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苦。好冷。
除此之外,榛奈完全没有办法做出任何思考。不,就连自己是不是真的在思考都很值得怀疑。从口鼻吸入突然袭来的海水,在妩法呼吸的痛苦与捲走自己身体的海浪摆布之下,榛奈完全陷入了混乱之中。
虽然身体反射性地打算将喝下的海水排出体外,但是就算排出了海水,在她的周围却也不存在可以替换进来的空气。
存在的,就只是一片汪洋大海。
榛奈连怎么游泳都忘了,只是一股脑儿地胡乱挥舞着手脚。如果她身上穿着泳装,或许这样乱七八糟的动作还是可以让她浮上水面;不过榛奈现在身上穿着的,是已经吸饱了海水而变得沉重无比的衣服,以及绑紧了鞋带、没有办法简单脱掉的运动鞋。
(得、得想办法浮上去……!)
等到她总算想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太迟了。目前所处之处虽然水深并不太深,只要睁开眼睛往上一看,就可以看到甽亮的海而,不过,现在的棒奈却游不了这样短短的距离。
为了想浮出水面,明明就已经用尽了全力不断挥舞双手了,但总觉得自己的动作格外迟缓。朝着水面伸出的双手呈现黑色,脑子则或许是因为缺氧之故而显得昏昏沉沉。
一切的一切都在向下沉沦。
(……爷爷,对不起……)
自己可能会死。当榛奈想到这里的时候,脑中首先浮现的是祖父——当祖母因为交通意外而身故之后,表面上看来没事,但却一口气衰老许多的严厉祖父。
『……你们可要比我长生啊!』
榛奈一边想着爷爷的这番话,一边已经觉悟到自己会死去了。
或许是因为有所觉悟的关係吧,她的身体就只是一个劲儿地往下沉去,意识就要被吸进深邃的黑暗之中。
就在这时候,榛奈却忘记了刚刚才觉悟过的死亡,
我不想死!
她伸出手。拚命地、不断地往上伸出手。
……手。这只手应该有握着什么才对,然而现在却空无一物。
啊,陶笛、不见了。
原本手中握着一支陶笛。然而现在那只手,却儘是握着微暗的海水。
对了,就是陶笛……
『竟然在吹陶笛,好逊——!』
在孩提时期听过的话语之中,就属这句最是伤透了秋津岛榛奈的心。这句话是她八岁时,在邻近公园练习陶笛的时候,一个路过的同年级男生对她说的。就算是过了八年的现在,这句话依然是榛奈心中的一块疙瘩,但她却想不起对她说这句话的人的名字和长相了。
不过她却清楚地记得,曾经对着送陶笛给自己的祖母说过:
『为什么要送我陶笛当礼物?如果给我更帅气一点的乐器就好了!』之类过分的话语.
然后祖母只是悲伤地笑了笑——
『如果你讨厌陶笛,那你可以不要吹没关係。』并这样回答榛奈。
然而祖母已经过世了八年,现年十六岁的秋津岛榛奈并没有停止练习陶笛。只靠着祖母留下的一本老旧教材随意练习之下,榛奈的陶笛技术说穿了就是充满着自我风格的产物,她并不是很清楚自己的演奏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或许她并没有希望技巧变得多高超的念头吧。因为在祖母过世之后,她退掉了母亲为她报名的陶笛课,只是贯彻着自学之路。
「妈——我带阿信出去遛遛,顺便练习一下嘿——」
榛奈把装了陶笛的盒子放在身边,坐在玄关处高起的地板上穿运动鞋。她注意到鞋带似乎有点鬆脱,所以花了点功夫把它重新系好。因为之前曾经就这样鬆鬆地穿出门,结果在骑脚踏车的时候整只鞋飞了出去,真可谓惨事一桩。
「姐,你要去练习吗?」
背后突然传来一道显得不怎么友善的声音。榛奈一回头,就看到小自己两岁的弟弟孝雄板着一张扑克脸站在那儿。
「孝雄,你要站在后面起码让人家知道一下啦!吓死人了。」
面对这个神不知鬼不觉中站在自己背后的弟弟,榛奈心里只觉得真是一点也不可爱。不过她的朋友们却老是对她说「榛奈的弟弟好可爱呢」。真的可爱吗?榛奈不禁直勾勾地盯着弟弟的脸猛瞧。孝雄的眉毛有点粗、眼鼻的轮廓颇深、个子略显瘦小,以一般社会的标準来说,似乎还是被归类在「可爱」的那一组之中。而就算是当姐姐的自己看来,这个弟弟也绝对不是讨人厌的家伙。
「你干么盯着人家的脸猛看啊?」
