。
「皇女?你们还这么看待她啊。正因为有对她的这种看法,所有才有作为人质的价值啊。」
也就是说,皇帝去世,皇后消失,梅丽莎带来的孩子芙萝拉已经没有作为皇族的价值了。要讨伐皇太子的奥巴里所揭示的正义是对皇室正统血统的尊崇。他没有向芙萝拉下跪的理由。
「那么,你要怎么做呢,银斧团将军?」奥巴里的身体动作、表情看起都很造作,他抿着薄唇冷笑道,「我可不想和您在这里废话。虽然你想要争取时间,但是皇女能等得及吗?你赶快给我去把皇太子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