「我在想你到底算是可爱还是不可爱。要我退一百步说你的脸长得还算可爱倒是可以,但是你的个性绝对是一点也不可爱。啊,该不会是因为个子小,所以看起来才可爱吧?」
「我的个子比姐还高吧。而且我还有机会长高,但是姐你已经无望了。」
「还有机会再长高一点啦……我希望可以长到一六〇嘛。只差三公分了,以后还是可以长到的啦。」
榛奈看着身高已经到达一六〇的孝雄,「呣——」地噘起嘴巴。
「算了,比超彼人家说『你弟弟真是一点也不可爱』,还是听到『你弟弟真可爱呢』这类的话比较开心。」
就算只是奉承,但听到家人被称讚还是满愉快的。不过问题就在于榛奈有时候会顺便妄自尊大地认为自己是不是也挺可爱的。一想到这里,榛奈就想起曾经有人对她说过「你弟弟真是可爱呢——榛奈你要是文静点、不要多话、从楼梯上跌下去的时候不要发出像青蛙叫一般的奇怪声音,应该也是满可爱的吧——」这样的话。真是够了喔,有够没礼貌。
「小时候常常有人说我们姐弟很像,不过现在已经没那么像了……啊,眼角或许还有点相似耶。还有就是你那样板着一张脸,总觉得跟我生气时的样子有一点像。」
榛奈与孝雄在长相上的共通点还不少。两个人都有着高挺的鼻子、浓眉和纤细的眼角等,确实相当相似。但是榛奈身上带有的开朗柔和气息,却是孝雄身上怎么也找不着的特徵。现在就算交互看了看綳着一张脸的孝雄和榛奈,应该也没有多少人可以马上察觉他们是姐弟吧。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变得这么不相像了呢?」
一边看着孝雄的脸,榛奈用手捧了捧自己的脸颊。当弟弟的孝雄则足冷淡地俯视着那么做的姐姐。
「你干么板着一张脸啊,我只是要带阿信出去遛遛顺便练习一下而已。顺便啦,顺便。」
榛奈确认了一下总是放在玄关处的散步用肩包内容物。负责带秋津岛家爱犬阿信出去遛狗的工作,主要是落在榛奈、孝雄以及祖父身上,并没有很严谨的分工制度存在。只要想去的人就可以去,呈现一种非常随便的现状。
「姐,你每次都会跑去唐木浜练习陶笛对吧?阿信既不喜欢沙滩也不喜欢海边,你还是要带它去喔?」
「干么啦,你今天很爱找碴耶……你想带阿信去散步吗?」
这个弟弟是对出门遛狗顺便练习这点有那么不满意吗?还是说改口成出去练习顺便遛狗,他就可以接受了呢?
「不是啦,正确来说是不希望姐为了练习陶笛而跑到唐木浜去啦,要练在附近练就好了。」
「为何……要是在附近练习不是很丢脸吗?」
说到唐木浜,是一个从秋津岛家骑脚踏车二十分钟才到得了的小沙滩。那里有一截枯槁的大树横躺在沙滩边,榛奈小时候还曾经产生「因为有枯木所以叫做※枯木浜」的误解。榛奈想起当初指正她并不是「枯木浜」、而是「唐木浜」的就是孝雄,不禁不高兴了起来,(译注:唐木浜读作karakihama,枯木浜读作karekihama.读音上有些相近。)
「偶尔不是会有失蹤人口从那里被打捞起来吗?你还记不记得三、四年前就有过一桩类似的案例?」
这件事情连榛奈也都记得。虽然记得,但是这跟不可以去唐木浜又有什么关连?自己还没失蹤,今后也没有打算要成为失蹤人口啊。
「这件事情跟你不想我去唐木浜是有什么关连啊?」
「我担心姐你会不会因为失足落海而失蹤啊。」
榛奈眨了眨眼,看了看弟弟。他依然是老样子,连笑都不笑一个,板着一张脸俯视着榛奈。样子看起来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说啊,虽然我出去散步之后会到处乱走,但怎样也不可能在这种季节特地下海玩水吧?而且说起来那边实在不怎么乾净,就算是夏天也没多少怪胎会跑去那里游泳啊。」
「姐啊,你平常会忘了带钱包弄丢手机鞋子左右穿反扪错衬衫的扣子一套上下集的书买两本下集阿信明明就在狗屋后面睡觉却没有发以还以为阿信走丢了就光着脚跑出去,难道这些都是故意的?」
听到孝雄用这种毫不带感情的口气一鼓作气列出状况,榛奈连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因为眼前这位弟弟说的这些全都是事实。
榛奈确实也自觉自己是个有点冒失的人,还常会不小心忘东忘西的。但就算是这样,也不可能在这种季节跌到海里去吧?
「那你的意思是叫我一辈子都别靠近海边啰?而且真要这样说的话,是不是应该得出骑脚踏车会遇到车祸,所以别出门的结论?」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提醒你要当心一点而已。姐你似乎认为自己是有点手忙脚乱又冒失的人,但在我看来你可不是有点,根本是非常慌乱又冒失、再加上粗心又少根筋啊,你可是足以角逐日本冒失鬼排行榜前十名的奇葩咧。」
这话说得还真过分啊。如果孝雄是用挖苦人的口气说这些话,那榛奈还会发发脾气,但他却是面无表情地念乾稿似地说完这些,连榛奈都被搞得很没力。
而且儘管嘴巴唠叨,但榛奈自己也很清楚孝雄是很重视她和家人的人。如果他的口气跟表情可以再柔和一点,榛奈就会被这个重视姐姐的好弟弟感动的。榛奈不禁叹了口气:
「……如果你担心我的话,还是选择一下说法吧。说来那个日本冒失鬼排行榜是哪来的啊?」
「只是我灵机一动想到的排行榜罢了。争夺前两名的选手主要是※粗心八兵卫和※蝾螺小姐就是了。」(译注:粗心八兵卫指日剧《水户黄门》里面的一个冒失角色;而蝾螺小姐为漫画《サザエさん》的主角。)
既然要开玩笑,就稍微装一下开玩笑的表情嘛!因为他贯彻一脸正经的表情,所以实在很难笑。
「多笑一点嘛,你在学校明明就都是那样笑咪咪的。」
「因为在外面所以我才会笑啊,要对家人假装这个假装那个很累,而且又没有必要。那你小心不要被车撞也别失足落海,还有别光顾着练习陶笛忘了让阿信去散步啊。今天的风有点强,要注意。」
说完这些,孝雄就转往客厅过去了。
「搞啥啊——真是的……一点也不可爱……」
重新拿起肩包和装了陶笛的盒子之后,榛奈站起了身子準备出门遛狗。正当她朝着大门踏出一步时,人似乎在客厅的孝雄丢了这句话过来:
「姐,钱包跟手机带了吗?」
「…………我马上就回来,也没打算买东西啦!我可不是忘记,而是故意不带的!那我走了!」
「说穿了就是忘记了嘛!」
孝雄的这句话,混在榛奈开门外出的声音之中,并没有传到她的耳里。
(离开学典礼还有一个礼拜啊——)
把爱犬阿信放在脚踏车前面的菜篮里,榛奈缓缓踩着踏板。顺着大路走的话,不消二十分钟就可以抵达唐木浜,但因为载着阿信的关係,只能绕小路走。
在三月即将接近尾声的这一天,气温还是偏低。诚如孝雄所说,吹过来的风有点大,阵风把榛奈那头长度约略及肩的头髮吹得乱七八糟。不过在这片熟悉的景色之中,还是有几个地方表现了春日即将造访的气息。在这些景象里看到油菜花的身影,让榛奈不禁起了想尝尝凉拌油菜花的念头。
(明天拜託妈妈準备这道菜吧。)
一边想着这个,一边仰头向上望去。今天是个没有半朵云彩的大晴天,就连心情也跟着开朗了起来。
「阿信,对不起喔,待会儿再去散步。」
被放在前菜篮里,显得很拥挤的阿信听到自己的名字,便转头看向榛奈。阿信是祖父约在半年前捡到的米克斯母狗。一身短直毛、挺立的耳朵、半卷尾等特徵让它曾经被误认为是体型较大的柴犬。刚捡到它的时候身长约七十公分,体重是十多公斤,不过就目前看来似乎没有成长的迹象。依照兽医的说法,这条狗似乎是两岁左右。全体的毛呈现白色,但背部、头部及耳朵的一部分则带着些许褐色。
(聪明是很聪明啦,但跟我想像中的狗完全不一样啊。)
阿信很快就学会握手、坐下、趴下等口令动作,虽然会对客人吠叫,但从来不曾叫得非常激动过。不讨厌洗澡、也没有挑食的倾向。温驯虽然是好事,但它也太温驯了点。秋津岛家一致认为它是迷路了不知道怎么回家的狗。虽然他们曾经尝试过寻找阿信原本的饲主,但很可惜直到现在仍是找不着。
「阿信——」
榛奈毫无意义地随口叫了叫,但这次阿信却别过脸去完全不理她。它大概是理解到刚刚没事被别人随便叫叫,这回就选择无视对方了吧。
「阿信你这是什么态度啊?我今天不会练习超过十分钟,不会让你等太久啦!你会乖乖地等我吧?」
但阿信仍然是没有瞧上榛奈一眼,只是抬起了后脚作势要搔脖子。不过也许是在狭小的菜篮里面无法随心所欲地动作吧,它只是抬了抬脚,结果什么也没做。
榛奈诞生于一座面对太平洋的小镇。虽然她自己认为这里没有多乡下,但是住在城市中的亲戚们偶尔来玩的时候,却都会说「这里真的是很乡下呢」。理由似乎是在徒步五分钟的範围内没有便利商店的关係。不过榛奈却反驳说在刚好五分钟的地点上有啊!前提是要猛踩脚踏车狂奔才到得了。
(乡下啊……我是觉得没有那么恬静就是了。)
榛奈印象中的乡下地方,就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和蒽郁的森林。在这座城镇里可没有那么宽广的田野和森林,反而是工厂和集中住宅比较醒目。虽然面海,但却没有什么像样的渔港,也没有适合做海水浴的宽敞美丽沙滩,更没有足以成为观光胜地的主题游乐园或神社佛寺一类的设施,是一座没有任何稀奇之处的平凡小镇。
而唐木浜呢,就是一处连这样的小镇地图上也没有刊载的场所。既没有大到需要刊载,也没有刊载意义的小小沙滩。只有暴露在海风吹袭之下,表面破破烂烂、长十公尺、圆周两公尺的朽木散发着存在感而已。虽然曾经因为如果有小孩来这朽木攀爬玩耍会发生危险,而有撤走这根朽木的计画,但结果还是这样被搁置了二十多年。以榛奈的立场来说,要是这根朽木不见了也挺寂寞的。榛奈伸手往想必只要一碰就会剥落的乾燥表皮探过去,但最后还是作罢。
(总觉得这棵树比起当初来的时候要小上许多……该不会只是因为我长大了吧?)
今天的唐木浜没有半个人影。榛奈觉得来这边遇到别人的机率大致上来说是五五波。有时会是来玩水的亲子档、有时会是跟爱犬打闹的青年,有时也可能是跟榛奈一样来演奏乐器的人。毕竟榛奈也只是一个月会来两次左右而已,并没有完全掌握到有哪些人会来这里。
「好——来练习吧!」
发出声音激励自己之后,榛奈举起已经从盒子内取出的陶笛。以陶器製成的这支白色笛子上头,比八年前多了不少细小的刮伤。榛奈虽然自认为有好好爱惜它,但似乎没这么容易保养。
(啊,忘了先暖笛。)
如果突然对着冰冷的陶笛吹气的话,会因为内外温度差异而致使笛子内部凝结水气。特别定在寒冷的季节更要分外小心。
(真是的,这样就算被孝雄排进冒失鬼排行榜,也不能抱怨吧。)
把陶笛塞进线衫里面,就这样夹在腋下。在暖笛的期间,榛奈不经意地看了看拓展于眼前的海面。虽然浪头看似比平常高一些,但还是不至于卷到榛奈所站的位置。
(……对了,他不知道好不好呢?)
大约两星期之前,榛奈在这里体验了一场相遇。
对方是一个抱着夏威夷小吉他的少年。
「午安,你吹得很好耶!」
榛奈对那少年所抱持的第一印象就是「这家伙还真爱装熟啊」,但这并不是坏的印象。主要是因为他有着一张爽朗的笑脸、个子虽高但却散发着柔和的气息,加上他身上穿着的是榛奈从四月起就要就读的高中制服。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手中抱着一把夏威夷小吉他。外表上看来足以称之为帅哥的他,却抱着一把夏威夷小吉他的样子,实在是滑稽得令人想笑。
不过榛奈没有取笑他。要是现在笑出声音来,他想必会认为自己是「因为夏威夷小吉他」而被取笑了吧。榛奈自己也有过这种经验。只不过是吹着陶笛就被取笑、被挖苦的经验。
这样的经验多少伤害到了榛奈,所以她不能做出一样的事情。榛奈挺直了背,儘可能稳重地——
「谢谢称讚。你是来练习夏威夷小吉他的吧?」
这么回应。或许是这样的反应出乎意料吧,少年眨了眨眼睛沉默了好几秒,然后也说了一句「谢谢」。但这句话对榛奈来说实在难以理解。
「为什么用谢谢回应我的谢谢?」
榛奈甚至忘了讲话要客气一点,不过对方看来跟她年纪差不多,也就算了吧。
「……这个,俺已经很久没有碰到人不会取笑我的夏威夷小吉他了,毕竟它看起来跟俺不是很搭。」
果然他也有这样的经验啊。榛奈自己搞懂了状况之后,就试着说说看可以安慰对方的一些好话:
「又不是因为适不适合才演奏乐器的……当然如果你突然扛着管风琴出现,那我还是会笑吧。」
这话真是烂透了。
「如果突然看到一个人扛着管风琴出现在自己面前,在笑之前应该会先吓到才是。」
说得没错。而且他彷彿要对因为觉得很丢脸而低着头的榛奈补刀似地——
「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加上了这句话。
「……那还真是抱歉啊!」